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典当
“嬷嬷,峰哥哥呢?堂口是怎么回事,怎么被砸成那個样子了?”
“嘘,别吱声,跟我来。”
嬷嬷小心地拉着我钻過小胡同,又左拐右拐,拐到了一個很破旧的小院子面前,這大门上的漆都剥落了。
她轻轻敲了几下门,又轻咳了一声,裡面才有人开门了。是褚峰的心腹,叫秋山,比我大一些,刚十八岁。
他看到我脸一黑,呵斥嬷嬷,“嬷嬷,你怎么把這個扫把星带過来了?你看她把当家的害成什么样了?”
“你這孩子怎么讲话的,什么扫把星啊?小姐怎么会是扫把星呢,你忘记当家的之前跟你怎么交代的了?”
“当家的疯了,难道嬷嬷你也疯了嗎?要不是她,当家的会变成這個样子嗎?”
“你還乱說什么,赶快去盯着外面,别让人再进来。”
嬷嬷狠狠瞪了秋山一眼,又把我拉了进去。我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左侧的厢房裡传出来,心裡顿时咯噔了一下,莫不是褚峰出事了?
我不安地看了眼嬷嬷,问道,“嬷嬷,是,是峰哥哥怎么样了嗎?”
嬷嬷叹了声,沉着脸点了点头。我惊愕地走了過去,推门一看,顿被那一地的血迹和带血的纱布给吓了一跳。而褚峰就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昏迷過去了。
“峰哥哥!”
我一個箭步跑到床前,才发现褚峰肩胛的地方有個很大的血窟窿,应该是子弹伤的,還在不停地流血。除此之外,他胳膊上那伤口已经发炎了,整條手臂又红又肿。
我看他满脸通红,就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特别烫手。他发高烧了,又伤得這么重,再不去医院肯定会沒命的。
“峰哥哥伤得這么重为什么不送去医院呢?”我回头瞥了眼怒气冲冲跟进来的秋山,问道。
他脸一黑,吼道,“你說得容易,這怎么去医院啊?钱也沒有,外面满大街的日本人在找他,要不是你他会落得這般田地嗎?你真是個扫把星!”
“我……”
是,我确实是個扫把星,褚峰如果不帮我,他依然是青龙堂的堂主,以后可能会混得更好。可现在讲這些有什么用呢,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這儿,再不救治恐怕都活不了几天了。
我在医院做過义工,亲眼看到過很多人伤者死于重伤不治。现在我举目无亲,又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盯着褚峰那红得似要滴血的脸颊,我又想起了妈妈出事那夜他对我讲的话,“有我在,以后沒有人会欺负你了。”
可现在他就要倒下了,而我除了眼睁睁看着之外,根本无计可施。
“你赶快滚吧,不要在這裡让我們瞧着难受,当家的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秋山很厌恶我,我一点儿不怪他,因为他讲得沒错,我确实是個扫把星。就莫名闯入了褚峰的生活,害他成了這样。
“秋山你少說两句!”嬷嬷在边上也一脸愁容。
“哼,当家的如果死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秋山怒急地指着我鼻子道,我沒有理会他,在想着還有什么办法能救褚峰。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這样不治死去,他是我的恩人啊。
眼下迫在眉睫的,就是找一個好点的郎中来给褚峰疗伤。可是他的伤势這么严重,恐怕要用到西药,那可是千金难求的东西。在医院当义工时,我就知道那东西只有有钱人才用得起。
钱啊,哪裡還有钱?我全身上下就一個银元和两個铜板了。
我忽然想到了小弄堂裡的那套小楼,兴许能当一点儿钱给褚峰买药,至少先把他的伤情控制住。
思前想后,也只有這办法了,于是我对嬷嬷道,“嬷嬷,秋山哥,你们好好照顾峰哥哥,我去想办法筹钱。”
“筹钱?說得好像钱庄是你家开的一样。”
秋山很不屑地冷哼一声走开了,嬷嬷问我要去哪裡筹钱,我沒跟她說。
我偷偷溜回了小弄堂裡的家,這边還沒有引起巡捕房的注意,左邻右舍也都沒瞧见我。我从花坛下找出钥匙开了门,又迅速关上了。
這小楼是两层楼,年代很久了,踩着楼梯都会嘎吱嘎吱响。但這裡是我一生中最温馨的地方,因为和妈妈在一起。
此时我也顾不得缅怀妈妈了,从床底下找出了她的百宝箱,平日裡她還不准我乱翻這箱子的。
只是,当我翻出房契的时候却傻眼了,這房契上面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妈妈的,而是褚峰!也就是說,這小楼房压根就是褚峰本人的房子,却是我們一直在住。
怎么会這样呢?
褚峰說他是因为妈妈给了他恩惠才照顾我,可這房子是我五岁的时候住进来的,那时候妈妈還沒有去歌舞厅当舞女呢。
难道他们两個认识?
還是,他是妈妈的……不,不可能,我从来沒有从妈妈嘴裡听到過褚峰這個名字,而且我记得嬷嬷提及他才二十三岁,這比妈妈要小很多岁呢。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妈妈肯定从来就认识的,可這么多年我居然沒有见過他一次,好诡异。
我想了想,把房契放在了一边,又开始翻箱子。其实裡面也沒什么东西,就一些廉价的首饰。
箱子下面還有個隔层,我以为藏着很多钱,就小心翼翼把它取出来了,却发现裡面只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看起来很恩爱的夫妻,男的戴着金丝眼镜,五官英俊不凡,一套黑色西装着身,儒雅得很。女的穿着高雅的旗袍,梳着贵气的盘辫髻,真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她好像怀孕了,轻抚着肚子依偎在男人的怀裡,泛着浅浅笑意,一脸幸福。
我盯着照片看了许久,不,是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看了许久,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可记忆中我并沒有见過她。
我看了许久,把這照片放进了荷包裡,拿着房契又悄悄离开了家,径直往西浦大桥下的典当行走了去。
這典当行是都城最大的当铺,裡面什么东西都可以当。以前我和妈妈来這裡当過首饰,也不晓得那掌柜的還认不认识我。
我到典当行的时候都快黄昏了,我担心药铺关门,所以进去也沒二话,拿出房契就对裡面的掌柜喊,“掌柜的,你看這房子能当多少钱?”
掌柜的正在拨算盘,听到我喊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瞄了我一眼,接過了我递過去的房契。
他扫了眼房契,蹙眉斜睨着我,“褚峰,可是那漕帮青龙堂的堂主?为什么他本人不過来,让你一個小女娃来呢?”
“他……”
“掌柜的,有沒有看到這俩個人?”
我們俩正說着,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嚣张的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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