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慕容云霏(下)
眼见我此刻一脸沮丧,慕容云霏那厢看起来却是心情大好,“要不,小容儿也跟我們一起去吧?”
他說到這裡,再度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皇祖母,佯装一脸天真地发问,“太皇太后,您說让小容儿跟我們一起去皇极寺好不好啊?”
皇祖母听罢满脸慈爱地朝他笑了笑,然后转過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话却還是朝着他說的:“容儿到底是一国之君,不能像云霏你一样随随便便出宫的!”
“這样啊,那就沒办法了呢……”他佯装无可奈何地转头看向我,還朝我一摊双手,“你看,我已经帮小容儿你求過太皇太后了,是她不肯同意的——”
我心裡恨得牙痒痒,瞅准皇祖母低头喝茶的空隙拿白眼瞪他:“慕容云霏,你是故意的!”
“哪有?我是真的很希望小容儿能跟我們一起去的!”
闻言,他再度冲我笑得一脸得意,典型的得了便宜還卖乖,末了,许是见我一直凶巴巴地瞪着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语出惊人道——
“我今早进宫的时候,倒是有听說小容儿住的乾坤宫昨晚出了刺客,這是不是真的啊?”
我闻言当场一懵,一时倒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是哪個嘴快的把這件事情告诉他的?
“什么?刺客?什么刺客?”皇祖母听到這话的反应明显要比我激动些。她原本正在喝茶,被這话一惊,手裡的雪瓷茶盏当即晃了晃,溅出的茶汤直接弄污了她的鞋面。但她本人仿佛并沒有察觉到,只立即将探究的目光投向身侧的云霏,跟着又转向站在一旁的素月,最后才移到我的脸上,“昨夜居然還发生了這种事儿?哀家怎么一点都沒听說?”
素月看起来也同样有些吃惊,探究的视线一直在我和云霏的脸上来回打转,最后又转向皇祖母,语出愧疚道:
“請太皇太后恕罪,奴婢今早一直待在慈心宫裡,也沒听說過此事!”
我听到這话顿时有些奇怪,连皇祖母和素月都不曾听說的事,慕容云霏又是打哪裡听来的?
我想了想,直接开口问他:“你是从哪裡听說我昨晚遇到刺客的?”
他闻言似是怔了怔,而后冲我挑眉:“噢——我是今早进宫时,听守在宫门口的那些禁卫军无意间提起的,他们還說,乾坤宫裡所有宫人和守卫昨晚都被人下药给迷倒了呢……”
“是嗎?”虽然他此刻给出的這個理由還算合理,但我心裡却觉得有些奇怪。按理,禁卫军昨晚应该沒有看到那两名黑衣人才对,而且,洛心尘昨晚也沒有跟永安宫的那些守卫提到過刺客一事,如此,禁卫军又怎会知道我昨晚遇到了刺客?
不過,乾坤宫所有人全被迷倒了的确是事实——大概,所谓的“刺客”只是他们自己的推断而已,毕竟,如果不是刺客,也不可能下药迷倒那么多人。
這样一想,我勉强算是接受了云霏的這個說法,而皇祖母這时已经把原本端在手裡的茶盏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然后招手让我到她身边去:“容儿你昨晚沒受伤吧?赶快過来给哀家瞧一瞧——”
我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便依言起身走到了她跟前,然后在她右侧的卧榻上坐了下来,皇祖母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眼神极其关切,這令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一暖:
“請皇祖母放心,昨夜遇险时,母后给我安排的那名贴身侍卫正好及时赶到,所以容儿也算是有惊无险!”
“是嗎?你母后给你安排了贴身侍卫啊?”听到是母后的人救了我,皇祖母的眼光莫名闪了闪,但转瞬便恢复了之前的慈祥——
“那就好——哀家原本還想着要不要拨几個身手好的侍卫给你,既然你母后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哀家也就放心了……容儿此番能够逢凶化吉,一定是上天保佑,哀家過会儿就去佛堂为你多念些经文祈福,感谢佛菩萨保佑我钟离氏……”
我张了张嘴,很想說這跟佛菩萨的保佑沒什么关系,都是那個神秘的黑影及时出现救了我,但转念一想,如果這话真的說出来,皇祖母心裡大概会更担心的,而且那個黑影当时之所以会出现,或许亦是上天的安排也說不定。
正想着,就听皇祖母那厢突然“咦”了一声,正握着我的那只手也无端加重了一分力道:“容儿,你手上的那條手串呢?”
问完,见我一脸怔愣,又连忙补充一句,“噢——皇祖母记得你登基那天,手腕上好像有戴着你父皇的那條红珊瑚手串,那條手串是你父皇给你的吧?怎么如今不继续带着了,是收起来了嗎?”
我听罢轻轻摇了摇头,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连带答话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昨儿個去灵堂看父皇的时候,孙儿已经把那條手串還给父皇了……”
皇祖母听到這话明显愣了愣,而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语气莫名夹杂着一丝欣慰,却也有不赞同——
“你這傻孩子,既然你父皇已经把那條手串送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何必再還回去?再說,你父皇如今都已经過世了,還要那一介死物有何用?”
我低着头不答话。
她见状又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我的手:“也罢,反正你父皇明日就出殡了,這事儿到时再說吧……”顿了顿,语气又添一丝关切,“对了,明日出殡,容儿你准备的如何了?”
“都已经差不多了……”我這样回答她,但其实到目前为止,除了去灵堂看望父皇之外,我自己根本什么都沒有做過,因为那些跟出殡相关的事宜全都是母后安排的宫人在打理,我根本就不用做什么额外的准备。
慕容云霏這时也在一旁插话:“听說明日一早,九门同时出棺,总共有九支队伍,每支队伍的线路也各自不同,小容儿到时候要独领其中一支队伍,心裡是不是很害怕啊,要不我明日陪着你一起吧?”
我闻声立马瞪了他一眼:“朕才不害怕呢,你還是跟着皇祖母或王叔吧!”
而听我這样一說,皇祖母那厢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又转头瞅了瞅云霏,這次总算是站在我這边說了一次话:
“也罢,容儿如今毕竟已经是皇帝了,也该锻炼锻炼的,云霏你明日就跟着你父王一起出发吧!”
“可是——”慕容云霏像是還想再說些什么,但皇祖母却立刻使了個眼色给他,他只好转過头去兀自生闷气了。
皇祖母复又将目光重新转向我,脸上的笑容仍一如之前的和蔼:
“对了,哀家听說那四位辅政大臣日前都已经来觐见過了,容儿觉得如何啊?可是对他们四個满意嗎?”
虽然此前母后也有问過我同样的话,但不知为何,這话从皇祖母的嘴裡问出来,总让我觉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对劲。
我微微迟疑了一下,却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来,所以只能胡乱朝她点点头:
“嗯,那四個人长得都挺好看的……”
皇祖母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也顺着我的话接下去道:“哀家前日裡倒是也见了见,的确是长得還不错……”
一听這话,慕容云霏立马又凑過来插嘴道:“是什么人长得還不错啊?”
我沒理会他,直接追问皇祖母:“皇祖母也见過他们了嗎?”
“嗯,不過就见了其中两位——”
皇祖母朝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此刻正摆出一脸好奇模样望着我俩的慕容云霏,倒是并沒有特别避讳他,“一個是游家家主的孙子,是游家家主让他来给哀家带句话,說他身子近日突然抱恙,无法下床走路,所以明日出棺,游家的队伍要换成那位游左相来领队了,他希望哀家不要因此事介怀——”
說到這裡,她莫名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语气听起来也颇有几分感慨——
“……那孩子小的时候皇祖母就见過他的,真沒想到如今居然已经长得這么大了,模样看起来倒也是极好的,跟他那位已经過世的父亲长得有几分相像……”
我撇了撇嘴,沒出声。听皇祖母话裡的意思,她好像還满喜歡那個游子涵的。
凭心而论,那家伙的长相的确算得上是不错,就是脑子看起来不怎么好使,居然会傻到相信我登基大典上的红雨和龙云都是真的。光凭這一点,我就觉得他不太适合做這個辅政大臣。
不過這句话我隐了沒說。
许是见我沒出声,皇祖母那厢又径自接下去道:“……還有一位是墨家的、你莫璃姑姑的嫡子,你莫璃姑姑身子弱,沒法陪着他一起进宫来给哀家請安,所以就让他代为来向哀家請個安……”
她說到這裡,又看了我一眼,還是用刚才那种古怪的目光,但說话的口气却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算起来,這两位也都是容儿的表兄,而且目前都尚未娶妻成亲,包括陆家的那位,亦是一样的……”
我還是沒吱声,但脑子裡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
原先并沒有觉得這几位辅政大臣的人选有哪裡不对,但经皇祖母這么一提,我才突然意识到四大家族這次推薦上来的人选的确有几分奇怪——
四個辅政大臣,三個是表兄也就算了,而且全都未曾娶亲,包括皇祖母话裡未曾提到的那位蓝若庭……這又是什么阵仗?难不成是因为那四大家主听說我好男色,准备肥水不流外人田么?可游子涵明明說過,他是被游家推选出来之后才听說關於我好男色的传闻的,那么在此之前,难道推薦他的那些人也全都不知情嗎?
可是——
即便一开始不知情,但现在连游子涵他们都已经听說了這些传闻,按理,那四大家主也应该各自有所耳闻才是,然而他们并沒有一個人前来表示要撤销自家辅政大臣的意思,甚至连蓝家都沒有任何动静,這才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我张了张,很想问皇祖母有沒有听說過關於我好男色的传闻,但碍于某個人在场,又实在沒有勇气问出口。
而慕容云霏這会儿似乎也从皇祖母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当下直接转头问我:“什么是辅政大臣?我以前怎么都沒听說過,是谁帮你安排的?”
我滞了滞:“勉强算是母后安排的吧,不過那些人都是四大家族自己推选出来的!”
“是嗎?”他不依不挠地继续追问,“那太后为什么要给你安排這些辅政大臣啊?”
我這次沒吭气。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說是因为我這個皇帝太无能,所以才要用這种手段来倚仗四大家族的支持吧?!
但某人這次却像是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怎么不說话?這裡面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好了——”
皇祖母大概瞧出了我的为难,正要开口說些什么,然而门帘却在這时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掀开了,這次进来的人是绿莹——
“太皇太后,新帝陛下,永安宫来人了,說是太后請新帝陛下即刻過去,有要事相商!”
我一听這话顿时大喜。母后的人来得太及时了,我正好不想回答云霏提出的這個問題!
所以我立马朝她点点头:“朕知道了,你让母后的人等一等,朕马上就随他過去!”
见我這么說,慕容云霏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再度用那种凉凉的语气出声:“小容儿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啊?才见了這么一会儿,话都還沒說完就要走啊?”
我闻言睨了他一眼,果断沒理他。再继续留在這裡被他這样问下去,我就丢脸丢大了!
皇祖母听到這话也在一旁劝他:“你這孩子在說什么气话,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人了,等明日出殡结束不就可以见到了嗎?”顿一下,见他脸色并未好转,又赶紧再添一句,“而且容儿现在也已经搬到乾坤宫去了,你若真想见他的话,直接去乾坤宫找他就好了嘛……”
结果他還是一脸不高兴,语气听起来也极其委屈:“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人家看到我现在去,肯定会說我是赶着去巴结新帝的!”
這死孩子又說這种混账话!
我沒好气地狠狠白了他一眼,直接接過他的话茬:“那你以后都别去好了!”
皇祖母见状也笑着嗔了他一眼:“你们俩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也一向亲密,有谁敢這么說你,你让他来找哀家理论——”
顿了顿,又转头看向我,话裡也莫名带上了几分语重心长——
“……容儿也是一样的,当了皇帝以后,切不可就此跟云霏生分了……云霏那么聪明,有很多事情,他還是能帮到你的……”
我赌气不应:“该帮的时候不帮,现在才来放马后炮還有什么用啊?”
他闻声也立马转過头来睇了我一眼,還顶我一句:“……明明就是你自己先不听我的话的!”
我再度火大:“慕容云霏你這個混蛋!”
眼见我們俩马上又要开吵,皇祖母赶紧再次跳出来打圆场,但话裡话外却仍是帮着那個混蛋劝我:
“好了好了,容儿你也别跟云霏置气了,既然你母后找你,那你便過去看看吧——你母后可能是要跟你商量明天出殡的事呢……”
我想想也对,当即起身告辞:“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說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然而還沒等我走出几步,先前那扇步步锦支摘窗又被人推开了,某人的声音再度从半开的雕花窗棱裡传了出来,强行唤住我——
“小容儿——”
我忿忿回头,他還是用先前那种姿势坐在窗边的坐榻上望着我,一双桃花美目一眨不眨,但语气却比刚才柔和许多——
“明日出殡,真的不用我陪在你身边嗎?”
“不用!”我答得斩钉截铁。“朕一個人就可以的,你明日還是跟着慕容王叔吧——”
說完,甩袖离开。
连那么可怕的登基大典,我都一個人撑過来了,明日不過就是为父皇出殡送葬而已,還有那么多侍卫跟着我,我一個人肯定也可以的,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而且,母后也說過,从今往后,我大概都要一個人去面对所有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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