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 情报战线 作者:陆双鹤 在被明政府抛弃后的一段時間内,老程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言语之间常常流露出要自杀的想法。不過后来被师爷开导了一番后,显得开通了不少,只是与老李教授交谈时提及招安话题更多了。 李教授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這样的转变——那位本家师爷把上司的情报都泄漏给他们了。而穿越者们对程县令身边人的渗透還远不止于此,根据情报学原则,对线人的控制应该是全方位的。李老教授沒干過间谍,但五六十年代在北京城流传的那些苏联特务故事告诉他——克格勃们最喜歡在目标的家人身上做文章…… 程大县令的家庭情况比较简单,他成婚很早,但正妻与嫡子都留在东北老家,如今早就沒了音信。眼下的家眷都是后来续弦,一妻一妾,另有一個小女儿。 李教授一個老头儿当然不可能和县太爷家的女眷发生交集,不過這并不等于穿越众這個大集体沒這能力。王娇娇,苏暮雪,還有朱月月這几位姑娘,自从上次自告奋勇却被庞雨浇了一盆冷水后一直显得很沮丧。如今李教授和宋阿姨正儿八经要交给她们一项艰巨任务,這些姑娘们立刻表现得非常雀跃。 “你们并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就是按你们平时的生活方式,无非多带几個朋友一起玩罢了。” 李教授如此告诉她们,在实践中她们也确实是這么做的。现代女人和明朝女人的交往果然比男人之间更加容易。女人们感兴趣的话题永远都是那几样:化妆,保养,以及衣服和首饰…… 和所有男人一样,程叶高并不喜歡自家女眷過多跟外面的三姑六婆罗嗦。但也懒得阻止。等他发现家裡女人开口闭口都在谈论什么兰寇黛安芬之类新名词时,再想重振家法已经太迟了。虽然李教授特别叮嘱過姑娘们别在明朝女人面前宣扬男女平等之类思想,但這些女孩子在日常交谈中所自然而然表现出的那种骄傲气质,依然深刻影响了县太爷家的女眷……现在程老爷依然是家中的天,但其中的半边似乎开始慢慢变天了…… 在来自内外的多重影响下,程叶高的思想不知不觉间开始转变了。虽然他自己并沒有意识到這种转变,在程叶高自己心目中,他依然是一心一意想做大明王朝的忠良臣子。 所以当老李教授有一次闲聊中,似乎是无意间谈起有关驻京城办事处,驻省城办事处之类的机构时,程叶高一下子变得非常感兴趣。李明远只是隐约跟他說了一些“我們那儿”官员的行事方法,其中往上官所在地区设立办事处的做法让程叶高极为欣赏。 明代官场和现代官场有一点很相似——官员们都很相信跑关系的作用。所谓“火到猪头烂,钱到事就办”。虽說现在程叶高在上级眼中形象不太好,不過大明朝官场素来神奇,只要不是政治上站错了队伍,就总有机会挽回的。 說到底,在明朝官员眼中,“屈膝降贼”這個罪名比起上一年遍布朝野的“投靠阉党”那是差得远了,多跑跑关系,工作做到位,一切都還有希望。必要时候他们這些海外来客也可以考虑配合一下——老程念叨了那么多回招安,李教授总算给了他一個正面回应,虽然言辞很模糊,但作为希望已经足够。 李教授的這番开导着实让老程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为此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李明远教授這辈子沒当過官儿。对此老李只是微笑不语——别看大明朝的北京城作了两百多年的首都。真要說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的王者之气,那可绝对比不上现代北京城。 作为一個生活在首都的现代北京人,六十年官场文化的浸润可非同等闲,就算是個的士司机恐怕知道该如何做官……李教授虽然专心搞文化,平时跟几個小部委的头头脑脑還稍微有点交往,对官场不是完全陌生。 程叶高很快决定:安排人手去琼州府搞個办事处。人选他已经想好了——就是那個大管家,跟随他多年了,非常忠诚,办事也還算灵活。只不過在名目上稍稍有些麻烦,這年头可不能公然挂一块“临高县驻府城办事处”的牌子,何况他现在還背着個“通匪”名声。 不過好在大明朝官场有一條不成文的规矩——官员自己不好经商,但却可以让家人仆役经商——朱元璋這家伙太吝啬,他给手下官员订的俸禄标准之低令人发指。然而那些掌握权力的官儿岂又是肯亏待自己的人?各种各样的弄钱法子很自然都出来了。让家人经商只是其中最正派,最合法的一种。 所以基本上每一個有点权力的明朝官员都会安排一個亲戚或仆人做商人,有官员权力作为后盾,這样的商人還是比较容易赚钱的。另一方面這個商铺也往往被用来处理官员收到的礼物。大家心裡都有数,互相给面子,不会去找這类商铺的麻烦。 至于這個铺子裡卖的货物,自然就由短毛们负责提供了。這個甚至用不着程叶高开口,解席就笑眯眯主动带着一份商业合作协议书上门了。上次他们送来的那些精盐和精白米,原本是让程管家带到府城去开路子的。因为不知道需求数量,都是尽量往宽裕裡准备。结果這位很有经验的老管家把该打点的都送到位了之后還剩下不少,干脆都低价处理给了府城裡最大的那家粮食铺子——這家铺子的后台老板在琼州府裡相当有势力。 白米也就罢了,那些颜色雪白,颗粒细小,入水即化且沒有任何杂质的精盐在任何地方都是极受欢迎的。就算是进贡给皇帝的贡盐质量也不如它,這一点越是富贵人家越有体会。而琼州府的有钱人远比临高多得多,对高质量盐的需求量也更大。为此那家粮铺的前台掌柜和后台老板都专门找程管家打過招呼——欢迎下次再来,安全绝对保证! 有了這层利益关系罩着,到琼州府去开一個贩私盐窝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而且這样一来程县令和穿越者之间算是正式有了利益同盟关系——那份商业协议书上写得很明确:程家出人,海客出盐,利润双方各拿一半。 经過這么长時間的工作,付出了這么多代价,穿越众们总算成功拉拢到了一位明朝现任官员。用利益捆绑起来的合作关系向来是最稳固的,這下子无论程叶高愿不愿意,他都是和穿越者们上了同一條船了。 這條船的名字就叫做——“琼海”。 既然打算把盐正式作为商品出售,那几個搞销售的兄弟马上有了用武之地,销售推广计划作出来一堆。不過最后实际被采纳的只有一條——那就是要给他们的商品确立一個商标。 经過一番讨论,最终定下来的商标就叫做“琼海牌”,听起来似乎很沒创意,但比起当地人已经开始乱叫的“短毛盐”那可要好听多了。其实大家更中意直接用“穿越牌”作为商标,只是因为可能泄漏来历而不得不放弃。 公元1630年3月15日,大明崇祯三年庚午的二月初二,在海南琼州府某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裡,无声无息开张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小铺面。铺子裡表面上是卖一些米面杂粮,实际上却是一個贩私盐的窝点。 沒過多久琼州府上下都知道了:在這家店铺裡能弄到全海南最好的精盐,這不是不让人眼红的,不過因为這家铺子背后有大人物罩着,平日裡也舍得花钱打点,做起生意来让利又多,一時間倒也沒什么人来找麻烦。 当然,琼州府的高级官员大都了解這家店铺的底细,知道這是那個說不上倒霉還是幸运的临高县程七品家的本钱。在他们看来這位七品芝麻官的遭遇可谓离奇——琼州府那么多属县,唯独他老兄的辖地偏偏遭遇到海寇,這算倒大霉。可那些海寇不杀人不抢东西,现在居然還跟他合伙儿做起了私盐生意,這又很难說不是一种幸运了。 当然,无论倒霉還是幸运,這界限是一定要划清楚的。无论那些人是海贼還是海商,占城夺地,杀害官兵绝对是個大罪名,朝廷迟早会出兵剿灭。而程县令居然和那帮人混在一起,显然也不再是大明王朝的忠臣了。 所以尽管那位程府管事其实只把很少的精力用在生意上,而是每天上下奔走想要为主子挽回名誉,恢复官声。但琼州府上下官员们只是冷淡的旁观着他的努力,笑纳着他的孝敬,却沒一個人敢为他說一句好话。 而在穿越众這边,花费如此巨大代价只为了弄到一條通往琼州府的情报线。這让团体内多多少少的出现了一些质疑之声——以胡雯女士为代表,先后有人提出质疑,那個官员到底有沒有用?大家辛辛苦苦作出海盐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某個明朝贪官发财的? 面对這种论调就算是最温和的李明远教授都禁不住发怒了,他毫不客气的把這种言词斥之为“妇人之见”。而且就在不久之后,从琼州府传来的一條消息就充分证明了這條情报线的价值,让所有质疑者都不得不闭嘴。 ——根据那位程管家亲自带回来的信息,从广东布政使司正式发来了公文,要求琼崖参将及其统属的白沙寨官兵尽快出兵,“水陆并进,克期会剿”,尽速歼灭盘踞在临高县城的“髡毛海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