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路遇伏击(下)
他被我這话问得再度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過来:“你的意思是,你這一路送的棺椁才是真的?”
“对!”我笃定地朝他点点头,结果话音還未落,便遭到了他的强烈否定——
“這不可能!我們刚才途径山坳时看到了那具棺椁,裡面是個假人!”
“這怎么可能?!”我当场震惊,而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立刻挣开他,转身直接朝山下跑去。
山路很陡,但我脚下却一刻也不敢停,我知道云霏从来不会骗我,但此时此刻,我却宁愿他骗我——如果躺在棺椁裡的不是父皇,那父皇又在哪裡呢?
我一路踉跄着跑回了先前遇袭的山坳裡,远远就看到那座棺椁的盖子已经被人打开了,一只胳膊正挂在棺材壁上,却并不是父皇的手。
我心裡一凉,当即加快脚步跑上前去,待看到躺在棺椁裡的那具假人时,我的双膝突然沒来由地一软,整個人也本能地跪倒在地,脑子裡一片空白——
怎么会這样?!
我今早可是在灵堂亲眼目睹父皇的尸身入殓,之后才去前殿面见百官的,难道說,是有人趁那個时候调换了棺椁?可是,有谁会做這种事?母后明明特别交代過,我运送的這具才是真的棺椁啊!
正当我怔愣之际,慕容云霏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攥了起来,双手也紧紧扳住我的肩膀:“小容儿,你沒事吧?”
我神情有些呆滞地望着他,双眼已然失去了焦距:“怎么办?朕把父皇的尸身也弄丢了……”
我果然是個无能的皇帝,不仅弄丢了父皇的印鉴和虎符,如今就连他的尸身都沒能保住……我究竟该怎么办?
“小容儿,你冷静点!”慕容云霏抓着我的肩膀轻摇,语气也是异常温和的,“先别急着下结论,皇帝伯伯的尸身绝不可能莫名其妙变成假人,而那些黑衣人虽說是有备而来,但如果他们今日的目的真是要抢夺皇帝伯伯的尸身,那么直接抢走也就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放一個假人在裡面?我敢說,這具棺椁裡装的本来就是假人!”
我闻言一震:“那你的意思是,父皇的棺椁是在其他队伍裡?”
“很有這种可能——”他笃定地朝我点头,语气仍是温和的,“說不定是太后在出发之前,又临时改了安排呢?”
這個解释给得很牵强,以我对母后的了解,就算出发前她来不及告诉我,出发后也一定会派人過来捎個口信,所以我拧了拧眉,表示不信:
“母后之前曾再三强调過只有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给父皇送葬,连她都沒有资格,她不可能把棺椁转交给别人运送的……”
“即便不是太后的意思,那九具棺椁造的一模一样,出发前又是统一放在一起的,宫人弄混的可能性也很大……我想,皇帝伯伯的尸身肯定沒有丢,很可能就在其他几路队伍之中,你也别急,我們還是先到皇陵问问清楚再說吧!”
他這句话总算說得我心裡好受了些,我立刻朝他点点头,催着他赶紧上路:“那……我們快赶去陵地吧!”
慕容云霏命侍卫从送葬队伍裡找来了两辆沒怎么受损的马车,然后扶着我上了其中一辆,韩护卫也被人从山顶上抬了下来,直接送上了另外一辆。
而刚才派人去請的军医也很快就赶来了,他先上了我這辆马车,给我手上擦伤的那些部位做了极其细致的包扎,之后才转去另一辆马车上替韩护卫瞧伤,不過在上去那辆马车之前,我亲耳听到慕容云霏在马车外拦住了他,并压低声音冲他吩咐道:
“待会儿给那個姓韩的上药的时候不准用麻药!”
我一怔,继而莫名无语——
不就是韩护卫刚才在我面前怀疑了一下他的忠心嘛,這厮居然比我還要更记仇!
我和慕容云霏等人赶到皇陵的时候,母后的队伍已经先一步到了,孝贤皇叔也到了,两队人马隔着十余米的距离站在原地对峙,双方脸上的神色俱是不佳。
除了头上的发冠歪了,母后身上的衣饰装扮和早上分开前并沒有什么太大变化,可见刚才的突袭并沒有让她受到太大影响。
洛心尘這会儿也神色凝重地站在母后身边,身上的衣衫虽然被利器划破了几道口子,但并沒有出血。他单手按在腰间的剑上,大有母后一声令下,他就立马冲上前去跟皇叔拼命的架势。
而皇叔的衣装服侍看上去并沒有任何凌乱的地方,他的那名贴身侍卫煜影今日也终于出现了,此刻也同样按剑护在皇叔身边。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看出皇叔和母后两人看向彼此的眼神凌厉非常,大有一种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意思。
我甚至能感觉到前方凝结的空气中正碰撞着激烈的火花。
虽然我从以前就知道他们两人一直看对方不顺眼,但父皇還在世的时候,他们两人尚能在人前维持和睦,而且母后对皇叔的不满和忌惮也沒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充其量就只是偶尔私下教育我說,让我小心提防皇叔,不要和他太亲近。如今父皇一死,母后对皇叔的不满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不仅处处针对皇叔,甚至還不止一次在我跟前强调說,父皇之死一定和皇叔脱不开干系。
其实我心裡很清楚,母后之所以如此忌惮皇叔,并不是因为他很有可能是害死父皇的凶手,也不是因为他是太-祖皇帝最喜歡的儿子,是曾经最热门的皇位继承人,而是因为一個叫馨儿的女子。
皇叔的年纪比父皇小八岁,比我年长十二岁,今年正好三十岁。
不過和父皇不同的是,他迄今为止都未曾娶妻,也不曾纳妾,据說皇祖母那边一直变着法儿地给他介绍各种大家闺秀,但全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因此,坊间也曾有传闻称,皇叔喜歡的可能不是女子,可事实上,皇叔并不是不喜歡女子,而是因为他最爱的女子已经過世了,而那個女子的名字就叫馨儿。
曾经有一次,皇叔喝醉了,我听到他嘴裡叫過這個名字,而那一次,父皇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他也听到了。
父皇当时的眼神看起来很复杂,我看得出,其中愧疚的成分明显占大多数。
所以我想,那個叫馨儿的女子,父皇应该也是认识的,甚至是和他有关的。
后来我就去问母后馨儿是谁,结果挨了母后狠狠一顿鞭子,差点把我打得半死,再后来,绿莹偷偷告诉我說,說那個馨儿是皇叔最爱的女人,但被母后害死了,宫中沒有人胆敢提起她,尤其是在母后面前,因为提過的人,都从永安宫裡莫名消失了。
我也曾悄悄问過皇祖母,可她也同样不肯告诉我,而宫人当中虽然经常会传八卦說有哪家的姑娘暗恋皇叔,但一提到皇叔为何不成亲,大家就会立刻岔开话题,似乎所有人都在避开這個话题,包括母后为什么要害那個女人,宫中也同样沒人敢议。所以我对這個叫馨儿的女子的真正身份也一直不得而知,甚至一度以为這也是個传闻,但那日,母后来我寝宫求我登基时,却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了這件事。她說她当年杀了皇叔最爱的女人,一旦皇叔继位,一定不会放過她的。
虽然我不明白母后当年为何一定要害死那個叫馨儿的女子,但我并不质疑她的這份担虑。
因为皇叔虽然从未在我面前明着表现出对母后的不满,甚至也从未在我面前說過母后的坏话,但我還是能感觉得出来,皇叔的确不喜歡母后,因为他每次看母后的眼神,都是透着彻骨恨意的。
我想,他应该是不会轻易原谅母后的。
我很尊重母后,却也同样依赖皇叔,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希望他们两人一直像现在這样互相敌对,尤其父皇已经不在了,与我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只剩下母后、皇叔,還有皇祖母三人了,我不想再失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個。
這样一想,我不由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上前,主动打破了那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母后!皇叔!”
我的這声呼唤让笼罩在那两人之间的凝重气氛骤然一滞,连带那两人脸上的神色也都跟着明显缓了下来。
母后率先转头看向我,待发现我此刻裹着云霏的鹤氅,而且浑身上下满是血污的时候,她的眼底迅速闪過一抹异色,但旋即便恢复其一贯的冷静:
“容儿,你沒事吧?”
我正要朝她点头,皇叔這会子也跟着转過脸来,看向我的眼神亦有一瞬间的疑惑:“小容儿,你怎么会弄成這個样子?”顿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冲我皱了皱眉,“难道是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嗎?”
见他這样问,我的心底也同样划過一丝疑惑:“我……不,是朕,朕在来皇陵的路上遇到了一伙黑衣人突袭,难道皇叔沒有遇到么?”說完,又顺势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母后,“母后的队伍好像也遇到了呢……”
母后收到了我的目光,表情先是一愣,旋即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异常严肃地转過头去看向孝贤皇叔,语气保持清冷无波:
“难道孝贤王爷這一路走来,中途沒有遇到任何黑衣人伏击么?”
“什么黑衣人?!”皇叔脸上的神情当即变得更加迷惑,“我們這一路走的很顺利,中途什么人都沒有遇到!”
他說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凝重地朝我走来,在我近前停步,然后拧着眉心上下打量我:“小容儿身上怎么会有這么多血,是哪裡受伤了么?伤口严不严重?”
皇叔說這句话的表情和语气均透着满满的温柔和怜惜,我从他的眼眸裡看不到有任何欺瞒和心虚之色。
所以我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讷讷答道:“幸好刚才有韩护卫舍身相救,加上云霏也带人及时赶到了,朕并无大碍,只是——”
我沒再继续往下說,因为我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些为救我而壮烈殉国的亲卫军。
皇叔面带困惑地打量了我一眼,正要开口再问,慕容云霏那厢却先一步走上前来横在了我和皇叔之间,出声帮腔道:“小容儿的那支队伍裡除了他和韩护卫两人之外,其他人已经全军覆沒——”
說完,又有意无意地往洛心尘那边瞟了一眼,继续补充到,“而且,那位韩护卫因为受伤严重,失血過多,如今仍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
我听出慕容云霏這句话是在故意针对洛心尘,但我并沒有出言阻止他,因为我心裡也存着同样的怨恨。如果刚才不是洛心尘丢下我去了母后那边,我這支队伍不会死伤那么惨重,包括韩护卫,也不会为了救我而受那么严重的伤。
听到云霏這话,母后的脸色也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旋即便调转视线,怒目审视站在她身侧的洛心尘,而后者脸上的神色也因此一僵,继而心虚地低下头去。
见此情景,母后又绷着脸重新转头看向我,清了清嗓子,维持其之前的清冷嗓音接话道:“此事過后再议!容儿,你父皇的棺椁呢?可有受到什么影响?”
一听這话,我终于回想起自己刚才拼命赶来皇陵的最重要目的,脸色也随之一垮:
“母后,我运送的那具棺椁是假的,父皇的尸身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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