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提亲(求收藏) 作者:未知 屋子裡显得很空旷,可能是因为家具少的缘故吧。 进屋之后,南面是一铺通长的大炕,铺着炕席。 炕头墙上,贴着张大胖小子抱着大红鲤鱼的年画,炕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垛,炕中间放着一张吃饭用的方桌。 地上用是两個方方正正的小木柜,上边整齐地摆着镜子、木梳、篦子等日常用具。 另外還有一個乳白色的雪花膏瓶,以及一盒平时舍不得用的胭粉盒,上面印着一個嫦娥奔月的图案。 墙上都是用报纸糊的,大半年了,显得有点老旧。 在柜子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個镜框,裡面摆放着十几张黑白照片。 然后,然后就沒有其它了。 這個家,就是這么简陋,但是却整齐而温馨。 刘青山的目光落到镜框中间那张全家福上。 端坐正中的爷爷膝下,那個傻乎乎的小男孩就是刘青山,奶奶怀裡抱着的小不点是小妹刘彩凤,当时刚一岁,還不会走路呢。 本来,母亲在生完刘青山之后,就不准备再要孩子了,所以就按照当时的习惯,去公社医院带环儿。 结果带了几年,不知道啥时候把环儿带丢了,這才又生下了小妹。 在奶奶和爷爷身后,站的是母亲林芝和父亲刘子君。 看到父亲那年轻而又英俊的面容,刘青山眼眶顿时红了,心裡念叨着:爹,放心吧,以后這個家俺会撑起来的! “吃饭喽!” 老四刘彩凤拿起自己的小搪瓷碗,看到桌上一盆清汤寡水的熬茄子,小脸便垮了,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娘,俺要吃鸡蛋糕糕。” 吃一個鸡蛋羹,就是奢望,至于吃肉什么的,小丫头更不敢想了。 刘青山有些心疼地揉揉小妹的锅盖头:“别嚷嚷了,以后哥天天让你吃肉!” 啥?刘彩凤有点沒听明白,眨巴着毛嘟嘟的大眼睛问道:“哥,咱家天天都過年啊?” “不行不行的,李闯王进京,就是天天過年,结果過了十八天就被打跑了,咱们可不能学。” 别看年龄小,可是刘家這些孩子,因为父亲的缘故,从小受的教育却是村子裡最好的,所以懂得都比一般孩子多。 “老四,赶紧吃饭吧,還想天天吃肉,美得你,做梦都不敢這么想。” 大姐把老妹儿抱到炕裡,一家人便开始吃起午饭。 金灿灿的大饼子,吃着有点拉嗓子,菜汤更是一点油星儿都沒有,可是,刘青山吃得却格外香。 他還不时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嘿嘿笑了笑,然后喜滋滋地继续吃。 “银凤,吃饭就别看书了。” 林芝看了二丫头一眼,心情有点复杂:這孩子,高考落榜之后就魔障了。 要是不差那几分,就考上大学了,家裡就能出一個大学生啦。 要知道就算整個公社,還沒有一個大学生呢,差点破天荒。 可是,真要是考上的话,只怕更愁人,家裡真的一点钱都沒有了。 算了,不寻思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上大学不是。 想起丈夫去世前的嘱托,林芝的心思便愈发坚定起来。 刘青山也挺佩服他這個二姐的,学习有股子钻劲儿。 可惜就是命不好,连续考了三年,每年都差几分,就是考不上,最后,只能去乡裡当了代课老师,遗憾了一辈子。 不過,现在可不一样了,自己可是跟老外打了十几年交道,指导二姐学個英语,那可是绰绰有余。 于是刘青山把嘴裡嚼着的大饼子咽下去,挥挥手道:“二姐,你這么学英语是不行的,得大声读出来。” 這個年代学外语,最后大多是学成“哑巴外语”。 沒法子,许多英语老师的口语能力都不行,又很少能听英语磁带啥的,无论学生怎么努力,都很难提高。 刘银凤抬头瞥了弟弟一眼,沒吭声,但是那眼神儿已经充分表明了她的想法:你個刚初中毕业的小屁孩懂什么? 刘青山则一拍胸脯:“二姐,以后你的英语俺包了!” 结果旁边的大姐捅了他一下,沒好气地說道:“青山,你行了吧,牛皮吹得邦邦响,這次能不能考上高中還两說呢。” 不仅如此,就连小彩凤,都朝他直撇嘴。 作为這個家裡唯一的男子汉,刘青山也是要脸面的,正好也吃饱了,就赶紧下桌:“俺瞧瞧爷爷奶奶去。” “哥,等等,俺也去。” 老四也麻利地从炕沿出溜到地上。 小家伙鬼着呢,家裡沒啥好吃的,看看能不能去爷爷奶奶那混点。 奶奶家吊在房梁的小筐裡,好像還有槽子糕呢,嗯,肯定有。 刘青山领着個小尾巴,刚出大门,就看到二彪子鬼鬼祟祟地蹲在栅栏根儿的阴凉地方等着,上前塞给刘青山一個小篮子,然后挥挥手就跑了。 他一般时候不敢进刘青山家,以前被大姐给掐了一回,胳膊都拧紫了,留下心理阴影。 看看篮子裡几條巴掌大的鲫瓜子,還有一斤多来回乱钻的黑泥鳅,刘青山知道,這是把鱼都给他拿来了。 “哥,找個玻璃瓶子,俺要养泥鳅。” 刘彩凤蹲在篮子旁边,想要伸手去抓,又有点不敢。 這些鱼呢,用来给大姐补身子当然是好的,可是真拿回家裡的话,估计肯定又得被喂鸡。 倒不是鱼不好吃,关键是烧這玩意沒有油的话,腥味贼拉大。 得,還是给爷爷奶奶拿過去好了,等做好了,再给大姐端回来两條。 刘青山拎着篮子,推开了隔壁家的木头门:爷爷家跟他家挨着一起呢。 小院子裡收拾得也挺整齐,奶奶是個勤快的小脚老太太。 那时候能裹小脚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爷爷更不得了,年轻时以前当過兵,立過功 后来因为受伤,跟部队失去联系,就一直待在了這個小山沟。 进到屋裡,陈设跟刘青山家裡也差不多,柜盖上,還摆着一個老旧的座钟。最中间,则是一個半身的白瓷主席像。 屋裡多了俩青花胆瓶,一個上边插着鸡毛掸子,一個上边则插着几支野鸡翎。 窗台上,還摆着几盆花,绿油油的大叶子,其中還有一盆正开着艳丽的花朵。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爷爷奶奶并沒有被彻底磨平自己的志趣。 “爷,奶!” 刘青山朝着炕上坐着的两位老人喊了一声,又有点激动了。 “呦,是青山啊,吃饭了沒有?” 盘腿坐在炕头的刘士奎吆喝着。 坐在那能瞧出来,老爷子的骨架很大,标准的国字脸,虽然满是沧桑,但是依旧透着几分英武,就是瘦,显得皮包骨头。 還有,一双眼睛眯缝着。 “吃了吃了……” 刘青山嘴裡一边应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老爷子。 小时候,他有一半的時間,晚上都是在爷爷家裡睡的,感情很深。 這两年,爷爷的眼睛生了白内障,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再過两年就彻底失明。 等到家裡條件缓過来点,想要再做手术,却已经晚了。 不行,必须尽早弄一笔钱,把爷爷的白内障给做了。 還有,家裡的日子现在也太苦,小妹都面黄肌瘦的,肯定是营养不良,必须尽快改善生活质量。 奶奶把篮子接過去,倒进一個搪瓷盆裡,然后又给小彩凤手裡塞了半根黄瓜,小炕桌上边摆着半碗酱,老两口喝着苞米碴粥,黄瓜戳点大酱,就是一顿饭。 看到想象中的槽子糕变成绿黄瓜,小彩凤有点委屈,抽抽搭搭地跟奶奶要玻璃瓶子养泥鳅。 可是,家裡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瓶罐头,哪找玻璃瓶子去? “把我的酒瓶子给彩凤倒出来,裡面那根儿人参都泡好几年,還不如泡根儿黄瓜呢!” 這老爷子,就一個毛病——特别护犊子。 对于小辈儿的請求,能做到的必须做到,做不到的,创造條件也要做到。 看着小老妹儿抱着玻璃瓶子,眉开眼笑地出去跟小伙伴显摆,刘青山就躺在炕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格外踏实。 直到被一阵說话声吵醒,看看時間,已经下午三点多。 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了手裡提着东西,脸還有点肿的高文学,正傻乎乎地望着他笑呢。 這家伙還真是心急,不是叫他明天来提亲嗎,怎么一宿都等不了啦。 刘青山下了地,又朝队长张国富和他媳妇打招呼,叫了一声叔和婶,然后就去倒水。 茶叶是沒有的,就是白开水,用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倒了两杯。 家裡就俩缸子,高文学還是不要喝了,反正以后也不是外人。 奶奶张罗着大伙都在炕沿上坐了,老太太在解放前是大户人家出身,当然也就瞅明白了,所以,脸上的皱纹裡都带着笑。 队长婶子也是個能說会道的,很快就把事情說明白了,爷爷奶奶自然沒有不答应的道理。 喝了杯水,队长两口子還要下地干活,就先走了。 奶奶送完客人,回屋也乐得合不拢嘴,赶紧說道:“文学啊,等到冬闲了,咱们就给你和金凤操办喜事!” 对這個文质彬彬的孙女婿,老两口還是很满意的。 高文学用手往上推推眼镜,心裡有点慌:等到冬天啊,那還好几個月呢,到时候,孩子都快出生了吧? 要知道,這时候,风气還是很守旧的,你要是挺着個大肚子,奉子成亲,脊梁骨都得叫人戳破喽。 所以,鼓了鼓勇气之后,高文学這才說:“爷爷奶奶,要不還是早点结婚吧,金凤不是都怀上了嗎?” 奶奶有点耳背,疑惑地问道:“坏了,啥东西坏了?” 爷爷虽然眼睛不好,耳朵可好着呢,在炕上抹了两下,抄起笤帚疙瘩,瞅见眼前模模糊糊有個人影,便邦邦敲了两下。 “亏你還是文化人,怎么做事這么不讲究!” 高文学愣愣地看着老爷子在未来小舅子的头上,狠狠敲了两笤帚疙瘩,一脸迷糊:這是打错人了吧? “爷,你打俺干啥呀?” 刘青山抱着脑袋,使劲瞪了高文学一眼,看清楚了,我這可是替你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