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表哥
燕娇刚抬了袖子擦脸,见他這热切的眼神,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擦脸的手沒敢放下,往后退了一小步。
孟随似不见她动作,跟着往前踏了一小步,抓過她抬起的手,嚎啕起来:“我可怜的孙儿哦!瞧给你瘦的,跟個小姑娘似的!”
燕娇:“……”
說来,孟随是瞧不上燕娇這体格的,虽然年岁還小,個头倒不能让她生得如他高大,但一握她的手腕,竟沒多少肉,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不過,转念一想,這孩子十年都在外面,吃得不好,又不锻炼,哪能长他這么副好体格?
他心裡都想好了,以后燕娇就由他来亲自教导功夫,练成门神尉迟恭的体格,最是好看。
燕娇不知他心中想法,对他的话只干笑了两声,想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动,不由感叹這外祖的力气之大!
她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见一個劲儿“嘘寒问暖”的孟随突然“啪嗒啪嗒”掉了两滴泪,然后正了正发冠,大袖一挥,過于头顶,就要俯身下拜,“臣……”
燕娇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他,“外、外祖……”
一旁的裴寂跨步上前,扶過孟随,压低声音:“孟丞相,此处人多眼杂,勿要多礼。”
孟随闻听其言,似也想到什么,四处看了看,才将半屈的腿直起来,依托着裴寂的手站起身,用袖子擦擦眼角,“是臣太激动了,殿下勿怪。”
燕娇摆摆手,“外、外祖见、见外了。”
孟随听她开口,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张张嘴,沒敢說什么,只拉着她的手腕,往踏月楼裡走去,边走边道:“殿下回来,老夫甚喜之,太傅、怀安王,今日就由老夫請客,請!”
孟随人虽沒什么城府,但也不是傻子,谢央和裴寂得皇帝宠信,而燕娇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京城,那就是皇帝打起了他這外孙的主意。
想到這裡,他眼珠子一转,又眯着细长的眼睛,慈爱地看向燕娇,不住点头,“仔细瞧殿下,眉宇之间与陛下也像,這通体气魄,也有陛下之风骨啊!”
燕娇嘴角抽了抽,敢情她這外祖還挺会拍马屁的。
一旁的裴寂闻言,多看了她两眼,笑着点点头,就是谢央也沒之前那散逸模样,仔细端详起她来。
燕娇顶着他们的目光,微微垂下头,沒回孟随的话,只任由他拉着进踏月楼。
一行人来到三楼的一個雅间,孟随顿住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我們……還是换一间,哈哈,换一间。”孟随调转方向,就要引得一行人往另一间走去。
“孟丞相,此间有何不妥嗎?”谢央双手入袖,缓缓问道。
孟随张张口,刚要回话,那雅间的门就从裡面打开,一個穿着赤色宽袍男子走出,踏出的一脚高高抬起,让众人皆能看清他穿的翘尖金丝厚底兽纹靴。
“祖父,你来了,怎的要走啊?”
他抱着胸倚在门框,吊儿郎当地看向孟随,眼裡嘴角都流露一丝坏意。
孟随咬牙瞪了他一眼,转身冲谢央和裴寂赔笑道:“呵!老夫如今忘性大得很哟,忘了我家這几個猴儿在這儿了,哈哈。”
燕娇顺着打开的门往裡看,哟呵!好家伙,哪裡是几個,估计她外祖把孟家的所有孙辈都弄来了。
她和壶珠对视一眼,只见壶珠吞了口口水,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燕娇也沒想到孟随說迎她,還会把孟家的孙子辈人都叫上,她瞧了瞧屋裡,年长的也就是這赤袍男子,還有裡面娉婷袅娜的白衣姑娘,剩下的全是娃娃,最大也不過七八岁。
“小郡爷,许久不见。”裴寂冲那赤袍男子拱手道。
赤袍男子抬眸看了眼裴寂,随即站好身子,冲他拱了拱手,却沒应话,又瞧了眼谢央,扯了下唇,便继续倚着门框。
“我們還是换個……”孟随擦了擦额上的汗,還是硬着头皮道。
“无妨,倒是我們叨扰了。”谢央随意說了句,又对赤袍男子道:“小郡爷……不介意吧?”
那赤袍男子将腿收起,给他们让了路,“請吧。”
谢央一扯唇角,又看向孟随,“孟丞相可介意?”
孟随就是介意也說不出口了,讪笑一声,“哪裡哪裡,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那就好。”谢央大袖一展,便要踏进门去,临了,又觉得不对,退了半步,冲燕娇道:“殿下,請!”
燕娇還在想這开门的人唤孟随“祖父”,那应是莫氏曾提到過的孟家长孙孟不吕。
他并非皇族之人,但谢央和裴寂却唤他“小郡爷”,這是为何?
她想得出神,冷不丁被谢央唤了一声,只见谢央伸开手,請她先入室,她瞧了眼孟随,见他苦着一张脸,說不出话来。
燕娇:“……”
一时之间,气氛凝滞。
還是裴寂笑了一声,打破沉寂,对孟随道:“孟丞相,您再不开口,只怕殿下要饿肚子了!”
孟随一听這话,冷汗瞬时下了来,這不分明說堂堂皇子听他的?這……裴寂是知道了什么?
他敛下神色,连连摆手,笑道:“怀安王這說的什么话!”又看向燕娇,做了個“請”的姿势,道:“殿下,快請,快請,這都是孟家人,殿下是他们的表兄表弟,可不是外人啊!”
說到“外人”二字,孟随加重了语气,也是为了刺一刺谢央和裴寂,燕娇母妃是孟家人,他们两個却跟孟家无甚关系,要是进屋子,也是厚脸皮哟!
可谢央与裴寂是何人?对他這话,毫不在意,只欣然道:“多谢孟丞相相邀。”
“多谢!”
孟随险些吐出一口血,只得干笑两声,請燕娇和他们入门,末了,又狠狠瞪了孟不吕一眼,低声斥道:“你個浑小子,给我等着!”
孟不吕耸耸肩,极轻地吹了個口哨,抱胸绕過孟随,先一步退到屋内,气得孟随心口疼。
燕娇看這几人你来我往,暗暗无语,抬步踏进门内,只還未跨入,就听跟在身后的谢央在她头顶轻笑道:“原来之前,殿下是在等孟丞相的人啊。”
燕娇脚下一滑,险些栽倒,谢央一把扶住她,语声温柔,“殿下勿急,小心仔细才是。”
见她這慌张模样,谢央心下了然,怪不得她得知自己是太傅时,会那般惊奇了,只是,沒想到孟随那老儿平日裡不甚起眼,心思却不小。
只不知眼前這位九皇子是否心思也不小了!
燕娇眸光一闪,刚听谢央說這话,還以为谢央知道了什么,但又想自己做得隐蔽,他应不知。
她缓缓垂下眸子,心思几转,复抬头冲谢央灿然一笑,“多、多谢、太、太傅了。”
谢央听她又這般断断续续說话,多看了她一眼,才缓缓松开手。
“殿下客气。”
燕娇一进屋子,便见一白衣女子领着一众奶娃娃端端正正站着,唯有刚才大步走进来的孟不吕大喇喇往那儿一坐,身子往后一靠。
白衣女子见了燕娇,连忙缓缓下拜,“惜儿见過殿下。”
又往一旁看去,给谢央和裴寂他们也施了一礼,“见過太傅大人、王爷。”
桌边围着的七八個孩童也跟着学她的模样,缓缓施礼,奶声奶气响了一片。
孟不吕抱胸撇撇嘴,掀开眼皮瞥了眼燕娇,很是不屑。
燕娇:“……”
“惜儿给叔祖父請安。”孟随走上前来,女子连忙又施了一礼。
燕娇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這姑娘竟不是孟随的孙女?!
“来,惜儿,你坐殿下這边。”孟随冲孟惜招手,又对燕娇道:“殿下可還记得惜儿?”
见燕娇茫然,孟随哈哈一笑,大声道:“殿下小时候還說日后要娶惜儿做夫人呢!”
燕娇:“……”她低头瞧了瞧自己,复抬头冲孟随笑道:“外、外祖,那、那是、是、小时候、戏言。”
孟随脸上笑意一僵,就是孟惜也有些紧张起来,两手捏着裙摆,盯着燕娇看。
“哈哈,先不說這個,殿下一路风尘,太傅和怀安王也多多辛苦,先吃菜,吃菜。”孟随摆摆手,转了话题,引得众人落座,不多时,菜便上齐了。
孟随给孟惜一個眼色,孟惜瞧了眼燕娇,给她夹了一块鸭肉,“表哥,這是天下第一鸭,是踏月楼的招牌,你尝尝。”
燕娇盯着碗裡的鸭肉,听着這姑娘声声绵绵,句句软软,像是春天融化的雪水,悠悠淌過草地,沒入河流。
她也终于明白孟随要做什么了,怪不得寻了這么多孙子辈的来呢,就是为了给孟惜“打掩护”。
燕娇抬眸看了眼孟惜,只见她妆容淡如烟波,却眉目如画,嫣红的唇微微扬起,宛若天边弯月。
却比月色动人,更添几分暖意。
燕娇舔舔唇,唤道:“表表表、表妹……”
孟惜见她开口着急,不由轻笑了声,道:“表哥,是不是害羞啊?”
這话一落,就听孟不吕冷嗤一声:“怕什么羞,就是個结巴!”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