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天
這年头的招待所必须得有介绍信才能入住,否则就是有钱,人家也不收。
耿序开了两间房,带着闻从音跟赵丽娜去入住后,对闻从音道:“你在這裡照看孩子,我去买饭,你這边還有什么需要的一并跟我說,我一起买。”
“那就麻烦你了。”
闻从音也不敢直接丢下赵丽娜一個這么小的孩子出去忙活,把钱包直接递给耿序。
“钱、粮票、布票都在裡面,麻烦你给孩子买两套棉袄棉裤,還有鞋子袜子什么的。”
耿序沒接過手,而是道:“回头再一起算,我這边還有钱。”
他說完這话,转身就走,把门给带上。
闻从音喊都来不及,听脚步声人已经走到楼梯那边去了,她心裡感叹,這耿团长還真是风风火火的一個人。
闻从音低下头,看着沉默不语的赵丽娜,不免心疼,正要說话,敲门声响起。
她過去一看,却是楼下的招待员提了两壶热水进来,招待员满脸殷勤:“同志,你们屋的热水。”
“谢谢。”闻从音下意识接過热水壶,放到桌面上,眼神有些诧异,“我們沒要热水啊。”
“刚才跟你们在一起的男同志吩咐送上来的,你们先用着,不够說一声,我再送。”招待员脸上的笑容格外亲热,丝毫不像是先前在前台看到的冷淡。
闻从音嘴巴微张,倒也沒說什么,点了下头。
這招待所屋子不小,除了睡觉的地方,還有個洗澡间,這可真是难得,闻从音把赵丽娜带到洗澡间裡,一個是给她洗澡,一個也是顺便检查身体。
热水热气腾腾,闻从音试着觉得有点儿烫,刚要加冷水,瞥见旁边偷偷瞧她的赵丽娜,心裡一动,“丽娜,你试试這水是不是太烫,好不好?”
赵丽娜沒說话,抿着嘴唇,就在闻从音觉得再僵持下去,水怕是要冷了的时候,她伸出手在盆裡摸了一把,然后摇头,“不烫。”
愿意說话?
闻从音心裡有些欣喜,這說明這孩子对她并不抵触。
她道:“不烫那小姨不加水了,咱们先简单洗個澡,好不好?”
赵丽娜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那搪瓷盆不算很大,赵丽娜坐在裡面却還有富裕,闻从音看到她瘦的两肋凹陷,整個人从上到下真只剩下一把骨架子,身后還有些疤痕。
闻从音瞳孔收缩,装作若无其事,拿肥皂打出泡泡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這孩子除了背后的疤痕,其他地方并未有什么問題。
等给孩子洗過澡,闻从音拿浴巾把她包裹了起来,先吹干了头发,再让她到外面床上。
耿序回来的很快,带着招待员過来,他自己手裡提着衣服鞋子,招待员端着馄饨、油條、豆浆。
“衣服鞋子我看着买的,可能稍微有点儿大,先凑合。”
耿序說道,“你们先去换衣服,换完再出来吃。”
等闻从音带着穿了一身新衣裳的赵丽娜出来,屋子裡的早点還多了白粥跟一盆包子。
“這、這么多?”闻从音嘴巴微张。
耿序道:“我饭量大,你们爱吃什么先挑,剩下的给我。”
赵丽娜肚子裡咕噜噜作响,闻从音也饿的不行,便沒跟耿序客气,她把白粥给赵丽娜,怕她吃的太油腻,不好消化,又给了一個白菜馅包子。
她自己吃了一碗馄饨就饱了。
還别說,這馄饨真是皮薄馅大,汤底也很清甜,還加了海米、紫菜、蛋花。
其他的东西,耿序真一個人全都包了。
闻从音抱着赵丽娜,看得目瞪口呆。
赵丽娜眼裡也露出惊讶,闻从音看在眼裡,笑着对她說道:“丽娜,耿叔叔很能吃,是不是?”
赵丽娜抿抿嘴唇,脸上泛红。
耿序唇角掠過一丝笑意,他吃得多,但并不狼狈,吃饭的速度仿佛量度過,身板挺直。
等吃完饭,還沒等闻从音說要收拾,他就干脆地将碗盘什么的叠到一块,叫来招待员收拾下去。
吃饱喝足,自然进入谈正事。
耿序看向闻从音,脸上带着思索,“我看這孩子伯父伯母的样子,要想把人带走,沒那么容易。”
闻从音感觉得到自己怀裡抱着的這個孩子身体有些僵住,她抱紧了孩子,语气平静:“再不容易也得带走,不然我对不起我姐姐、姐夫在天之灵。”
赵丽娜攥紧了闻从音的袖子,那双手又瘦又小,闻从音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我已经打算好了,无论怎样,我都要被她带走。”
“听你這话的意思,你像是有些想法。”
耿序眼裡露出些若有所思。
闻从音道:“不敢說想法,不過赵安国這人,手脚有些不干净,他在棉布厂裡当采购部主任,贪污受贿的东西不少。”
這是原著裡提起的一点,也是女主攻讦赵丽娜心思深,恶毒的一点原因,居然举报伯父贪污,丝毫不顾念恩情,简直就是白眼狼。
耿序沉吟片刻,“這事能用的上,但你有证据嗎?”
闻从音犯难,她才穿越来一個月多,哪裡有证据,原著裡這裡的事也不過是一句话带過。
“我……”赵丽娜突然出声,声音很是沙哑。
耿序跟闻从音都看向她。
赵丽娜错开眼神,干裂的嘴唇蠕动,“我见過有些人来给大伯送东西。”
耿序跟闻从音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喜。
“那小丫头片子别是被带走了吧。”
黄丽英在家裡骂骂咧咧,边扫地边忐忑地看着外面。
赵安国看着报纸,听着留声机,听见這话,不由得不满地啪地一下合拢报纸,“你說话声音小点儿,我平时不是跟你說了,做事别太過分,你這会子知道害怕了。”
“什么啊,我怎么就過分了,她那扫把星,咱们家愿意收留……”
黄丽英听丈夫责骂,心裡的无名火蹭地一下升起,扫帚丢在地上,双手叉腰,就要破口大骂。
“咳咳咳。”
林大娘重重咳嗽的声音响起。
闻从音抱着赵丽娜,旁边就是耿序。
“哎呦,林大娘,你们来了也不說一声。”
赵安国变脸比什么都快,立刻收起报纸,二郎腿也不翘了,快步走過来。
“林大娘,您看,我們看在您的面子上,打算不计较今天的事,结果人家在家裡骂我外甥女是扫把星,姑且不說這话多难听,现在不是在破四旧,不许人封建迷信嗎?這扫把星,是不是封建迷信啊?”
闻从音不卑不亢,眼皮都不带扫黄丽英一眼。
黄丽英既羞恼又嫉恨,她急忙对林大娘道:“林大娘,沒有的事,我就是……”
“好了好了。”
林大娘沒心情跟黄丽英說些有的沒的,不耐烦地打断黄丽英的话,道:“你们家以后不许再打孩子,也不许把孩子赶出去,人家這回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再有下次,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赵安国听见這话,心却稳了,他满脸笑容,“是,是,我們以后一定对孩子好。”
他就怕闻从音是想来抢孩子的,赵丽娜是個丫头片子,不值钱,可要是沒這孩子,這屋子可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他们夫妻俩這么多年一直在這屋子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地契。
“那行,那這事就這样吧。”
林大娘对闻从音、耿序道,“你们不是也得赶火车嗎?把孩子放下赶紧上路吧。”
闻从音嗯了一声,她放下赵丽娜,给孩子围好围巾,眼睛盯着孩子的双眼,“照顾好自己,别受委屈。”
“哪能啊。我們怎会让孩子受委屈。”
赵安国還在那裡装,从口袋裡掏出一包红桔烟,掏了一根递给耿序。
耿序推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不抽烟。”
赵安国脸上讪讪的,但又不敢发作。
像他這种小市民,最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這男人虽然不怎么說话,可瞧那架势、那模样,分明就是個领导。
“我們以后有机会還会来看孩子的。”
闻从音把孩子送进赵家,盯着赵安国夫妻,“要是再有這种事,你们可别怪我們翻脸无情。”
赵安国陪笑着說是,黄丽英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瞧见赵丽娜身上那身全新的碎花棉袄、棉裤,還有鞋子、围巾、手套什么的,却是眼睛一亮。
耿序跟闻从音下楼走出弄堂。
昏黄的灯光照亮两人在灯下行走的路,见闻从音时不时回头,耿序心裡明白,“你要是担心你外甥女,要不咱们现在回去。”
闻从音犹豫一下,還是摇了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相信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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