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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好久不见

作者:米团子
王府后院的家法,是拿带有倒刺的藤條捆成一大把抽背部十下,平常人就算偶尔被倒刺扎到都会痛到不行,何况是那么一大把狠狠抽在皮肉裡

  打都打了,为何還要罚跪?不知为何,一向不太管后宅之事的穆凌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古姨娘的珠子不是還沒找齐全么?說是沒有完整找到之前都不能起身

  碧绿色的玛瑙珠子,跟草木一個颜色,掉进草堆裡,只怕一时半会找不齐全

  穆凌之不自觉就想往外走,然而屋裡的古清儿已迎了出来,一双大眼睛含着一泡泪,泫然欲滴的上前拉起他就往屋裡走。她撩起衣袖委屈重重的把嗑破的地方拿给穆凌之看,他顺势看去,只见娇嫩的手臂上嗑掉了一個指甲盖般大的外皮,古清儿痛惜得不得了,吹着气眼泪汪汪道:殿下,疼死妾身了!

  穆凌之不由轻轻笑了,深邃的凤眸如深深的寒潭一眼见不到底,嗯,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养着。這段時間就不要再到外面去走了,特别是花园裡。

  适时,珠珠端了汤药上来,恭敬道:主子受了惊吓,大夫說這安神药可得趁热喝了才好。

  古清儿看着碗裡黑漆漆的汤药,樱桃小嘴一撇,娇气道:我不喝,這么大的味儿,可不得苦死我!說完,一双妩媚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穆凌之,上前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害怕的把头埋到他怀裡,就是不肯吃药。

  换作以前,她這般形容穆凌之会觉得很正常,不但会怜惜她,還是好言好语哄着她喝,因为连他都害怕喝药,别說是這等娇弱的女人了。

  可自从上次在军营见玉如颜喝汤药后,他心裡突然就对這种娇弱做作的样子不太习惯了,同样是女人,为何她可以這般刚毅坚强?一口喝光苦涩的汤药,连颗蜜饯都不向他讨?

  眉头不自觉就收拢,穆凌之扒下她的双手,语气冷冽道:既然病了就好好喝药。說罢端起那碗浓黑的汤药径直放到她手裡,眼风冷冷的盯着她,好像在說,你若是不喝下這碗药,這一切就是你假装为之。

  古清儿何时见過他這個样子,一個激灵,吓得只好拿起小舀一口一口认命的喝着。只觉得苦涩的滋味从舌头顺流而下,把肠子都苦得打结了。

  一小碗汤药被她喝了小半個时辰才喝完,古清儿到底是個聪明人,觉察出今日穆凌之的不同,想到那种可能,心裡一個寒颤,连忙苦着一张小脸小心翼翼道:殿下今日脸色不郁,是不是听說了什么,還是认为妾身今日在花园处罚小晴姑娘過重了?

  穆凌之云淡风清般微微一笑,俊朗的眉目仿佛泡在月色下的温泉裡让人如沐其中。抽不出身来。他定定的看着面前娇弱委屈的女人,冷冷一笑道:不過是個奴才,打就打了,做错事必定要受罚才会长记性。不過

  深邃的凤眸阖下,冰冷的语气让在场的人心裡一颤。

  今日之事,花园的奴才故然有错,但你院子裡服侍的奴才更是服侍不周。来人,凡是今日陪姨娘游园的奴才统统双倍家法处置!

  此言一出,院子裡求饶声一片,古清儿更是花容失色,来不及开口替珠珠她们求饶,实施家法的妈妈们手拿带倒刺的藤條就上来了,不一会儿功夫,整個紫罗院哭喊声一片,搅得整個王府的人都赶来看热闹。

  古清儿呆在当场,一张艳丽的小脸沒了血色,被打的丫头都是她的心腹,殿下這是在敲山震虎啊!

  她终于反悟到自己還是太過冲动了,玉如颜进府,其他人都不去动她,自己被安氏二人三言两语一激就急巴巴的去寻她的麻烦,果然是当了出头鸟!

  但事到如此,人被她打了,罚也罚了,已无转圜的余地,只得咬着牙关任由自己的婢女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敢上前求情。

  穆凌之牵起她冰凉的小手一起来到廊下看下面被打的人,温和笑道:清儿,本宫帮你教训奴才你可高兴?

  古清儿僵硬的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個比哭還难看的笑脸出来:是妾身沒管教好下人,還有劳殿下代为管教,是妾身不是。

  他缓缓一笑,不置可否。

  藤條一條條打下去,珠珠几個都见血不见人了,院内院外的人都看得心裡颤颤,脸色惊恐,一時間,偌大的院子内外不见人声,只有藤條'扑扑'抽在肉上的声音,让人听了心惊胆颤。

  安丽容与其他几位侍妾被紫罗院的响动惊动赶過来时,看到的场景就是古清儿身边伺候的五位近身丫头被按在地上被打的哀叫连连。安丽容上前一脸惊恐道:殿下息怒,這...到底是怎么了?

  穆凌之勾唇微微一笑,冷声道:奴才侍奉不周,害主子受伤,不该罚嗎?

  安丽容神情一滞,正要开口請罪,正在此时,院子外面颤颤巍巍走进两個人,却是陈燕飞搀扶着直不起身子的玉如颜一步一挪的进来了。

  玉如颜一张小脸苍白无血,头上的双螺髻凌乱的披散在肩头,身上的青色衣裳血迹斑斑,从后面還可以看到背上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倒刺,嘴唇上结着血痂,一看就知道是疼得狠了咬破嘴唇留下的。灯火通明的院子裡,她娇弱的仿佛一缕清烟,风一吹就散了。

  看到院子裡的场景,她神情微微一滞,眼神无光的笔直走到台阶下,'扑通'一声跪在穆凌之与众人面前,吃力的嗑了個头后,掏出身上的小布包摊开在地上。语气飘忽道:古姨娘,這是你落下的玛瑙,整整四十八颗,全齐了。

  众人不觉齐齐看向同样脸色无血的古清儿,离殿下這么近,她明显感觉到殿下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烈寒意,她知道自己這次错大了,真的走错棋了

  想开口說话,喉咙裡却像堵了东西一個字也說不出来。穆凌之的目光从跪着的人身上挪开停在古清儿身上,冷冷道:清儿。還不快去数数珠子可有少的?

  他冰冷的话语让她全身一颤,只得走下台阶,当着众人的面,一颗颗数着珠子。她数了一遍,颤抖的抬头看向穆凌之胆怯道:殿下,珠儿对了。

  再数!

  声音念出来!

  声音不够大!

  反反复复,古清儿趴在地上来来回回把四十八颗玛瑙珠子数了五遍才让穆凌之满意。满院的人都看着她狼狈的一颗一颗报着数,像极了一個小丑,而她自己,也感受到了众人嘲讽的眼光,眼眶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流出来,滴在碧绿的玛瑙珠子上,折射出幽森的寒光

  二十條家法实施完毕,珠珠一個個皮开肉绽的趴倒在院子裡,空气裡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穆凌之站在台阶上朗声道:古姨娘既然受了伤。這半個月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好好呆在自己院子裡吧。什么时候伤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院门。

  闻言,古清儿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众人都听出殿下话裡的意思,明显是要罚她禁足。安丽容面上露出一丝欢喜,但转瞬看到跪在一旁毫不起眼的玉如颜。又心头一颤--殿下处罚最得宠的古清儿,似乎只是在为她出气。

  面对古清儿伤心绝望的哭声,穆凌之眼皮都沒抬就抬脚往外走,经過玉如颜的身边时,冷冷的睥了她一眼,冷声道:惹祸精!

  闻言她全身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只敢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去看他阴沉的深眸。

  燕飞用力扶起她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安丽容追上来满脸怜惜之情:来人。扶了姑娘去我院子裡治伤!

  妈妈们拥上来扶玉如颜,却被她躲开。清冷的月色下,她一双水眸仿佛沉寂下来的古井,让人一望生寒:多谢娘娘美意,奴婢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哪敢劳驾娘娘为我操心。這些不過皮外伤,我歇上两天就好了,不敢让娘娘忧心!說罢,转身朝南花园而去。

  安丽容面色温和沉静,听到她的回绝,面上有为难之色一闪面過,最终她开口道:姑娘不如到我芙蓉院当差吧,這裡是内院,总比花园裡孤苦寂寞好。

  其实,她不過是告诉玉如颜,自己愿意帮她重新获得穆凌之的宠爱。

  不必了!這一次,她连场面上的客套话都懒得說了,直接回绝,娘娘不是也看到了,我连简单的打扫差事都干不好。怎么做得来院子裡的精细活,所以娘娘就不要为难我了。

  小脸虽然苍白无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安丽容心裡诧异,万万沒想到她会回绝這样的好机会,不由凝视的打量着她的神情,看她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然而,任她如何打量观察,玉如颜神情坦坦荡荡坚定无比,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沒有。

  她心中不由疑惑,這個姑娘进到王府一不图名份,二不图恩宠,她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玉如颜這么快的回绝侧妃的好意,一旁的陈燕飞都急死了,好几次偷偷的捏她的手让她改口,可她就是不为所动。陈燕飞只得艳羡的看着她叹着气,這么好的机会,她求烂嘴皮都求来出,却被她毫不在意的抛弃了

  面对玉如颜這么直白的拒绝,安丽容并不生气,反而心裡有一丝释然。语气亲和道:我从不喜歡强人所难,既然姑娘不喜,我也不会强求。你好好回去养伤吧,這几天花园的事我会另外着人打扫的。

  玉如颜敛目低头轻轻致谢,靠在陈燕飞身上一步一挪的走了。

  安岚上前轻轻叹息道:這個姑娘還真有几分傲骨,竟然连姐姐的好意都不领。眼神似乎很是不屑這么好的机会。

  安丽容同样有些迷惑,但這样不争不抢不出风头的玉如颜一方面让她心安,但替伏在她心底深处又觉得她若是一旦争抢起来,恐怕比古清儿之流還要利害难对付。

  陈妈小心的凑在烛火下用小镊子把玉如颜后背上的倒刺一根根拔出来。已经结痂的地方被锋利的倒刺带着又开始流血,陈妈心疼的帮她背上吹着气。拿出一瓶棕色药膏不确定的看着咬紧关牙一声不吭的玉如颜,道:這种药膏是我家那位特意从箱底拿出来的,說是对付外伤最好不過了。只是...只是擦上身的那会,会火烧火燎,像烧着一样疼痛,你忍着点!

  她這样說是想给趴着的人一個提醒,可是她却是多虑了,从刚才拔倒刺开始,虽然玉如颜全身疼得真哆嗦,但她始终沒叫喊過一声。死死咬着牙受着,小脸一片惨白,额头上的汗珠像滚珠子一样往下滴,就是不开口叫疼。

  陈妈拿出药膏抹到她背上,她止不住全身战栗起来,這药膏的药性果然像陈妈說的那样很烈,真正就像在伤口上撒盐。

  等一切忙完,陈妈累出了一身汗,而床上人的更是浑身上下沒一处干的,从头发到脚跟,都像是从水裡捞出来一样汗湿一片。陈妈轻轻帮她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床上的人吃力道:多谢你了陈妈!

  她声音若蚊呐,每动一下都会牵动背上的伤口。陈妈怜惜道:傻孩子别說话,好好养着,我呆会帮你熬好粥让燕飞给你送来。

  玉如颜乖巧的点点头,看向陈妈的眼裡满满全是感激,這個如虎狼窝一样的王府裡,难得有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

  虽然她公然拒绝了侧妃的好意,但安丽容還是大度的让人给她送来治外伤的药膏。见侧妃都给她送了东西示好,除去关禁足的古清儿,安岚与邝勤勤都差人送来糕点糖水,连一向鲜少在王府露面的花影這回都亲自上门看望了一回玉如颜。

  夜深了,整個王府沉浸在无尽的静寂中。玉如颜迷迷糊糊睡着,似乎梦见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来人在她床边坐下,定睛看了看她,伸手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摸了一把,似乎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這個梦境太過真实,以至于那人手上的冰凉她都感觉到了。她全身发烫,不由自主的向着冰凉的地方靠拢。来人迟疑半刻,最终木讷的任她钻进自己怀裡

  一個激灵,她蓦然从梦中惊醒,鄂然的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冰冷恐怖的面孔,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服,身姿挺拔,朗朗月光从半开的窗户裡照进来,在他冰冷恐怖的银色面具上镀上森冷的寒光。

  五公主,好久不见!

  玉如颜全身一滞,不敢置信的看着半夜闯进她屋子的人,如果沒认错,此人正是在古鱼镇刺杀穆凌之的那名刺客。

  她震惊的无以复加,這名刺客要杀的人是穆凌之,为何会摸黑潜进她的屋子?她满面惊恐的看着朦胧月色下的面具人,凉意从脚底一点点往上窜,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過了半晌才压住内心的恐惧强做镇定道厉声:阁下到底是谁?

  她从小养在深宫,鲜少踏出宫门,怎么会有人在這裡认出她?

  来人轻嗤一声:公主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敌人就行了。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共同的敌人?

  是啊。穆凌之为了那什么玉女三番二次的要杀自己,害得自己沦为最卑贱的军妓,现在還让他的侍妾们误会自己在他面前得宠,一個個跑来对付她,害得她這般苦,可不是她的仇人么?

  而眼前這個人,更是与穆凌之深仇大恨,不然也不会在古鱼镇处心积虑的要杀他。

  见她半天不回答,面具人冷冷一笑,不嗤道:难道是我会错意,五公主竟然对一個要杀自己的人无半点仇恨?

  哼,少拿激将法来激我,穆凌之不是什么好人,你這個不知道根底连真面目都不愿示人的人更加不会是好人。

  玉如颜心裡這么想,但看到他腰间挂的长剑這些话就不敢直說出来,只得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心裡的潜如词是:你到底想我要怎么帮你杀了穆凌之?

  然而,沒想到面具人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我来带你离开這裡!

  這样的答案太出乎人的意料!玉如颜审视的看着他,心裡的恐惧越来越重。

  如果他提出让她帮忙对付穆凌之她愿意相信,但他要带自己走,她凭什么把自己交给一個完全陌生的刺客?

  她既不想跟他走,也不敢得罪他。一双透亮的水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心思急转,最后慢慢說道:谢谢阁下的美意,只是我有大仇未报,還不能离开這裡。

  面具人闻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有一丝犹豫闪過。

  玉如颜紧张到不行,生怕他会将自己强行掳走,禁不住忍着背上的伤痛悄悄往床裡面挪着身子。面具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不禁冷笑道:你不必惊慌,我不会强行带你走的。只是,你确实你要留在這裡报仇?你准备如何杀了他?

  面对面具人的连声逼问,玉如颜不禁怔愣住了。

  或许在面具人的心裡报仇的唯一方式就是直接把剑刺进仇人的胸膛裡,但玉如颜却不敢苟同

  如果告诉他,自己的复仇方式是让穆凌之爱上自己再抛弃他,他一定会觉得她的想法太疯狂可笑,她都不敢說出来惹他耻笑。

  然而面具人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果真冷笑道:五公主果然与众不同,好吧,我們各行各路,各报各仇!

  說罢,身影一闪屋子裡就不见他的身影。

  等屋子裡安静下来,玉如颜怔怔的看着月亮穿過窗格在屋子裡留下的斑驳疏影,感觉就像做了一個古怪的梦,刚才的一切不過是她梦中所发生的。

  重新趴好身子,可她再也睡不着,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她不明白這個一心要杀穆凌之的刺客为什么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到王府来救自己出去,他认识自己,但对她的态度又冷漠疏离。既然如此,他救自己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具人离开后,并沒有翻墙出府,而是朝王府内院更深处飞去。而在内院的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假山石旁,一個身影躲在暗影裡,双眼不住四处张望很是焦急难安。等看到面具人出现后,激动的上前想去拉他的手,却让他不着痕迹的避开。

  公子...奴家還为以你把我丢在這裡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女子的声音哀婉动人,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面具人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冷声道:当初把你送进来。就是让你好好留在他身边,不要忘了,你是他的侍妾。

  他的话让女子全身一震,声音都哆嗦起来:公子,奴家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当初自愿进府也是...也是为了公子的复仇大计,奴家进府以来,从沒有那天忘過公子

  女子声音泫然欲泣,带着隐忍的哀伤,面具人有片刻的不忍,语气软和下来。叹息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裡,怪只怪

  女子闻言,死潭一样的双眸顿时闪现出熠熠的亮光,为了不让他有负担,她柔情道:公子不必自责,您心裡的苦奴家知道,所以奴家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为公子办事。

  說到這裡,她蓦然抬头看着他,讶异道:公子好久不曾联系我,這次這么紧急的召见,可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交给我办?

  面具人重重叹息一声,面具下如刀裁的长眉禁不住收拢,過了良久才沉声道:我要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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