第31章 第31章
記憶中的最後一刻是和顧瑾瀾打賭拼酒,之後便是一片空白。
那到底什麼酒,竟如此厲害?
不明真相的浮笙一頭霧水。
他打量四周,發現這是鬱輕諶的房間。
難怪牀板硌得慌。
這間房完全符合劍修的艱苦樸素,除一張石牀、一套桌椅外空無一物。
而石牀上也只是鋪了一層褥子,讓睡慣了高牀軟枕的浮笙格外嫌棄。
不過昨晚他是怎麼回來的?
浮笙揉了揉腦袋,將一頭長髮揉得禿嚕起來,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無意間卻發現了幾根火紅色的毛髮。
這是……
他拈起一根紅毛細看,大驚,他怎麼掉毛了?!
不對,他的毛應該沒被鬱輕諶發現吧?
渾然不知已經掉馬的浮笙心驚膽戰,匆匆穿戴後便衝出房間,想去試探試探敵情。
誰知從房間一路走來,竟然沒有碰上一人。
好不容易撞見一弟子,卻見對方神色匆匆,只來得及丟下一句“在演武場集合”,便一溜煙跑了。
這是出事了?
浮笙疑惑,跟在人後面去了演武場。
開闊的廣場上聚集着數十名弟子,青衣銀甲在日光下泛着寒光,領頭弟子赫然是遍尋不見的鬱輕諶。
他神色冰冷,待弟子點完人後,當先御劍升空:“走!”
數十把長劍同時祭出,劍宗弟子緊跟而上。
眼見人要離開,浮笙忙掠起,紅色衣袍劃過半空,髮絲飛揚,輕巧落在鬱輕諶飛劍上。
“怎麼了,你們要去哪?”這麼大的陣仗,想必是出了什麼大麻煩。
報恩的機會來了!
鬱輕諶看見他,冷硬的輪廓稍稍融化,只是想到今早的示警,沉聲搖了搖頭:“山下出現鬼氣,顧瑾瀾、失蹤了。”
“什麼?!”
浮笙眼睛微微瞪大,瞬間將報恩拋到了腦後。
經過幾天惡補,他也知道了活死人是伴隨着鬼氣而生。
偏偏在這關頭顧瑾瀾消失,任誰都會聯想到糟糕的結果。
好歹昨夜還一起喝酒,再者顧瑾瀾還沒把胭脂居士的話本給他,如果真的就這麼……浮笙難得生出些煩躁。
很快到了集鎮。
與昨天的熱鬧不同,鬼氣的事一出,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街上冷清,偶爾走過一兩人也是神色匆匆。
昨晚的歌舞昇平如同夢境。
劍宗一行人跳下飛劍,神色匆匆越過街道,整齊的腳步聲引得兩側閉門的百姓開窗偷看,見到那身標誌的青衣銀甲,紛紛放下心來。
最終停在的地點十分熟悉,正是昨夜喝酒賞曲的花樓。
浮笙有些語塞:“發現鬼氣的、是這裏?”
“嗯”,鬱輕諶微微點頭,走進花樓,老鴇早就帶着一衆姑娘在大堂等候。
浮笙還沒看清,便有一雪白團子糊在了臉上:“混蛋你竟然又丟下我跑去玩,扇死你——”
是雪鳳。
浮笙理虧,好不容易把它撕下來,哄了好幾聲才安撫好,而一旁,站着急赤白臉快要哭出來的顧安。
他看見浮笙,便急切問道:“你昨晚去了哪?可有見到我家少爺,他不會、不會出什麼事吧?”
浮笙也說不清楚,昨夜他喝醉後人事不省,哪裏知道顧瑾瀾這花蝴蝶又飛去哪了?
“走吧,去城外的亂葬崗。”
不帶感情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浮笙疑惑看向鬱輕諶。
不知是不是浮笙的錯覺,對方好像橫了他一眼:“昨晚你們叫來歌舞的伶人中,混進了一具女屍。”
“什麼?!!”三道詫異的聲音同時響起。
“此事怪異,明明昨夜那女屍如同活人,今早卻忽然發狂變作活屍,若不是千機宗的袖箭起了作用,事情可就麻煩了。”
鬱輕諶三言兩語間,透露的信息卻是可怖。
他們昨晚的笙歌燕舞中,竟然還混進一具女屍,連他這化神期的修士都能瞞了過去?!
浮笙後背泛起一陣密密麻麻的寒意,雪鳳更是慫得叫了一聲,直接鑽進來靈寵袋中,怎麼都不出來了。
只有顧安眼睛一亮:“少爺的失蹤肯定跟女屍有關!所以、在亂葬崗就能找到人了!”
鬱輕諶不置可否,只道:“那是女屍原本的遺棄之地,先去看看。”
浮笙聽出他話中的凝重。
既然亂葬崗的一具屍體都跑進了集鎮裏,那、其他的呢?
事情完全超出預料,浮笙預感此事相當棘手。
可不論是爲了報恩還是找顧瑾瀾,他都非去不可。
鬱輕諶這次也只帶了幾名弟子同行,其他人留在集鎮排查。
亂葬崗在城西的十里之外。
劍宗是個活招牌,山下不少村莊集鎮林立,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貧富差距,不少窮人家買不起棺槨墳碑,更有一些妓子乞丐之流,匆匆一卷草蓆丟到了荒涼的城西。
日積月累,想必這亂葬崗的屍體是個可喜的數字。
片刻後,衆人站在了城西亂葬崗前。
亂葬崗是個十丈左右的大坑,臭味漫天,周圍草木卻是瘋長。
屏住呼吸,站在坑外探頭一看,衆人神色皆變。
不出所料,坑底除了一些骷髏碎布外,空空如也。
那些生如螻蟻死後也卑賤的屍體們,不見了。
鬱輕諶驟然握緊佩劍,聲音像是從齒縫中擠出:“傳訊宗門,所有弟子下山排查百里內村鎮情況。”
他一邊拿出靈都令,直接向靈都發出了警示。
“你們要去哪?”
眼看鬱輕諶擡手御劍,浮笙忙追問。
“鬼氣引得活屍作亂,此處太過危險,你們快點離開。”
鬱輕諶倒不是不想帶着浮笙,可一來他不是劍宗弟子,二來浮笙是妖族,萬一在面對活屍時身份泄露,以現在仙門和妖族之間的關係,要惹出許多事端。
他囑咐一句:“不要亂跑”,便在師弟們的催促下,御劍前往各地村鎮查看。
“現在、現在可怎麼辦?少爺還沒找到呢?”
顧安臉色慘白如紙,惶惶然看向浮笙。
如今亂葬崗前只剩下他們兩人,及膝的野草在狂風下一片倒伏,發出嗚咽的嘯聲,像是冤魂的哀鳴,連日光都被吹得黯淡幾分。
若不是顧瑾瀾,浮笙早就轉身上山去補覺,可偏偏……這花蝴蝶好歹還送過他話本。
罷了。
浮笙深深吐出一口氣,在指尖擠出一滴血珠。
血珠掉落,在半空中化作一隻血蝶,拍打翅膀在身前轉了兩圈,接着朝一個方向飛去。
顧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卻識趣地沒有開口,他看出這浮笙的奇怪之處,但不管如何,只要能找到少爺就是好的。
“跟上”,浮笙朝着血蝶的方向掠了過去。
這尋人之法是妖族的技能,也是看在只有顧安一個小童在,他纔敢施展。
血蝶越過無邊野草,不知飛了多久,視線突然開闊,涼風迎面而來,這野草盡頭竟是一處山崖。
山崖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接住了血蝶。
月白袍裾吹散,背對着他們的青年轉過身,身後是廣袤無邊的地平線,他露出熟悉笑容。
“好久不見。”
“少爺!”顧安喜出望外,當即想撲過去。
浮笙此時卻伸手攔住了他,面色凝重:“別過去!那不是你的少爺。”
“竟然認出來了”,“顧瑾瀾”嘆了口氣。
他手掌合攏,捏碎了血蝶,淡淡紅光飄散後,一滴晶瑩血珠躺在手心。
“顧瑾瀾”眼睛一亮,送到嘴邊,伸出紅舌舔·舐,露出一副極其變態的沉醉表情。
本來將信將疑的顧安瞬間驚道:“你、你是誰!把我家少爺怎麼了?”
“顧瑾瀾”饜足地抻了抻腰,沒理會顧安,反而看向浮笙:“你若給我更多的血,我倒是可以留他一命,如何?”
浮笙被那眼神看的,後背不由自主一陣戰慄。
他也不知爲何,一眼便看出了“顧瑾瀾”的不對,而且此人給他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他甚至預感,亂葬崗的活屍事件,全都是衝着他來的。
真是見了鬼了!
他下山後一直本本分分報恩,什麼時候招惹上了這變·態!
“不行!”浮笙想也不想就拒絕。
顧安哀求地看了他一眼。
“你傻啊你,這人先前附身謝依,害了幾城百姓?如今真給他血了,你以爲他當真就會放過顧瑾瀾嘛!”
浮笙也不知這人爲何如此饞他身子,還裝得跟他很熟,但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愉快答案。
“你還是如此瞭解我”,顧瑾瀾笑了起來,不同於他往日那種風流蘊藉,而是含着某種攝人的陰鷙。
“既然不給,那我就自己來了。”
話音落,原地沒了身影。
“閃開!”浮笙急急推開顧安,化作紅光迎了上去。
狂風大作,摔倒在野草叢中的顧安匆匆擡頭,根本看不清兩人動作。
而此時的浮笙心中一驚,不過幾天,這詭異竟然比上次厲害了許多。
他的靈力在恢復!
所以、他想要自己的血肉,莫非也是因爲恢復的需要?
他們狐狸肉果然很補!
浮笙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卻沒有留手,從劍宗順來的長劍靈光四溢。
還是那個致命弱點,詭異縱然本體法力高強,但困在別人身體中,何況顧瑾瀾本身靈力全無,能發揮出個七成便也不錯了。
浮笙一雙血瞳光芒越盛,猛地一劍挑落“顧瑾瀾”的千機扇,寒光劍尖刺向他胸前。
然而對方竟然毫不閃躲,甚至還猝然向前一步。
!!!
這可是顧瑾瀾的身體!
浮笙最後一刻收住劍勢,靈力逆轉反噬自身,痛得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多浪費”,耳邊有人輕輕說道。
趁他受傷,對方迅疾拍落他手中長劍,長臂將他扣入懷中,偏頭朝着側頸狠狠咬了下去!
浮笙雙眼驀地瞪大。
法訣的手勢幾乎快要維持不住,血液的快速流失模糊了痛感,光線景物顛倒,頭腦近乎一片空白!
“不……不”,禁錮的手臂有些許鬆動,顧瑾瀾眼中浮現強烈的掙扎。
浮笙被這近乎呢喃的字句拉回現實,法訣脫手而出,強烈靈光迸裂,“顧瑾瀾”不得不放開人旋身躲避。
“嘖,真麻煩”,他嘴角染血,越發襯出皮膚的蒼白,陰鷙的眉眼添了幾分邪肆。
他不知做了什麼,眼中的掙扎瞬間消散。
浮笙死死捂住側脖,鮮血從指縫中流出,泅進織金紅衣中,暈染開溼潤的圓點。
他從未如此憤怒,額間花瓣紋飾更深,血瞳如星雲聚散流轉,無形的風平地而起,銀髮飛揚。
大地震顫,野草倒伏貼地瑟瑟發抖,日光被大片積雲遮擋,天地晦暗。
四宗八大家的掌門人同時若有所感:“妖族?”
“大師兄,這是怎麼了?”剛剛徹查完一個村鎮的劍宗弟子,擡頭看着灰暗的天空,“是不是要下雨了?”
鬱輕諶眸光一凝,幾乎是瞬間消散在了原地。
“哎師兄你是去拿傘嘛……”
山崖邊,“顧瑾瀾”感受到肆虐的妖力,笑得越發張揚。
就這樣,不要顧忌什麼仙門妖族,盡情釋放出你的憤怒——
“砰!”
脖頸被掐住倒退三千米,猛地撞在一處崖壁中。
塵屑飛揚,浮笙血瞳銀髮,面容妖異,狠狠盯着附身的詭異,“你找死!”
他另一隻近乎透明的手放上“顧瑾瀾”額前,像是抓住什麼,猝然往外一扯。
白光大盛,昏迷的顧瑾瀾直直往下墜落。
雪鳳從靈寵袋中飛出,雪白羽翅接過人,又從心地躲在了一邊。
嗚嗚嗚它發誓再也不敢惹小狐妖生氣了。
空中,一紅一白的身影兩相對峙。
浮笙第一次看清了詭異的臉,登時呼吸一滯!
那是一張極美的臉,白紗寬袖,仙姿佚貌風。
眉眼間,竟同他有幾分相似!
腦海猝然一陣刺痛,有什麼噴薄而出,卻又在最後被強行壓下,某些片段消失不見,快得如同錯覺。
“你、你是誰?”浮笙幾乎有些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那人並沒有看他,反而側頭看向遙遠地平線:“啊老不死們來了,算了,這次先放過你。”
他語氣頗爲遺憾。
“你……”浮笙只來得及說這一個字,身後一股大力,有人把他緊緊扯進懷中,“快,跟我走!”
是鬱輕諶,他語氣帶着難得一見的緊促。
“等等”,浮笙還想問清楚,原地卻沒了那人身影,與此同時,幾道強大的氣息在不斷靠近。
“走!”鬱輕諶拉着他跳上雪鳳,瞬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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