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两人正要再說什么,窗外突然响起杂乱的叫嚣。车子停靠的声音,噼裡啪啦的车门开合声,急怒的悲呼,那裡面居然有青龙况烈的声音。童擎脸色一变,急步走到落地窗前,探头一看,再转過身来,脸色已青,居然连交代都沒有,已开门冲了出去。
“童擎……”耿于怀叫了一声,居然沒有喊住。
“刑离,你去看一下?”
刑离脸色一变,防备的盯着一旁的涟漪沒有举步。
“刑离!”耿于怀又叫了一遍。
“主上,我的任务现在是保护你……”他怎么放心一個曾经攻击過朱雀的“袭人”,单独和朱雀同在一室,刚才他去接腾蛇才离开了几分钟,回来看到两人均清醒着,已是一身的冷汗。他回国后见的第一個人是刘业勋,而刘业勋见面只对他說了一句话:你现在的任务只有一個~保护朱雀的安全!
“我的话对你而言是什么?”
刑离垂首,他不是要违背朱雀的命令,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刘老的嘱托和“袭人”的威胁近在眼前,让他无从選擇。
门再次被推开了,童擎居然象阵风一样的又冲了进来。
“你的女人借我几分钟。”话說的急,发青的脸上,那焦急不是伪装。
“我保证完好无缺的给你還回来。”童擎脸上少有的严肃。看到耿于怀沉默不语又补充了一句。
耿于怀一震,手指送开了,他看着涟漪,眼内全是担心,要說出口的话到了喉咙居然只是无言,他要說的她懂嗎?
涟漪安静的回视着他,他在担心,可是为什么?她只是一個原本要至他于死地的“袭人“。刚才的对话沒有结束,他的眼神复杂深邃,可是她却轻易读懂那抹担忧。他不担心她的逃离,亦不担心她对他再次攻击,却在担心她的安全,而且担心的如此明显,却又无法开口。
鬼使神差的涟漪居然伸出手握了一下他的手,飞红着脸颊给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我会小心的。”
這是承诺嗎?
耿于怀沒有点头,可是刹那眼内一片温柔,原来她懂的。
童擎拉了拉涟漪的袖子,有些催促的意思。涟漪轻轻起身欲随童擎而去。久坐的双腿有些麻痹,猛的一個站立,居然腰腹一软,人就往前冲了一步,险些跪倒。耿于怀一惊,忙伸手去拉,伤口一扯,胸口一阵剧痛,险些晕了過去。
涟漪扶着床畔:“你不要动,我只是腿麻了。”她解释着,說完了亦不知道为何对他解释。
耿于怀蹙眉,点头:“去吧。”
童擎扶了涟漪快步离去。
童擎沒說原因,可是耿于怀亦沒有固执的追问。只是怔怔的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出了门口,說不是心头是什么滋味。
因为她麻痹的双脚,童擎嫌她走的慢,居然是半架着她走的。就景象对涟漪而言更象接踵而至难以应付的一個一個疑问,来得突然,却又无法停下脚步,只能被迫的跟上未知的节奏。
這几天经历的事,遇上的人对于涟漪都太复杂,原本就混乱的思绪更显纠结。她不认识這些人,可是似乎对他们亦沒有应有的敌意。而他们似乎对她這個阶下囚也异常善待。
還有“花语”又是怎样的女子,她居然就凭一张相同的脸换来了如此多的关注。
“‘东靖盟’的朱雀,凶残而卑劣,我与他有夺妻之恨,丧子之痛。”
~這是简风亦的原话,可是怎么此刻想来,有些矛盾。既是爱到夺他人之妻,为何還要杀了那女人的孩子,让那女子怒狂痴颠,直至自杀。這朱雀爱人的方式是不是太霸道亦太血腥了一些。袭击的那晚,他握着她的手执意“求死”。唇角那解脱而释然的微笑,此刻忆起依旧让人心痛神伤。一個冷血凶残的男子在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为何選擇這样的方式来了结生命?還有他重伤卧床时,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花语!
~花语应该是她伪装的這张脸原本的主人吧!难道花语亦是简风亦的妻子?
那朱雀与這女子,简风亦与這女子又是怎样的纠缠?脑子裡千千万万的葛蔓缭绕,越往深想却越理不出半丝头绪。脑袋裡闷烧的那把火更烈了一些,一寸寸的吞噬着黑暗的迷雾,却又转眼已被迷雾湮沒。
随着童擎下了楼梯,才发现偌大的一楼客厅已站了一屋子的人。十多個男人站在门口,有五六個身上挂了彩,凌乱破碎的衣物备显狼狈。一名高大的男子抱着一個浑身裹纱的女子坐在沙发上,旁边半跪着医生,身后站着几名护士。客厅裡的人很多,在這一刻,却静寂得落针可闻。
医生正在检查女子的伤势,怀抱她的男子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可看到他一直不断发抖的双手,和手指间不断外溢的浓稠,而這浓稠对于涟漪来說已不陌生。
涟漪的身子不自禁的有些发颤,這個世界一瞬好像除了血腥和死亡再无其他。
童擎领着涟漪来到沙发前,示意涟漪在沙发旁蹲下身子,然后轻声开口:“达芙卡,你看看谁来了?”
况烈抬头,失神而悲伤的眸子一扫到涟漪的脸上,已化作满眼的难以置信。身子一抖,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花语!”
涟漪不知道如何反应,她的脸真正的主人应该是這個名字吧。所有的人都如此认为,可是她亦知道自己不是。要应嗎?童擎带她来,是为了一個谎言嗎?
“你居然還活着。”
涟漪蹙眉,真的不知道如何反应,有些求助的看向童擎。童擎却只是在那轻纱覆面的女子耳旁轻轻的重复:“达芙卡!达芙卡!花语沒有死,你睁开眼看一看,所以你也不用死,你要活着,你和烈打赌的赌注還在我手裡,你不想拿回去了嗎?”
况烈已从先前的震惊中回過神来,那发颤的双手在医生的示意下慢慢的挪开,涟漪這才发现,那裹纱女子的腰腹处有個硬币大的血窟窿,暗色的浓稠沒有因为况烈手掌的压制而止住,一味固执的往外溢渗。
医生只看了一眼,眉头已皱了起来:“什么东西伤的?伤口這样被撑开着,血流的速度怎么可能减慢。”示意身旁的护士拿了剪刀,小心的剪开被血黏住的衣物,用双氧水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伤口,那内陷的血窟窿裡隐约有着一抹冷冽的寒光。
硬币!
~這是简风亦惯用的暗器。
涟漪心裡一紧,心裡一阵苦涩的迷乱纠缠。他說他一定要找“东靖盟”报仇,看来這场血腥仇杀不但由她拉开了序幕,亦已无可避免厮杀到了眼前。
“把伤者送进房裡,要动一個简单的手术。”医生一边說着,一边吩咐一旁的护士去准备用具和血浆。
况烈抱起达芙卡,跟随着护士的指引上了楼。涟漪茫然四顾,除了一個护士留在客厅帮忙处理其他人的伤口。其他的几個护士亦跟随着况烈和医生上了楼。
涟漪有些怔然的立起身子,四肢裡的血液冰寒的连流动都有着声音。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怎会如此血腥和暴力,只是残酷的仇杀。身子一個哆嗦,模糊裡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厨房的桌案边,专心的包着什么东西,然后身后突然多了一抹熟悉的呼吸,温暖的、宠溺的、甜蜜的,那怀抱是如此安全,仿佛风雨都沒有伤害的能力。那坚强的臂弯,那有力的拥抱,那是她的世界。
“听說今天有饺子吃!”
身子一软,胸口的黑雾终于弥漫了整個思绪。
家!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只在胸口烙下那沉重的一個字。
童擎抱着涟漪回到耿于怀面前时,连头都抬不起来。他答应朱雀让這女人‘完好无缺’的,可是……嗯……這女人也不算受伤是不是,只是晕了而已。多奇怪的“袭人”,她有胆袭击朱雀,却在看到血腥时一脸苍白,看到男人身上的伤口而晕眩昏倒。
“袭人”的暗杀者如此不济,却凭一张伪装的脸让朱雀受了伤……
“她晕了。”童擎只是陈述事实,却感觉躺在床上的耿于怀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她沒受伤,只是被吓到了而已。”童擎下意识的又解释了一句。转身轻轻把涟漪放到一旁的沙发上。挠挠头,還是和一旁的护士要了一床被子給她盖上。
耿于怀皱眉,虽然沒有询问,可是眼底已是一片愤怒和担忧。
“朱雀,刘老說她不是‘花语’,只是一個伪装的‘袭人’。”童擎提醒着,他觉得自从花语死后,耿于怀的表现一直有些疯狂。只是一個女人而已,却仿佛锁绕着他過多的关注。
“刘老沒說,不過你這伤应该是這個‘袭人’伤的吧?”仿若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以前朱雀的决定他从沒有异议,甚至在知道耿于怀为了一個女人和刘业勋翻了脸,亦站在耿于怀這边。刘业勋虽然是“东靖盟”的长老,可是在這件事上未必管得太宽了。所以耿于怀要和花语结婚,他亦帮忙筹办。可是现在不同了,花语死后,他亲眼看過耿于怀的崩溃和近乎自残的封闭。這样疯狂的爱恋不禁让他有些害怕。
女人除了满足身体的**,也许也能安慰心灵,可是如果伤害超過了安慰,那是不是应该趁早放手?
刘业勋淡然命令司机开车往“耿宅”进发,刑离和童擎已经先后到了“耿宅”,刚才电话裡又报来况烈亦已到达的消息。况烈在路上遇到了“蟒帮”的偷袭,有人受了伤。以大局为重,刘业勋知道自己应该尽快赶到“耿宅”与大家汇合。可是脑袋裡就是挣扎着鸠尾早上那句关乎幽晚生死的言语。
幽晚死了嗎?
~不!他不相信!
可是亦沒有勇气去证实。尸体被鸠尾带回了北郊的住所等待他的处理,可是他连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沒有。那样心机深沉的女子怎会如此轻易就送了性命?不!刘业勋重重的闭眼,心底翻涌而上的不确定居然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想過她的手段,想過她对自己的痛恨,想過自己也许一生都只会和她如敌人般再无转圜之余地,甚至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死在她的手裡,跪在她的面前。可是她先死!這样的揣测从沒有想過,突然间面对,自己居然只有逃避。
不可能的!他和她如此纠纠缠缠了大半生,怎能如此轻易就从“生离”走向“死别”。不可能!都說冤家争百年,他和她沒有那么容易就结束。
市西区!
~那是他和她在电话中约定的地点!猛然想到,心头一阵闷痛,闭起的双眼刹那瞪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既然已经按部就班的实施她打击自己的计划,那她为什么還要应邀前往,她去了那池塘嗎?去了嗎?
身子僵硬的从椅背裡立起,来不及细想,张口就给了司机那久远记忆中的地址。
坐在一旁的随身执事亦感到刘业勋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却只是暗自蹙了蹙眉,沒有作声。一向自制的刘老,居然亦有情绪失控的一刻。
车子掉了一個头,往刘业勋所說的地址开去。正是中午十分,车拥路堵,卡在环城路上的车辆密麻麻的,一辆挨着一辆。前面是一個红绿灯卡,灯卡一過,就是一條侧上环城高速的匝道和直行进城的市区公路,如果坚持去原地址,那么必然要先顺着匝道上环城高速,而环城高速上此刻堵的水泄不通。如果還是回“耿宅”,那么只要调個头就可以避开拥堵,轻松出城。
车子在红绿灯卡等了近十分钟,眼看這次绿灯亮起就能上匝道了,刘业勋却又开了口:“去‘耿宅’。”他說的沉重,仿佛想用那沉如千万斤巨石的决定压住那心底一阵阵泛起的情海涟漪。
重重的叹气,刘业勋把身子又重新靠回座位,那僵硬的背脊已瘫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般。他需要理智,不可以冲动。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又做出连自己亦无法原谅的冲动行为。
~他是刘业勋!而刘业勋是“东靖盟”的守护者!“东靖六子”可以冲动,可以不理智,可是他不可以。
如果幽晚真的已死,那他此刻才去還有什么用?
如果幽晚沒死,那他此刻去亦已不能完成当日的邀约。
既已错過,何苦回头。在他面前放着的問題還有很多,此刻要面对的敌人只怕并不轻巧。如果這是幽晚乱心的计谋,那么此刻最该考虑的不是她的生死,而是“东靖六子”在這盘棋中所扮演的角色。
大丈夫行事不能一味儿女情长!
~這是父亲的话,亦是他时刻在“东靖六子”面前常提的告诫。可是原来自己亦走不出這样的迷障。
幽晚!
既然此生已错過,那么来世是不是還能重头再来?
车子在红绿灯口一個拐弯已调头向“耿宅”而去,骄阳似火,這一刻烤在地面上连烟尘亦如烈焰翻滚。
刘业勋赶到“耿宅”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白虎纪阙雷和玄武欧嘉靖亦先后赶到,连勾陈游破云亦打了电话過来,告知下午6点以前一定能够提前赶到,一切仿佛进展的都很顺利,除了况烈在来的路上被“蟒帮”袭击,似乎一切都在刘业勋的计划推算之中。可是一股隐隐的不妥却在刘业勋胸前萦绕不去。有些什么东西他忽略了嗎?
刑离让人来客厅通报,耿于怀已醒,要见刘业勋。
刘业勋皱眉,他能猜到耿于怀要和自己谈什么。他现在重伤在身,可是脑子却并不见得糊涂。他和他要谈的无非是那個留下一命的“袭人”,无非是要自己给他一個安全的承诺。到了這样的时刻,他居然首先想到的還是那個女人。暗自摇头,刘业勋不知道留下那“袭人”是对是错,亦不知道如果自己狠狠的骂他一次,能不能让他稍微冷静一些。
一個黑暗中手握权势的男子,怎能给自己和帮派一直留下這样的祸根。他如此沉迷于情爱,如何能在“东靖盟”独当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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