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楚青似有所覺,朝浮笙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被旁邊的人催促:“楚掌門,那妖物強大,再不跟上恐要跟丟了。”
楚青收回視線,朝着妖氣最濃烈的一方追去。
鬱輕諶帶着人瞬息間便回了劍宗。
因弟子們都去山下幫忙,宗門空虛,沒人看見他懷裏的非人之物。
來到房間前,浮笙被放開時,才意識到妖相還沒收,登時一驚,他心虛地偷看鬱輕諶,自以爲隱蔽地變了回來。
一邊絞盡腦汁編着理由,想着如何糊弄過去。
誰料鬱輕諶先問的卻是另一件事:“你遇到危險,何不先傳訊我?”
他面無表情,語氣卻隱隱透着不滿。
浮笙被問懵了,下意識“啊”了一聲。
不明白對方爲什麼這麼問,但畢竟專門研究了報恩話本,浮笙狀似羞澀地低下了頭:“我、我不想你有危險。”
實際上當時完全沒想起鬱輕諶,再者那詭異可是化神期,叫人過來不就是白送嘛?浮笙暗暗撇了撇嘴。
鬱輕諶先是一愣,冷硬的面容緩和了些,握着佩劍的手指下意識摩挲着劍鞘。
他天生劍骨,是弟子們眼中無所不能的大師兄,是每次危險理當衝鋒在前的第一人。
卻有人說不想他遇到危險。
鬱輕諶微微側過頭,日光將他側臉勾勒出清晰輪廓。
“不必,再有下次,立即傳訊我。”
浮笙乖巧地點頭,至於到了下次,再說吧。
只是不知道那詭異是什麼來路,方纔的幾道氣息又是誰的?
像是聽到了他內心想法,鬱輕諶接着道:“今日若不是反應迅速,你的真實身份恐怕就要被掌門們發現了。”
他猝不及防丟下這一句。
浮笙腦袋卡殼了一瞬,震驚看向他,乾巴巴笑了一聲:“啊,呵呵我、我能有什麼身份?”
鬱輕諶靜靜看着他,也不說話。
果然是瞞不住了,浮笙內心將詭異罵了個狗血淋頭,直接擺爛露出本相,一頭銀髮飛散。
“哼,你既然知道我是妖族,也該明白我靈力遠超於你,敢說出去,我對你不客氣!”
浮笙一臉兇惡表情,扯着鬱輕諶衣領驟然拉近,色厲內荏地威脅。
不能讓他發現自己要報恩,只能先下手爲強!
浮笙爲表示兇殘,舔了舔自己尖銳的犬牙。
鬱輕諶視線從他額間紋飾、血色眼瞳劃過,落在他形狀優美的嘴脣上,嘴脣開合間,微微露出一點犬牙和舌尖……
他驟然偏過頭,喉結一動。
嘖,果然被他嚇到了。
浮笙眼中劃過得意神色,不過好歹是恩人,不能嚇得太過了。
他鬆開對方衣領,抱臂道:“不過嘛,看在你我有緣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最好是那種極其重要、生死攸關的大事!畢竟本座可是個大妖,小麻煩我可看不上。”
他一副施捨的語氣,眼珠子卻滴溜轉。
既然身份暴露,就不能繼續摸魚擺爛了,還是趕緊報恩走人。
希望這鬱輕諶不要不識好歹,趕緊說一件重要的事讓他去做。
鬱輕諶像是忌憚一般,後退幾步,拉開了兩人之間距離。
山風呼嘯,掠過白玉長階捲起他袍裾,顯出明晰挺拔的身影。
他面容如同浮在寒潭的冰雪,看似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細細觀察,白玉冰雪在無處不在的潭水中慢慢融化。
他垂眼想了許久,當浮笙都忍不住有些忐忑時,才嘴角微翹,輕輕說了個好字。
浮笙眼睛驟然一亮,卻不是有恩可報的喜悅,而是驚奇發現:“你竟然會笑?!”
“對啊,多笑笑,這樣多好看!”天生愛美的狐妖一族對美人簡直沒有什麼抵抗力。
可惜高冷劍修無情地轉身,只留一個背影對着他。
浮笙聽見他道:“劍道同樣三千法門,我修無情道,需斬斷七情六慾,當下,需要渡情劫。”
浮笙嘖了一聲,無情道有什麼意思,花花修真界,偏偏要選這麼個太監法門。
不過他還是敬業說:“需要我幫你找到渡劫對象嘛?”
一般來說,渡劫之人乃天定,偌大仙門中,確實是難找了些。
就是不知這情劫對象會是誰,面對這麼個冰疙瘩,委實慘淡了些。
浮笙幸災樂禍。
鬱輕諶默默轉頭,與他對上了視線。
幾息後,浮笙意識到什麼,笑容消失了,不可置信指着自己:“我、是你的渡劫對象?!”
鬱輕諶見他震驚中甚至帶着天塌下來的表情,抿緊嘴脣,“嗯”了一聲。
可惜浮笙未能從這一個字察覺到對方的不悅,他只煩躁地揉了揉頭髮,赤紅狐耳快糾結成一團。
情劫,怎麼會是他?!
這該死的天道!
不過細細想來,好像也不全無道理?他要報恩渡化神期,鬱輕諶要渡情劫得正大道,剛好就湊一塊了。
可還是抵擋不住內心的抗拒!
但如果、跟他渡情劫的是楚墨羽……
浮笙腦海中莫名出現了一張俊臉。
對方不耐的眉眼、卻每次都按住不發的隱忍……況且,對他還挺好。
浮笙猛然回過神,不對啊我想他幹嘛!楚墨羽又不是他恩人,還白白騙走他好多恩情!好吧,雖然也自己也坑了他不少。
他搖搖腦袋,強行將楚墨羽從腦海中踢出。
“好吧”,浮笙嘆了口氣,狐耳都沒精打采垂了下來。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不過這情劫要如何渡?你、你不會要殺人正道吧?”
浮笙微微提起了心。
渡劫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抵抗心魔誘惑,可難免有一些修士暴力渡劫,爲以防失敗索性斬殺渡劫對象。
自然,後者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鬱輕諶嘴角動了動,最後只道:“不會。”
他還想說什麼,腰間的傳訊玉牌不斷亮起。
“消失的屍體還沒找到,我先走了。”御劍升空,鬱輕諶臨走前,轉身說了一句,“你若不願意便算了,回楚兄那裏去吧。”
留下浮笙一個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不是,這情劫又關楚墨羽什麼事!
深夜,空中一道道流光飛過,搜查了一天的劍宗弟子們疲憊回宗,想到在山下看到的場景,面色難掩憤怒。
“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鬱輕諶脊背挺直,面無表情的臉看不出什麼情緒。
弟子們感慨大師兄果然是塊石頭,那樣慘烈的場景都無動於衷?但他的態度感染了激憤的師弟們,漸漸平復心情,朝他行禮後便各自回了房間。
鬱輕諶卻是腳步一轉,朝大殿走去。
漢白玉長廊空曠幽深,一根根石柱由遠及近,在月光下投射下長短不一的陰影,在這明暗交錯間,鬱輕諶的側臉如同籠上寒霜,下頜線條緊繃,握着長劍的手慢慢收緊,凸顯出清晰的骨節。
銀白色劍鞘映出一雙形狀鋒利的眼睛。
大殿門泛着寒光,鬱輕諶緩緩吐出一口氣,推開了厚重的大門。
風從身後灌入,吹動了案几上的書頁。
一隻手輕輕按住。
鬱輕諶走到殿中,拱手行禮:“父親。”
那是一個身着青衣的男子,氣質內斂,觀之可親,他身前案几放着一本厚重古籍,完全沒有劍修的鋒芒畢露感。
“山下的活死人怎麼樣了?”
劍宗宗主翻着書頁,似是漫不經心問道。
鬱輕諶沉默了幾息,才道:“十里外的幾個村鎮只剩下殘破的屍體,活死人不見蹤影,想必、想必也是化作了鬼氣。”
他聲音有些沉重。
翻書的手停了:“竟然在我劍宗附近作亂?簡直放肆!”
鬱輕諶趁機請求:“如今鬼氣溢散,活死人爲禍仙門,可否將周圍百姓接上山來,暫時避禍?”
鬱霄合上了書,平靜道:“此事先不提,靈都傳訊,三月後的大比提前至十五日後,屆時落神境大開,你好生表現。”
“父親……”鬱輕諶還想說什麼,鬱霄打斷他。
“你的渡劫對象,可是前些日帶回來的少年?”
鬱輕諶沒料到他突然提起浮笙,極快皺了一下眉,輕輕“嗯”了一聲。
鬱霄笑了,意味深長說:“無情道最忌心慈手軟,你要早做打算。”
鬱輕諶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心下微沉。
這兩年,父親不僅丟下劍宗事務,還越發偏激,他心中隱隱不安。
鬱霄這時趕客:“明日便去靈都了,你早些回去收拾行裝吧。”
鬱輕諶忍住疑惑,擡手告退。
等他離開,大殿角落的石柱後轉出來一人。
白紗寬袖,仙姿佚貌,正是浮笙白日遇見的詭異!
“你這兒子倒不錯。”詭異看着鬱輕諶離開的方向,眼裏是毫不掩飾的食慾。
鬱霄冷笑一聲,方纔的溫和散去,面色陰鬱:“天道不公,他生來便是天生劍骨,大道指日可待!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詭異瞬息間出現在他身邊,伸手扯過那一本古籍,翻開一看,裝潢精緻的書頁滿是如何奪取靈根天賦的惡毒法術。
詭異笑得越發開心:“這不是有我,放心,等他度了情劫,淬鍊劍骨,我自會幫你奪了他的天賦。”
鬱霄面色緩和了些,又不悅道:“你進食何不選在別處,今日還驚動了那幾位,如今大比提前,碎星城使者已至,萬一來不及了……”
詭異一哂,眼神幽深:“你怕什麼,我已經選好身體了。”
轉過漢白玉長廊,鬱輕諶腳步略有些沉重,來到房間外,發現檻窗格中透着闌珊燈火。
房裏有人!
他快走了幾步,推開房門。
側躺在他牀上的人轉過身來,紅衣垂地,芙蓉面在昏暗燭光中泛着瑩潤。
是浮笙。
“你怎麼在這?”
鬱輕諶維持着一腳踏進房門的動作,停在了原地,他表情未變,只握在門邊的手稍稍握緊。
浮笙懶洋洋打了個呵欠,眼裏帶着些睏乏的水光:“你終於來了,睡覺吧。”
鬱輕諶冰凍似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破裂:“你、跟我一起?”
“對啊”,浮笙態度理所當然,“你不是求我幫你渡劫,當然要一起睡了,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情劫!”
浮笙有些恨鐵不成鋼。
他白日耗費靈力太多,早就身體乏力,索性不管這愚蠢的劍修計較,擺擺手又躺着了回去:“算了算了,我先睡了。”
他蹭了蹭綿軟的枕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呼呼大睡。
只留鬱輕諶站在門邊。
月光透過門縫,灑下一地清寒,鬱輕諶靜默站了片刻,嘴角翹起一個弧度。
他進房關上房門,擋住了月亮的窺視,闌珊燭火中,他原本硬邦邦的石牀上多了很多綿軟被褥,睡在牀上的少年臉頰紅潤,毫無戒心。
鬱輕諶站在牀邊看了片刻,朝他伸出手,卻又硬生生在半空停住。他輕輕嘆了口氣,回身坐在椅上打坐。
紅燭泣淚,檻窗格外月色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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