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天
他瞧见耿序的时候,愣了下,分明是认出他来了。
闻从音舌尖抵着下颚,看了耿序一眼,眼神带着些无奈。
耿序不知内情,浓眉微挑,低声问:“怎么了?”
闻从音摇摇头,“沒什么,就是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她让出路,让耿序走进来。
赵世仁看到耿序跟闻从音前后走进来,尤其是两人距离很近,眼皮跳了跳,也跟着站起身来。
“伯父你好,我叫耿序,耿耿于怀的耿,序列的序。”耿序走进屋子,似乎沒发觉這屋裡气氛有些古怪,开口打了個招呼。
闻父上下打量耿序,眼神晦暗,“我记得你,你来做什么,你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闻从音要开口,耿序却给了她一個眼神,随后转過头,沉稳地道:“伯父,我是来求娶从音同志的,我們俩志同道合,愿意共同为社会主义道路奋斗。”
耿序這句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赵世仁脸上。
赵世仁的脸涨得又青又红,脑门上青筋根根绽开,他手指着耿序,质问闻从音,“闻从音,他這话什么意思?你们吓唬人的,是不是?”
闻从音瞥了他一眼,上前直接握住耿序的手。
她這举动太突然,就连耿序也吓了一跳,耿序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那双温暖柔软的手却坚定地反手扣住他的手掌,“我們不会拿婚姻来开玩笑,爸,就是你们看到的這样,在這两天,我已经决定,跟耿团长结婚,去随军!”
闻父、赵世仁两人的表情活像是晴天霹雳。
就连周艳红母女也觉得错愕、难以置信。
谁也想不到,短短两天,闻从音居然敢干出這么胆大包天的事!
“你、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赵世仁难以置信,他哆嗦着手指着耿序,“這人你才认识多久,你就跟他结婚?而且,他知道你有個外甥女要养嗎?”
耿序收回看闻从音的眼神,淡淡道:“這事我早就知道,我們双方达成共识。”
“她外甥女可是黑五类!”赵世仁气急败坏!
耿序唇角掠過一丝笑意,眼神裡带着些嘲讽,“我不介意,何况我是□□分子,沒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赵世仁听见這话,却不禁冷笑,“我說呢。”
他盯着闻从音:“闻从音,你可想好了,你成分這么好,别糟践自己,他這□□的帽子不摘,以后哪一天說不定就被人拉去批斗!到时候你跟他一起住牛棚的时候,可别后悔。”
“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强。”
闻从音吐出一句话。
赵世仁几乎沒被气死,闻从丽更是见鬼似的看着闻从音,她的眼神扫過耿序,虽然這男人仪表堂堂,宽肩窄腰大高個,样貌比赵世仁好得多,可這男人的成分在這裡,闻从音居然不怕被连累?
赵世仁恼羞成怒离开了。
闻从丽连忙追上去。
闻从音看向闻父,她本以为闻父会翻脸,今晚家裡会有一场世界大战,却沒想到,闻父這时候脸上的表情却似乎不像动怒。
他坐了下来,拿出一包烟,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盯着耿序打量,“你說你今年几岁来着?”
“29。”耿序道。
“29岁?”闻父喃喃自语,他又吸了一口烟,手指夹着烟走入卧室,一句话也沒說。
周艳红诧异地看了看耿序跟闻从音,心裡也纳闷。
老闻一向想把闻从音嫁個有权势的男人,怎么這次闻从音先斩后奏,他居然不发怒。
“伯父這是什么意思?”耿序低声询问闻从音。
闻从音摇摇头,她也懒得管闻父怎么想,而是对耿序问道:“丽娜今天怎样,沒出什么事吧?”
耿序嗯了一声:“我战友的媳妇很喜歡她,今天一整天都是她照看的,出门之前我去看了一眼,那小孩沒哭。”
“那就好。”
闻从音松了口气。
耿序低头看着她的手,闻从音起初沒明白,等瞧见自己跟他十指交握,立刻刷地一下收回手,脸上尴尬不已。
耿序瞧了眼她泛红的耳朵,抿着唇低头一笑,从口袋裡掏出一個钱包,只抽了几张大团结出来,剩下的都递给了闻从音。
闻从音脸上露出困惑神色。
耿序道:“我看你爸爸的意思不像是反对,這几天你有空就拿這钱买你需要的东西吧。”
“用不着這么多。”
闻从音這才明白過来跟前這些钱是彩礼,她粗略看了下,得有二三百。
耿序淡淡道:“拿着吧,岛上跟這边情况不同,东西不多,你有什么需要置办的都先在這裡买,到时候一起运回去。如果有需要什么别的也可以說一声,我会尽量办到。”
闻从音见他這么說,也不推辞,拿過钱后,犹豫一瞬,“那你需要什么?”
耿序脸上有些错愕,似乎沒想過還有自己的事,想了想,道:“你看着办吧。”
闻从音:“……”
她以前沒结過婚,但也听過同事吐槽自己老公,买啥都不上心,给什么穿什么,好打发的很。
闻从音思来想去,虽然人家好打发,但毕竟给了這么多钱跟票,也不能随便打发,得买一样东西合适的才好。
周艳红趴在卧室门上,从门缝裡瞧见两人嘀嘀咕咕之后,走下楼去。
她忙回去推了推闻父,“老闻,你真的让小音嫁给那男人啊?”
闻父皱着眉,弹了弹烟灰,“不同意又能怎么办,那男的是团长,那丫头最近又反动得很,我不答应不也一样会结婚。”
周艳红嘀咕道:“可那男的成分不好啊。”
闻父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心裡骂了句头发长见识短,29岁的团长,還是成分不好的。
這要是回头摘了帽,還能轮到他闺女。
闻父对闻从音自作主张不无恼怒,但他性子很爱投机,在闻从音打死不肯嫁赵世仁的情况下,能嫁個前途兴许可能一飞冲天的男人。
闻父自然愿意赌一赌。
闻从音很忙,既要忙着上班,又要置办东西,闽省那边不冷,可是潮湿,为了以防万一,她還是买了不少布料跟棉花,花钱让人做成被子。
除此之外,她還买了收音机,以及一支英雄牌钢笔。
“小闻,你真考虑好了,要去随军?”
徐香不无可惜,甚至還想劝一劝闻从音,“你扎针的技术很好,要是能留下来,将来一定能得到提拔。”
闻从音把结婚申請递给她,笑道:“徐主任,谢谢您的欣赏,但我主意已定。”
徐香看了看闻从音,叹了口气,“好吧,既然這样,那我帮你催催进度,争取下午下班前就把通知给你。”
闻从音道了谢,出去忙活。
晌午這会子吃過午饭,徐香這才有空去交结婚申請,她走到院长室那边,才敲门进去,就瞧见张主任也在這裡。
徐香愣了下,“张主任也在啊。”
张主任从鼻子裡嗯了一声,神色爱答不理的。
院长招呼徐香坐下,道:“今儿個什么风,你有空過来?”
徐香笑着把申請书递给院长,“我們科室小闻要结婚,還是跟個军人,人家假期有限,您麻烦帮個忙,早点儿签個名,回头我让小闻给您送喜糖来。”
张主任脸上骤变,“小闻要结婚?”
她劈手就抢過结婚申請书,上面左右两栏写了男女双方的信息。
徐香心裡不满,拿過申請书,“张主任,你這可真不见外,說抢就抢。”
院长怕两人吵起来,忙打圆场,拿出钢笔,“沒事,這是喜事,大好事,我這就签。”
徐香盯着院长签了名,跟院长寒暄了几句這才起身离开。
张主任却是一肚子窝火。
在她看来,闻从音根本就是不知好歹,甚至称得上背叛。
她好心好意给闻从音介绍赵世仁,她不要,却找了個29岁当兵的!
這不定是看上人家的权势了,那男人不定长得多丑多老。
闻从音下午上班的时候,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她這快要走了,徐香便拜托她多带带林红银跟其他护士,当然,除了林红银這些护士以外,還有其他科的护士想偷师,借口過来帮忙,实际上偷学。
闻从音也不在意。
在她看来,這些护士的水平实在太糟糕,教好了她们也能服务好老百姓。
“這打针也分打针的对象,老年人皮肤松弛,很容易滑针,所以最好把皮肤绷紧……”
就在闻从音边给一個老太太打针,边跟身后几個护士說的时候,就听得后面几個其他科的护士边嘀嘀咕咕,边捂着嘴,看着她笑。
瞧见闻从音看過来,那几個其他科的护士便交换了個眼神,闭上嘴。
闻从音眉头带着些疑惑,但沒搭理,把几個特殊情况說了下。
忙活完,都已经是黄昏时分。
她收拾东西要下班的时候,林红银几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走過来。
闻从音紧了紧挎包带,“你们是有事要问還是?”
林红银被其他几個护士推了出来,不得已只好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那啥,闻姐,我們是听說了些传闻,想来提醒你一下。”
“对,都是别人在传,我們沒說。”其他护士忙附和道。
“什么传闻?”闻从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都压根沒留意其他情况。
林红银支支吾吾地道:“医院裡传說,你、你贪图权势,嫁、嫁了個老男人。”
闻从音啊了一声。
她脑海裡回想起耿序的模样,对方年纪是大了点儿,但是怎么看都跟老男人搭边不上吧。
“不是我們說的,是别人說的,還有人說那男人很丑又粗俗,你为了权势,什么也不在乎,就嫁了。”
林红银忙摆手道:“但我們都不相信。”
闻从音好像能猜出是谁放出的谣言了。
這個医院裡,除了张主任跟她矛盾最大,其他人都還好。
她无语不已,对林红银等人点了下头,“知道了,谢谢你们。”
闻从音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是在吃晚饭时,给赵丽娜夹了一筷子炒肝,当笑话似的告诉耿序,耿序眼皮抬了抬,看了眼闻从音,眼神意味深长:“你沒不高兴?”
闻从音好笑地歪了下头,“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医院有些人就是這样,爱造谣,要是跟他们生气,哪裡气的過来。”
“嗯。”耿序点了下头,沒說什么,给闻从音夹了一筷子芙蓉蛋,“這饭店芙蓉蛋做的不错,你试试。”
赵丽娜偷偷看了耿叔叔一眼。
不知怎地,她感觉耿叔叔像是有点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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