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村裡的故事
他突然给我讲起了东爷的故事。
大爸吧嗒着旱烟袋，
东爷，在過去，他在家裡過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家裡的大事小情，都是东奶一手操持，他就只管当個甩手掌柜。
可谁能想到，东奶這一离世，可就把沒什么生活经验的东爷给难住咯。
大爸停顿了一下，磕了磕烟袋锅子，接着给我讲。
他要是自己在家独立生活吧，那可真是個生活的低能儿。
就說厨房這一套活计，对他来說就跟登天一样难，连做顿饭都能把他愁死。
可要是跟孩子去生活呢，孩子们又都要上班，忙得脚不沾地，他自己也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我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大爸？”
大爸看了我一眼，继续說道：
“最后啊，东爷沒办法，只能决定跟着孩子生活。东爷有三個孩子，两個儿子一個女儿。
可大儿子命不好，因为一场意外早早地就去世了，這下就只能是女儿和小儿子两家轮着养东爷，一家住一個月。”
头两個月，东爷在女儿和儿子家，倒也相安无事，日子就這么平平淡淡地過着。”
大爸叹了口气，接着說：
“可是啊，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矛盾就开始慢慢凸显出来了。
你想啊，两代人生活习惯、处事方式那能一样嘛？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還好說，可女婿和儿媳妇就不太习惯东爷的为人处世方式咯。”
而且啊，东爷還有個很坏的臭毛病，就是太强势。”
他這大男子主义一辈子了，在家裡說一不二惯了，到了孩子家裡，還是爱摆出家长的架子，总希望孩子们什么事都能尊重他，凡事都征求他的意见。”
有些孩子家裡的事，他還非要自己說了算，你說這能不闹矛盾嘛？”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爸又接着說道：
“就像戏曲《打金枝》裡皇帝（唐代宗）說得对啊，‘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這人啊，当了公婆辈，就得学会推聋当傻，装傻充瞎，不该管的事，就得放手。”
该听不该听的话，听到了也别往心裡去，别太当真。到了孩子家，就得摆正心态，摆好自己的位置，孩子的家事，就让孩子自己說了算，别去插手，别越位，得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处理好任何事情。可东爷啊，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大爸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继续讲道：
“矛盾就在儿子家彻底爆发了。临近春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给亲戚送年货。
儿子呢，打算给他姑姑家送牡蛎。可东爷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說牡蛎這东西，看着就跟石头一样，沒啥吃头，還不如送点猪肉排骨来得实惠。”
就为了這事，父子俩意见不合，发生了分歧。儿子呢，最后也沒采纳东爷的建议，還是给姑姑送去了牡蛎。”
东爷知道后，那可是窝了一肚子火，觉得自己這個老子說话都不管用了，儿子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心裡那個气啊。”
我忍不住笑了笑，說：“這东爷還挺倔的。”
大爸笑了笑，接着說：“這還不算完呢。腊月二十五那天，东爷突然說要回老家。
這眼瞅着年关将近，儿女们一听就着急了，觉得這时候回家，村裡人肯定会笑话的。”
就赶紧劝东爷說，要是想回家，等明年清明，天暖和了，再回家也不迟啊。”
可东爷就是不同意，执意今天就得走。儿女们沒办法，又商量着說，過了正月十五就送他回家，东爷還是不答应。”
儿女们又說，過了春节，正月初三就送他回家，东爷依旧不同意。”
儿子实在沒辙了，无奈之下，只得收拾行李把东爷送回老家。儿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东爷說：
‘爸，您就不能为孩子考虑考虑嘛，這大過年的把您送回老家，村裡人肯定会說我們儿女不孝顺的。’
可东爷却气呼呼地說：‘我說的话你们都不听，你们就是不孝顺。’”
我无奈地摇摇头，问道：“那后来呢，东爷回老家后咋样了？”
大爸神色有些凝重，說道：
“我們村离城裡有四五十裡路呢。儿女们考虑到东爷不会做饭，就商量着一周送两到三次饭，让东爷在家熥着吃。
可谁能想到，正月二十三那天，东爷回家還不足一個月呢。那是個春雨霏霏的傍晚，春寒料峭的，天气還是挺冷的。”
东爷的邻居家煮了豆面條，邻居看东爷孤身一人，锅冷灶凉的，怪可怜的，就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面條，冒着雨给东爷送了過来。”
邻居进屋喊了东爷几声，却不见应答，就从碗柜裡找了個大碗，把豆面條倒进碗裡，转身正要朝外走。”
猛然间，发现厕所门口好像有個人倒伏在那裡。邻居走近前一看，正是东爷。”
我紧张地问道：“啊，那东爷咋样了？”
大爸叹了口气，說道：
“邻居赶紧给东爷的儿女挂去了电话，儿女们一听，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叫了120把东爷拉到医院。
经過医生的抢救，东爷虽然保住了命，可左边身子却落下了偏瘫。”
儿女们都要上班，根本沒時間照顾东爷，沒办法，最后决定把东爷送到养老中心。”
大爸眼神裡透着一丝感慨，接着說：
“那天啊，我去看你东爷。只见他收拾了一小行李箱衣服，嘴裡說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拖着残疾的半边身躯，儿子费力地把东爷扶到车裡。
东爷含着眼泪跟左邻右舍告别，那场面，看得人心裡都酸酸的。”
大爸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說道：
“這人的人生下半场，到处都是分手，都是别离，拥有的东西也在一点点减少。
你看，人与人，人与物都是一样的，人啊，别太贪婪這样那样的东西，其实什么都不属于你的，到最后什么也带不走。”
就像东爷，忙活了一辈子，到老了，却落得這么個下场，真是让人唏嘘啊。”
我听着大爸的话，心裡也不禁感慨万千，人生的无常，真的让人捉摸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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