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各怀心思(上)
等醒来的时候,游子涵已经离开了,偏殿的书案上只留下了一叠已经批好的奏折。我随手翻看了几本,发现上面批复的字還是写得相当不错的,只是字迹略微有些潦草,我只能勉强看懂一半。
虽然对這個结果不甚满意,但一想到明天可以交差,我心中的喜悦之情還是占了上风,但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奏折批复后還需要再盖上皇帝的印鉴才能正式下发,我先前忘了把印鉴交给游子涵了。
好在光敲印鉴花不了太多時間,我立刻在书案前坐下,一本接着一本往上敲印鉴,一直敲到了亥时初,敲得我右手一阵发酸。
待敲完章,我立刻让绿莹安排宫人将這叠批好的折子送往司礼监,自己则又重新回到寝殿躺下。
虽然白天已经补了几個时辰的觉,但這并不影响我的睡意,而且因为這次解决了一個大問題,我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轻松,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還做了一個美梦。
只可惜這個美梦才刚开了一個头,我就再一次被吵醒了。
睁开眼,依旧是和昨夜似曾相似的一幕情景,三個黑影无声对峙,只不過這一次对峙的地点是在寝殿的殿门处而不是窗前。
我定睛细看,其中两個分别手执刀和剑的黑影自然還是韩护卫和洛心尘,但另一個人影却变成了墨梓麒。
“原来是梓麒啊——”
我先是一怔,随即便立刻反应過来,一面朝殿门方向打了個招呼,一面就着夜明珠的光亮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赤金漏刻,比游子涵昨夜来得時間稍微晚了一些,正好是子时三刻。
“你们为什么都喜歡挑這么晚過来,而且都选在朕睡得最香的时候?”
“打扰陛下安睡,臣实在罪该万死!”
话虽這样說,但墨梓麒的语气裡并沒有丝毫要自责的意思,反而是自嘲的成分更多一些,“不過有些人說的对,陛下這裡不缺座上宾,走门和走窗都是一样的!”
我对他最后說的這句话表示莫名其妙,不過看他此刻的神色异常镇定,而且对于韩护卫和洛心尘两人的存在也沒有表露出過多的震惊,似乎不像是被吓得胡言乱语所致。
我想,這一定是有人在他来之前跟他說了什么,而這個人,必是游子涵无疑。
意识到這一点,我直接朝韩护卫和洛心尘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人退出殿去,然后又朝墨梓麒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床边說话——
“原来梓麒已经听子涵說過昨晚的事了,那你今晚過来是想向朕求什么呢?”
墨梓麒显然沒料到我会问得這般开门见山,整個人当场一震,看向我的目光也多了一分明显的探究。但很快,他便迅速回复了正常,毫不拖泥带水地冲我一抱拳:
“臣求的,是墨家的地位。”
他提出的這個要求让我倍感愕然,我张了张嘴,却是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来。
如果不是他此刻的神情异常认真,比起昨夜的游子涵有過之而无不及,我一定会认为這家伙也是来拿我开涮的!
许是见我不吭声,墨梓麒误以为我是在犹豫,又立刻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往下道:
“……想来陛下心裡也清楚,当年墨家能成为四大家族之一,完全是因为墨家的残龙谱,而如今,残龙谱早已不在墨家,墨家失了立足之本,就等同于沒了话语权,所以,墨家需要陛下的提携和支持!”
虽然他這番话說得相当恳切,但我這回却完全沒有感同身受的意思,反而莫名有种想要打哈欠的冲动——
“梓麒跟朕提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我這话一出口,墨梓麒的身子再度狠狠一震,神情看上去也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我意识到他肯定是想歪了,赶紧抢在他再次开口先一步解释道:
“朕记得梓麒的娘亲是太-祖皇帝所生的公主,也是父皇的亲妹妹、朕的亲姑母,虽然朕之前很少见到她,但這并不代表朕就会忘了她的存在,只要有她在,墨家再不济也是皇亲国戚,又岂是旁人能轻易亵渎践踏的?所以,梓麒尽管放心好了,朕虽然无能,但還不至于让自己的亲人過得落魄……”
“那……陛下的意思就是答应了?”墨梓麒似乎沒能跟上我的這种思维跳跃度,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回不過味来。
“自然!”我忙不迭地朝他用力点头,“這本就是件小事,又关乎皇家颜面,朕自然要答应的!”
說完,见他仍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又赶紧再添一句,“……如果梓麒今夜只是来求朕這件事的话,那也可以回去了……”
我原本强调最后這句话的用意纯粹只是想快点把人赶走好继续睡觉,但墨梓麒听完后的反应却像是当场被雷劈中了一般,怔在原地半天沒有动静不說,之后還一脸不敢置信地冲我反问:
“這样就可以回去了?”
我被他這话问得心中顿时一凛,整個人也莫名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难不成這個人真的要爬上床才肯罢休?
“不然你還想怎样?”
“可是,子涵他不是……”
“噢,你想学子涵昨天那样啊——”
眼见他此刻不自然地红着脸、吞吞吐吐地组句措辞,我直觉他肯定又想歪了,看样子,游子涵应该并沒有把昨夜的事全都告诉他,很可能是把涉及他個人目的的那段给直接省略了。所以我立刻配合地予以指点——
“……那你就跪在地上跟朕发個誓,說自己会一直效忠于朕,說完就可以走了……”
“……”一听這话,墨梓麒脸上的表情再度如遭雷击,他就這样一动不动地无声僵立在原地,僵了约摸有一柱香的工夫,方才冲我露出了一個极其古怪的笑容——
“我不走!”
虾米?!我被他這种前后不一的态度弄得当场一愣,心也不自觉地一紧:“你……這话是何意?”
“我要在這裡睡一晚!”他一本正经地再出惊人之语。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不成這家伙一定要实打实地献完身才肯善罢甘休?可他看起来也同样对我沒什么好感啊,他犯不着這么作贱自己,也连带糟蹋我吧?
“梓麒啊,其实——”正当我努力想找個合适的理由劝服墨梓麒放弃這個打算的时候,却沒想到他那厢又先一步开了口,话裡行间也带着一分明显挑衅之意,但针对的对象却并不是我——
“臣听說,那家伙只在這裡待了不到一個时辰,臣好歹得比他待的時間长……”
我嘴角狠狠一抽,不用猜也知道,他嘴裡提到的“那家伙”肯定是指昨夜刚来過的游子涵!
“呵呵——梓麒你還真是爱和子涵比啊……”总觉得你们俩才应该凑成一对!
我干笑两声,直接朝他点了点头。只要不是献身,睡一晚就睡一晚吧!大不了我注意一点,别让他发现什么端倪也就是了!
“好吧,如果梓麒你坚持,而且也不介意在外间打地铺将就一夜的话,朕倒是也沒什么意见——”
說完,又直接朝窗外喊话,“心尘,你都听到了吧?墨侍郎要在這裡住一夜,你让绿莹去为墨侍郎准备睡觉用的床垫和被子——唔,拿进来的时候声音最好小一些,别吵着朕,朕就先睡了……”
說完,我便重新钻回了被窝,但因为這一闹,我的睡意已比先前少了许多,加上還有称的上是陌生人的大臣留在殿裡,我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担心,而這一担心便更加沒了睡意,只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過我觉得墨梓麒应该也和我一样睡不着。因为隔着一道琉璃屏风,我听到他在那一边也一直翻身,可见也同样睡得不太舒服——
为了跟别人对杠而委屈自己,顺带還拖累我,這分明就是损人损己吧?
次日一早,我和墨梓麒双双顶着黑眼圈一起出现在了早朝上,并且,我們两人還是刻意晚到,结果也可想而知,我再度遭到了文武百官的狠狠鄙视。当然,墨梓麒挨的白眼也不比我少,但他看起来好像并沒有半点受辱的意思,反而還私下裡朝游子涵抛去了一個挑衅的眼神。
我在座上看得极度无语,但也懒得去管他们两人之间的個人恩怨。因为我今日的重点是在那位游左相身上,为了不让他再一次借机找茬。我特意在早朝开始前将自己昨日已发還了一部分折子的事重点叙述了一遍,并且還特意强调說因为自己的手受伤了,所以折子上的字是让别人代写的,請文武百官不要见怪。
不得不說,虽然我“宠幸”辅政大臣之举受到了朝臣的百般鄙视,但在听到我還是有“努力”处理朝政时,他们的态度便缓和了许多。
一下朝,游子涵就飞快开溜了,我沒介意,直接拉着不明所以的墨梓麒回到了寝宫偏殿,然后在对方万分惊讶的目光中,捧出一叠比昨天那叠還要高一倍的折子放到了他面前——
“梓麒,你不是喜歡和子涵比嘛,那么這叠折子就交给你了,比昨天给子涵的那叠還要多,你一定要批完再走哦——”
說完,也不等他接话,便转過头直接朝殿外的洛心尘下令:“心尘,朕现在去补觉,你就和昨天一样留在這裡盯着他,一定要等他批完這些折子才能放他走——”
想了想,又从袖袋裡摸出我的那枚印鉴塞到他手裡——
“喏——朕的印鉴给你,他改完一本你就帮着敲一本,這样你也有事做了,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洛心尘被我說得嘴角狠狠一抽,但却沒再像昨天那样反问我,而是直接在墨梓麒对面坐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墨梓麒被他盯得整個人一僵,旋即转头看向我:“陛下,這——”
我见状赶紧截住了他的话头,并郑重其事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梓麒,朕相信你一定能表现得比子涵好!”
說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回寝殿补觉去了。
這一觉直接睡到了亥时初,等我再次醒来时,折子已经批完了,墨梓麒也在一刻钟前离开了。不過他的字似乎并沒有游子涵昨天写得好,或者說,是比后者写的更为潦草一些,在我看来,简直跟鬼画符沒什么两样,我压根儿连一個字都看不懂。不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洛心尘已经帮我把印鉴都敲好了,我不用再重新敲一遍。
我继续让绿莹安排宫人把批好的折子送往司礼监,自己则重新回到寝殿躺下,但躺了沒一会儿,我又重新坐了起来,因为我突然想到,既然四位辅政大臣已经来了两位,那么剩下的两位怕是也很快就会挨個来一遍,今晚应该也会继续来人。我就算现在睡下了,待会儿也会被吵醒,還不如先等他们過来交代完自己的目的之后再睡,這样也能睡得更安心些。
思及,我当晚一直盯着奏折撑到了子时两刻。果然,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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