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39:动气 作者:花三朵 赵妈妈在公爵府内院浸淫数十年,能从一個普通丫鬟走到今日,怎么能沒几分手段。纵然察言观色看到元娘面上不愉,也能不动声色,依然笑容满脸,道:“恐怕元娘年纪小不知道,我們府裡的奴才,若是病了,恐過了病气给主子,都是挪到垂柳居去养着的。在那儿,也不用伺候主子,又有专门的大夫照顾着。待好了,再送回主子身边伺候。” 她略一顿,又笑道:“主子宽厚,常赐下些东西,也是有的。” 谢葭马上想到轻罗,便知道了這赵妈妈的来意,心中不由得一凛。 赵妈妈又笑道:“若是不移到垂柳居,這正经的大夫,又是不给奴婢瞧病的,一般的铃医,又进不得内院。再则奴婢病了,若是還住在主子院子裡,這拿药,煎药,都是要从主子的月钱裡扣的,公中并不另外拨下款来。若是小病,主子又宽厚,倒是沒什么。若是大病……到时候就是要送到垂柳居去也来不及了。元娘若是真为轻罗那丫头着想,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說到底,還是因为她们沒有钱。如果有钱,就算蒹葭楼不方便,也可以在外面置個宅子,专门請大夫来看病,還可以让人伺候着。早知如此,還不如别把轻罗从将军府带回来。 谢葭想了想,便笑道:“轻罗那丫头不過是受了些惊吓,用些压惊的药就好了,沒必要那么兴师动众地送到垂柳居去。” 赵妈妈有些惊讶。 墨痕轻轻抚了抚谢葭的肩膀,笑道:“元娘别舍不得,赵妈妈說得对,若是为着轻罗好,還是早日把她送去垂柳居。” 谢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半晌,她還是道:“我不。我的人,我自己会招呼!” 倒是一副耍赖的小女孩的样子。 赵妈妈倒笑了起来,道:“元娘别急,轻罗丫头是個有福气的,待她好了,還回来的。” 墨痕便道:“赵妈妈,再等两日罢。我来劝劝元娘。” 赵妈妈想了想,道:“這個……” 墨痕道:“赵妈妈放心,轻罗既然留在我們蒹葭楼,寻医用药的银钱,我們自会打理。横竖不過是這两日的功夫。” 赵妈妈這才道:“实在是规矩不能废。元娘宽厚,但轻罗丫头到底是個奴婢,也要有福气来享才是。不過元娘既然這么說了,那奴婢就先去禀了姨娘。姨娘虽然代掌中馈,但一向爱重元娘,破個例,想来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墨痕又让人封了個红封给她,笑道:“這事儿就有劳赵妈妈了。” 又亲自把赵妈妈送下了楼。 结果刚回来,就听到裡面摔杯子的声音。墨痕叹了一声,再聪明,也還是個孩子呢。知画亲自给她掀了帘子,低声道:“元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啊!” 以前什么事都是轻声细语的。 墨痕冲她摇摇头,示意不用多說。然而进了屋,她又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谢葭竟然蹲在地上,亲自捡杯子的碎片! “元娘快放下!当心割了手!” 谢葭利落地捡了玻璃碎片,丢在一旁的篓子裡。那還是她自己沒有垃圾桶用,实在不习惯,让人用竹篾條编了一個。 她面上有股子戾气,脸别在一边:“莫說是两日,就是二十日,也休想我把轻罗送走!” 墨痕看着她,道:“刘氏把持着中馈,又年长。可是如今却也要让着元娘三分,元娘可知道为何?” 谢葭一怔,想了想,道:“因我是嫡女。” 又有谢嵩的宠爱。 墨痕摇摇头,道:“先夫人已经過世了,在這后院之中,元娘孤苦无依。嫡女不嫡女,也只是一個空架子,何况她還育有庶长子!” 谢葭紧紧抿着唇,不說话。 半晌,墨痕一字一句地道:“只因元娘,第一从不意气用事,第二懂得计谋深远。” 谢葭還是一脸倔相,不肯吭声。 墨痕拉住谢葭的手,二人一起到榻上坐了下来,轻声道:“元娘现在怒火中烧,光想着不舍得把轻罗送走,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你想想看,刘姨娘是個什么样的人?她一個丫鬟出身,能把持公爵府的内务那么多年,又能把大少爷教养得如此出众,大娘在京中也有些名声。沒有一点城府,怎么会有今日?二姨娘被送走以后,她对蒹葭楼愈发客气了起来,說是恭顺贤淑也不为過,完全守住了代掌中馈的妾室的本份。元娘可曾见到她因小事动怒,或是失德?” 谢葭怔住,半晌方品出味道来,喃喃道:“是啊,她是从来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的。” 這点,她确实应该好好跟刘氏学学。可是,轻罗毕竟是人啊,又怎么能像棋子一样随意舍弃…… 墨痕见她听见了,才松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道:“那你想想,她为何這次却突然发难?按說,应该做個顺水人情才是……” 谢葭仔细想了想刘氏的为人。她一向是很沉得住气的。刚回到蒹葭楼,就看到赵妈妈在楼下等,那她们回来之前,赵妈妈应该就在了。以刘氏的行为模式,這件事应该是早就开始谋划了,甚至可能是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打算。不然何必为了一個丫头来跟自己置气?就连谢三娘也留下来了。 她轻声道:“那她要把轻罗弄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轻罗那裡,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墨痕道:“或者是她想从轻罗那裡,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出了蒹葭楼,到了垂柳居,那可是接近外院了。到时候别說是谢葭,整個内院除了刘氏,也沒有人能再对那裡的人插手了。 谢葭坐了下来:“那……” 正說着话,外面知画突然惊呼了一声,然后就传来有什么东西“咚咚咚”地滚下楼的声音。 谢葭一凛,和墨痕对望了一眼。墨痕高声道:“怎么回事!” 知画道:“梅,梅晴……” 谢葭和墨痕连忙出去看,果然是梅晴滚下了楼,秦妈妈和芸香听到动静,已经都赶了出来。刺槐她们也赶了過来,略察看了一下。 刺槐和白平合力把已经昏過去的人抱回了屋裡。一时之间,去請大夫的請大夫,看人的看人,又有刚被惊出来的乔妈妈,又是咋咋呼呼了一番。 知画面上愤愤的,也沒跟下去看热闹。墨痕便下了楼去。 直到楼上就剩了她和谢葭两人,知画才压低了声音道:“梅晴躲在碧纱橱的隔间裡,打开了窗户听元娘和墨痕說话!” 谢葭一凛,低声道:“碧纱厨裡怎么听得到我們屋裡說话?” 知画领着她到了碧纱橱,碧纱橱和内室本来是有個小暖阁隔开的,谢三娘就住在碧纱橱裡。暖阁本来是空着的,但是后来谢三娘经常在裡面练琴。 进了碧纱橱,便看到了谢三娘盘腿抱着琴坐在小榻上,低着头,也不像以前一样上来叫姐姐了。 知画指了那地方给她看。谢葭倒抽一口冷气。碧纱橱有一面墙是和内室直接相连的,推开侧门就连着内室的大门。刚才梅晴就是躲在這裡偷听,和知画正隔着一扇门。大约是因为心急听不清,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投印在了窗户上被知画看到了。 “……奴婢正打算唤她,她倒好,转身就跑,自己掉下了楼去!”知画一脸的不以为然。 谢葭面沉如水,也沒有多說,只转身往外走。谢三娘還是抱着琴,低着头坐着。谢葭就有些心寒。她一直把三娘当個孩子,可谁知道,她竟然也是個颇有心思的人。谢葭不由得自嘲,谁知道這個她一心当個孩子来护着的所谓妹妹,到底是個什么样的人呢? 但总還是要意思意思去看看梅晴。 丫鬟住的房间在一楼。梅晴是三娘房裡的丫头,和芸香住一间。但她们俩总有一個要值夜,因此就相当于一人一间。 這时大家就都围在她屋子门口。秦妈妈去請大夫了,還沒有回来。 白平也等在门口,见了谢葭便行了一礼,道:“元娘安好!” 谢葭点点头。 白平一张小麦色的小脸,此时也红扑扑的,道:“元娘不用担心,梅晴姐姐只是受了些惊吓,才昏迷不醒。奴婢常年练武,看得出来她应该只是折伤了手腕。待大夫来了,便沒事了。” 谢葭目中一冷。 进了屋,刺槐和紫薇還有芸香连忙向她行礼。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三娘還在楼上沒人照顾,芸香先去照顾三娘罢。出了這种事情,也难免她心裡害怕。” 芸香不疑有他,自知失职,有些惶然,忙行了礼,就上了楼去。 谢葭又把紫薇和刺槐一一打发走了。屋子裡除了她就剩下墨痕和躺在床上的梅晴。白平留在屋外守着。 她便笑道:“从這么高的楼梯上掉下来,只是折伤了手腕,看来倒還是有几分功夫的。只是有這等本事,又怎么会受了惊就昏迷不醒呢?” 梅晴果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挣扎着要起身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