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罪恶(四) 作者:未知 昨天晚上大家吃的都挺尽兴,度蓝桦大受鼓舞,决定去市集上找点合适的蔬菜,回来做点小腌菜什么的。 快立冬了,虽然不知道大禄朝的气候状况,不過白菜应该下来了吧?萝卜如果储藏得当的话,应该也沒有糠心,嗯……在反季节大棚蔬菜沒有推广之前,恐怕冬季的北方翻来覆去也就這么两样新鲜菜了。 啊,莲藕!排骨炖藕、炸藕合什么的就不用說了,用莲藕做的醋鱼腌菜、卤味之流,它不香嗎? 還有干菜和菌子,再做点鸡肉丸、鱼肉丸、内脏,一起炒干锅鲜香麻辣多么美妙! 想着想着,幸福的泪水就忍不住从度蓝桦的嘴角流了下来。 她现在大小也算個名人了,走出去很容易引发围观,還有的店主死活不收钱,所以出门前就稍稍做了一下伪装,然后半路被传說中的猪下水三代老店勾去魂魄。 阿德:“……” 這已经不是勾魂的問題了,集市难道不是在另一個方向嗎? 作为资深内脏爱好者,度蓝桦来這边之后只找到一個勉强算有共同语言的雁白明,但两人的关注点显然不同: 她关心内脏的食用价值,雁白明关心的则是内脏的实用价值…… 一字之差,结局就很有可能是喜剧和恐怖片的天壤之别。 店主是個膀大腰圆的巨汉,头上闪闪发亮,端的是英年早秃,倒是省了饭菜中吃出头发的担忧。 内脏都清洗得很干净,囫囵丢进去,用加了筒子骨的老汤彻夜熬透,炖得稀烂,要多少割多少,隔着半條街就闻见香味了。 度蓝桦每种都要了一点,外加一個死面小烧饼撕开泡汤,加上醋、蒜汁儿和油辣子,趁热吃得满头大汗。 面对這些狰狞的内脏,有着“下水污秽” 传统观念的阿德一开始是拒绝的,但被主子按头吃了两口之后,就很爽快地对店主道:“再来一碗!” 度蓝桦丢去鄙夷的眼神。 虽然還沒到立冬,但天气已经很冷了,早起地上结了一层白霜,這会儿還沒化干净,又湿又滑,路過的百姓都走得小心翼翼。 为了抵御严寒,人体需要的热量会更多,棉袄、食物……冬天穷苦人家的日子更不好過,更何况善堂? 昨晚肖明成說到立冬那天会设粥棚施粥,度蓝桦咯吱咯吱嚼着猪肚,琢磨着要不要再找夏夫人她们给善堂捐点钱,给老人孩子们弄点新棉衣棉被什么的。 “老板,再给我加份心尖儿肉!”她飞快地下了决心,忽然听到背后的店面内传出一声低低的咒骂,“那些不中用的老废物!” 她马上觉得這個声音很耳熟,应该近期内在哪個地方听過。 职业本能促使度蓝桦迅速起身,神态自然地去铺子旁边的小摊位上挑选灯笼,实则用余光去瞟店内柜台前交谈的人。 那是個杂货铺子,天南海北的东西什么都卖些,有两個男人正对着一堆鞋底、络子、荆條筐之类的玩意儿挑挑拣拣。那個掌柜模样的手裡拿着几根络子,举起来给来人细看,“你看嘛,這裡都刮出毛了,哪裡卖得出去呢!不如把這個当添头给我。” “呸,你想得倒美,便宜些卖给你,不然老子就拿出去丢了!”客人又愤愤的啐了一口,“天冷了,那些老货手上裂了口子,动作慢就罢了,竟然還弄坏了东西?看我回去不打死他们!” 度蓝桦愕然发现,說着這些恶毒言语的,竟然就是之前忠厚老实的大管事周奎! “罢了罢了,你且积些德吧,”掌柜的将那一堆东西都收拢到一個用布條裹起来的大筐裡,一边噼裡啪啦打着算盘,一边漫不经心道,“好歹人家也给你挣了這么些年银子,黄土埋脖子的人了,何苦来哉?哝,一共算三两六钱,還是像以往那样,分三份?” 善堂裡的人累死累活做一通,经過层层盘剥,拿到手的也不過三分之一。 周奎哼了声,唾沫横飞道:“老子怕什么?老子辛辛苦苦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伺候那些老不死的小不死的,收几個钱算什么?有本事他们倒是去查账,哪裡查得出来?衙门裡自然有人顶着,哼哼……” 难怪肖明成查過善堂账本都沒发现猫腻,感情周奎他们根本就沒有贪污朝廷拨款,而是将裡面的人当成奴隶压榨! 度蓝桦心头微动:衙门裡?会是谁? 能将上上下下瞒得滴水不漏,底层小吏是不成的,那么就是等等,或许……不是一個人呢? 肖明成刚来沒几個月,根基尚浅,哪怕有心肃清吏治,可如果衙门裡的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恐怕還真难查出。如此看来,這事儿一时半刻還不能张扬。 掌柜的也不過随口一劝,左右沒有跟送上门的银子過不去的,见他不听便另起话题,又神神秘秘道:“我這裡来了些好烟丝,南洋来的上等好货!估摸着你這两天就到了,特意给你留的,要不要拿些?” 周奎一听,眼珠都亮了,本能地吞了几口唾沫,“快拿来给我尝尝。” “哎,”掌柜的却不遂他心愿,只是摇头晃脑道,“以前你要的是三钱一两,照咱们這么多年的交情,我便是白送你一回又如何?只是這些好货着实不凡,足足要七钱银子,我不過是小本生意,你也体谅一回。” 周奎骂了一句,“也罢了。老子又不是沒有银子。” 掌柜的见說喜笑颜开,忙亲自去捧了装满烟丝的瓷坛過来,一边拨弄小称一边道:“你抽烟凶得很,我看少說也要三两吧!” “三两够干什么?”周奎不屑道,“就给我称半斤!” 掌柜的手上不停,已经麻溜抓出来半斤,果然一丝不差,“一两七钱,半斤五两,這可是足足三两五钱银子!” 一听最终金额,周奎也吓了一跳,不過到底烟瘾作祟,他咬了咬牙,将已经装成三份的银子全部推了回去,“就用這個付。” 掌柜的早有预料,抓起荷包往掌心颠了几下,“這個月你不上供了?” 周奎心满意足地揣起烟丝,闻言嗤笑道:“他拿大头,哪裡在乎這一两半两的?胡乱糊弄過去就完了。再說了,月底卖人,又是好大一笔入账……” 他?度蓝桦敏锐地抓取到关键字眼,单数,看来是有一個牵头的,“他”的能量必然不小,恐怕就是衙门内知县之下的几位官吏之一。 卖人?他们還敢卖人?! 周奎熟练地往腰间烟锅内按了些烟丝,狠狠抽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大口白雾,满意地点点头,“够劲儿,确实是好货!” “我哪裡会糊弄人,”掌柜的笑道,“吃着好再来,我给你留着。” 两人嘟囔了半天,后面那些声音也渐渐低下去,周奎并不想再多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出了门往外走,丝毫不知道某個摊子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就是曾有過一面之缘的知县夫人。 重新坐回小吃桌边时,度蓝桦的脸色已经跟阿德碗裡的猪肝一個样。 跟着度蓝桦跑前跑后几個月,本就机敏的阿德已经练出来,他瞅了眼周奎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道:“夫人,那人我瞧着有些眼熟,要不要跟上去?” “不用跟了,”度蓝桦摇摇头,“就是善堂的管事周奎。” 阿德恍然大悟,“难怪,不過他来這裡做什么?” 单纯出门买东西也沒什么奇怪的,但若真沒有值得怀疑的地方,自家夫人也不会這么大的反应。 度蓝桦想了下,丢给他一锭银子,“你去菜市场买一车萝卜白菜,若有莲藕也要些,我先回衙门。” 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九,月底卖人的话,已经沒有多少時間了。她要赶紧跟肖明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抓條大鱼。 度蓝桦一路疾行回了衙门,直奔二堂,裡面却正有人說话。 “谁在裡头?”她问门口的阿武。 阿武道:“是杜典史,正跟大人预备来年二月县试的事儿呢,夫人若是有急事,小人给您通报声?” 县试是大事,尤其是肖明成上任后头一场,多小心都不为過,度蓝桦缓缓吐了口气,“不必了,我去隔壁等等,回头杜典史出来,你喊我一声。” 阿武点头,“哎,那您稍作,小人喊人给您上茶。” 之前度蓝桦就数過,除开肖明成之外,平山县衙還有“三巨头”,分别是掌管粮马财政的张主簿,负责操练治安的夏巡检,再就是這位把控文件档案、户籍手续等诸多书面事项的杜典史。 与正值壮年的张主簿和夏巡检不同,杜典史今年已经五十多快六十岁了,听說性情十分老实温和,早就沒了争强好胜的心,一心一意要在本地干到死。 杜典史的老妻年岁跟夏夫人她们差了一轮還多,都够当娘了,根本說不上话,平时很少往来,当日夏夫人宴請度蓝桦就沒喊她。 等候的空档内,度蓝桦就把衙门裡有名有姓的人都在笔记本上列了個表格,分别写了他们的年纪、职务和习惯作风,试图筛选可疑人员。 既然对善堂下手,必有所图,那么他们图的是什么? 利?那是必然。 名?這個倒未必。 抑或是,她脑海中浮现出七丫那张稚嫩却难掩清丽的小脸儿,忽然觉得恶心。 “夫人!”正想着呢,阿武就敲门进来,“杜典史走了,小人已经跟老爷說了您要见他。” “這么快?”度蓝桦忙收起笔记本。 阿武笑呵呵陪着她往外走,“杜典史一個时辰之前就来了,估计想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 稍后度蓝桦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跟肖明成一說,后者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 “昨天我和夏夫人她们刚去了,按理說做贼总要心虚的,可周奎丝毫不怕,今天照样大摇大摆出来。显然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了,链條非常完善、隐蔽,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并不怕被发现。” 度蓝桦从他书桌上抽了张纸,把刚才自己的推测删繁就简重写一遍,“衙门裡不干净,事情有眉目之前還是不要声张的好,但善堂那边不能沒人盯着,我跟阿德都是熟脸,实在不便。最好是找能频繁出现在附近,但谁看见都不会怀疑的,你有沒有合适的人选?” 太惨了,她跟肖明成两边的兵加起来都凑不够一只手掌……无人可用啊! 她等了半天都沒回音,抬头一看,发现肖明成脸上的表情犹如吃了腐烂变质的臭鱼一样扭曲。 他的眉头紧锁,喉头滚动几下,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沉声道:“你這笔字,真该好好练练了。” 度蓝桦:“……” ※※※※※※※※※※※※※※※※※※※※ 度蓝桦:“……让一個现代人写好毛笔字是不是有点過分了?” ps,我就是超级内脏爱好者!卤煮、烧肉。各种肚和肥肠,哭唧唧,真的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