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千裡路行无难事 一人心三岁难知 作者:慈莲笙 “山這么高,你为什么要来登山?” 脚下的步子倒换個不停,忽然耳边有人问起自己为何要爬山,看看脚掌宽的石阶,上面的松都隐在云雾之中,山似乎是沒有尽头的。 刘姣安一瞬间的怔忪,自己什么时候到了山上。随后,整個人脑海裡就只剩下一個想法——要爬到山巅去,只有爬到山顶,才能够拨开一切的云雾,看见青天,看见太阳的光明照耀四方。 “因为我要爬到山顶上去。”刘姣安如是回应着。 “为什么要爬到山顶上去?” 是啊,为什么要拨开云雾见青天呢?刘姣安忽然觉得這层云迭分明是盖在自己心上的。原本想的通透的事情,为何到了這個时候,說也說不明白,连自己也說服不了了呢? 刘姣安很聪明,旁人需要思考很久的事情,刘姣安不用人点拨就能明白。 這分明不是個梦,也不是黄山有灵,是自己的心,在让自己做最后的犹豫,把最真实的自己剖白给自己看。 山有阴阳,水有阴阳,万事都有黑白。 上山的路不好走,可山顶是光明。 底下的路看着一样好走,可踏出一步,却发现自己已经在迷雾呃指引中站在了悬崖边上,与松石比肩。 這一刻,刘姣安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只有前行。 毫无征兆的从梦中惊醒,刘姣安看着木质的房顶。窗外還是星月天,远山也是不会给隐在深院的闺阁俯身的。刘姣安看不见梦裡的黄山,也看不到抬头的青天,可此时此刻心中却无比清醒——她要去父亲书房裡找来那些信件,带着它们连夜奔赴京城, “小姐?”刘姣安翻身的时候,清淼就已经有所察觉,直到前者坐在梳妆镜面前,借着昏暗呃月光开始整理起行囊,清淼才终于发出声响来。 “你醒了?” “小姐這是要做什么去?” 清淼有些明知故问了。 “那日你去父亲书房裡的时候,這匣子裡装着的,可是一样的信?”看见清淼,刘姣安脑海裡忽得蹦出来一個人,“你回忆回忆,可是一样的颜色?” “又或者看起来更新些?” 清淼原本刘姣安问得发懵,直到這些确切的信息被后者一股脑的說出来时,才坚定的点了点头:“更新一些,也……沒有這么多。” 照理說這些能够把握住双方命脉的信是不应该被留下来的,只是很显然,由利益牵系的双方往往也是信不過对方人品的。 等对方爬上高位想要杀人灭口时候,這些证据就是要挟对方的把柄…… 若是有朝一日被供了出去,又或者這样那样的原因被反咬一口的时候,這些证据也能拿来将功折罪。 总之,這是专门备着“狗咬狗一嘴毛”的。沒有底线的人,最能理解同类,也自然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无所用之不竭。 “小姐,所以小姐今天白天說的那些话……” 刘姣安明白,清淼這是猜到了。 清淼很聪明,若是家庭好一些,恐怕是個比刘姣安更能远近闻名的才女。 “此番若是成了,我說的话你便记着,来京城寻我。” “若是……” “這屋裡的金银珠宝随你取用,我会留下一纸书文,证明你的清白。”刘姣安原是想過清淼的去留的,出现在梳妆镜前,便已经写好了要赠银给清淼的字据,“今天白天那些话,你便当做沒有听见,且自珍重。” 接過刘姣安迪来的字据,清淼再开口已经含着哽咽:“小姐,小姐要做什么?不如清淼去做,那毕竟是……” “他是我的父亲,也该是百姓的父母官,可他又做了什么?” 旁人一梦黄粱,懂了世间名利皆梦幻。 刘姣安一梦黄山,抛下所谓的父女血缘,選擇去寻找一份光明。 面对自家小姐的坚定,清淼沒有再劝,而是将自己的一身衣服递给了刘姣安,重新给后者梳了一個方便行走呃发髻:“那清淼只能但愿小姐一切顺遂,平平安安。” 下得闺阁,刘姣安的目光再沒了刚才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三恒,明明自己的答应過三恒,明明三恒有很多可以带着父母离开刘府的机会,为什么偏偏要做了父亲的走狗? 难道他三恒沒有听過那户人家老来子的死? 难道他三恒就沒从父母那裡听說一场水患之下,多少人无辜丧命? 怪天怪地,呵风骂雨,却沒想過這一切的根源本来就是“人”! 走下楼来,刘姣安依旧恨不起来三恒。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三恒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刘府的生活安稳,沒正经读過书,沒真正种過地,這也不能全怨三恒做事无知。 “三恒啊三恒,但愿你不要再与我对着干了。” 原本是深闺的大小姐,也做過乡村裡一间小院、一片茶山的女主人,這却還是刘姣安第一次這样偷偷摸摸的做事。轻手轻脚潜到三恒的屋子裡,开始寻找一個外男的贴身衣物——想从裡面找到证据。 几封信露出了整齐的角,刘姣安刚要伸手去够,只听身后传来一句迷迷糊糊的:“清淼姐。” 刘姣安的动作不得不慢了下来,可身后的声音反而增添了几分警惕:“清淼姐来我房间做什么?” 三恒就要清醒過来的时候,刘姣安已经拿到信在往外走了。 只可惜,刘姣安沒有看见三恒嘴角一闪而過的笑意,也沒敢停下来查验這信中写了什么。 “奕姐姐在读探花郎写给你的信么?” 不觉凌霄已经来了第三天了,管殷也不知道是那阵风把人早早的吹過来。只是看到凌霄的那一刹那,便想到了小院外的那棵凌霄——如今又该攀缘到了何处? “是。” “探花郎可說何时回来寻你?”在管殷還未曾看出自己心思的时候,‘见多识广’的凌霄,已经看出二人之间缓缓漫开的情愫,“你想他了么?” “有些。”有些想程衡,不過管殷還是愿意把它归结为自己想家了。 “更有些想家了。” 管殷沒有问凌霄为何来找自己。状元郎为了她拒婚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无论是真情,還是以真情为借口的挡箭牌,凌霄在教坊裡必然都是众矢之的。 那次一见教坊妈妈,管殷便知道那些姐姐妹妹之间多是和蔼相亲的,可来的人就不一定了! 碰不到凌霄,嘴裡的闲话,刻意挑起的妒忌,哪一個都足够凌霄喝上一壶的…… “我倒是不想家,只是有些想他了。”凌霄倒是好不避讳自己对张殊文的爱意。 尤其是那些一切善意的、恶意的猜想都沒有变成现实,张殊文眼中有她,言中有她。 “状元郎么?” 明知管殷在忙,這话也是担心冷场,凌霄還是佯嗔道:“不然還能是你的探花郎?” “什么你的我的……”管殷终于有空放下笔了,抬起头来看着侧坐在自己桌案上的凌霄,示意后者压到书案上的东西了,“你坐到我的纸上了。” 凌霄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的看向管殷:“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么?” “难道你就不好奇么?” “可能你是想躲清闲吧……就不顾我的清闲了。” 沒想到管殷還有這样毒舌的一面,凌霄不說话了,给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静等着前者来哄。 半晌沒有等来管殷的凌霄终于還是自己坐不住了:“是妈妈,是妈妈要我来陪陪你。” “說你一個人太孤单,也怕你有什么事……怕刘府的人来惹你,到时候我便去通风报信。” 管殷自己倒還真沒有想到這一出。 “哦……那也多谢……” “多谢什么?你不知道姣安姐如今被她父亲关在院子裡了么?” “這我怎么知道?”管殷蓦地站起身来,“难道說她此行回去的目的……” “探花郎在京城那几句,只恐怕刘青显已经知道你是個女子了,便要来闹事。”凌霄觉得管殷当真是后知后觉,也亏是這样的人也能做個教书先生? 這和旁人說的书呆子倒是着实有几分相像! “你是說你家小姐拿着信走了?” “对,老爷,小姐果然中计。”此时此刻面对刘老爷,三恒颇有几分大功臣的自觉,“老爷,也不知道那信……” 刘青显当然能够察觉到三恒的情绪。不過后者此番确实帮了自己一個忙,以后有用沒有暂且不說,至少现在還是值得一個随口的答复的:“不過是些空白的纸,染了颜色,沒有什么。” “三恒?”感觉到三恒已经過分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刘青显带着些许恶趣味的张口,“你可知道你家小姐为什么要找那信?” “小的不知,应当是小姐觉得那信有用?” “你当真不知?”姣安儿是個聪明的,不知道怎么就教出三恒這么個傻的!不過刘青显也乐得如此。 若非三恒是個傻的,自己的一切计划還沒有這么容易实现。想到這,刘青显对三恒的好脸色又多了几分:“那上面是她想要的证据,關於当年那场水患。” “水患?”三恒一時間想不起来。 只记得這场水患似乎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裡。 “好了,你去休息罢!時間還早,倒是要想個办法把你家小姐带回来……” “姣安儿啊姣安儿,是你起了大义灭亲之心在先,休怪为父用对付那些人的手段来对付你了……夫人啊夫人,你的灵魂若在天上,也应该不舍得我們一手打理起来的刘家就這样散了罢……” “姣安儿,你无情,便休怪为父不顾念父女情分!” 刘父喃喃许久,又将走到门口的三恒叫了回来:“三恒,我刚才說的话你听懂了几分?” “小的……” “三恒,我问你。” 刘青显停顿了片刻,一则是想要看看三恒的反应,自己刚才的话被后者听去了多少,二则是要想個合适的說辞,要三恒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做事。 “老爷尽管问话,三恒知无不答,言无不尽。”三恒還在忙着表决心。 “三恒啊,我要是說你家小姐此去,是为了那個教坊出来的女人,想要毁了刘家,你怎么想?”刘青显到如今早就想明白了。 管家,還能有哪個管家? 程见微,還能有哪個程见微? 无非是替死鬼的管家,无非是自己那個同科教出来的好学生! 刘青显就說,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又怎么会有自己第一眼看過去就觉得不顺眼的人——如此一切就都說的通了,一切早就在十数年前有了定数,這一切不過是怨自己当年不懂得什么叫“斩草除根”,平白留下的祸患罢了! “小姐怎么会……” “你可知道你家小姐此番回来,原本就不是与那人离心离德,无非就是回来试探你家老爷我的!” “老爷,可是小姐终归是老爷的女儿。”三恒還是想替小姐解释几句。 其实刘父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几句。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对不起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小姐——可是這個家终究還是姓刘,還是老爷管家,自己和父母想要生活的好,靠小姐是不可能的! “你见她把我当做她父亲了么?” 這下三恒是彻底不敢劝了。 “可我還是舍不得你家小姐……姣安儿啊,這些年我這做父亲的一点点把一個姑娘家拉扯大,却闹的如今這般下场。” 方才老爷在书房裡的喃喃自语并非如此,三恒在心中默默记下一句。 “我想要你家小姐回来,哪怕真得要那個冒充程先生身份的住进家裡来也可以。” 三恒不知道刘父为何忽然变了口风,可他不喜歡那個人,是那個人让小姐過了许久的苦日子。老爷若是有心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倒也称了三恒的心。 “程先生不回来,那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一定会在私塾那裡,只要老爷派人去找,說是迎姑爷回府,我想她那些学生无论如何是不会拦阻的。” 也不知一個教坊出来的,给一群学生和富商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各個盼着她好!三恒讲心裡话,有些嫉妒她的耀眼。 “好,便按你說的办。” 只要能把這“人证”放在自己身边拿捏,无论是那個姓程的,還是姣安儿都会投鼠忌器。想到此,刘青显提笔安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