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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祝寿

作者:温瑞安
這行动叫做“祝寿”。

  “祝寿”是個杀人的行动。

  正如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通常都用堂皇的理由来掩饰,也正如许多鄙恶的事,时常都用优雅的名词作粉饰。

  有时候,侵略别人的国土;叫做“圣战”;杀害异己,叫做“替天行道”,甚至背叛一個人,也可以唤做“大义灭亲”;出卖少女肉体和灵魂的地方,通常都有优雅的名字,不是什么楼就是什么阁;就连毒死人的药,也叫“砒霜”、“鹤顶红”。

  巴三奇知道,布署已妥定,行动就要展开了。

  行动有两個。

  一是在铁手等进入海府的大堂之后,若发现情形不对劲,想退离海府,便立即发动。

  他们已连下七道埋伏,从大堂、花园、走廊、大厅、前庭、大门、石阶,越入内埋伏越强。

  他们知道這些极其厉害的埋伏,足以杀死“来客”,但仍不一定能杀得了一個人。

  铁手。

  所以他们更设下了专门对付铁手的杀手铜,其中包括了炸药。

  就算铁手能闯得過重重障碍,埋伏在海府外面的一百五十名弓箭手,還有门前足以炸死三十個人的炸药,也足以把铁手射成刺猬、炸成碎片。

  炸药引伏在门外,不怕毁损海府,就算伤及无辜,那也是跟海家无关的人,跟自己无涉的人,如果要负责任,那是官府的责任,可跟“天弃四叟”扯不上关系。

  所以巴三奇大可安枕无忧。

  這件事如果成功顺利,贼党一網成擒,他和刘单云都居功不少,要保個一官半职,安享余年,应当不成問題。

  当了半辈子的强盗,又当了那么多年的海府管事,终于能過一過官瘾,不也是人生一大快意事!

  当過贼的人特别喜歡当官,一如坐過牢的人特别爱惜自由,当過妓女的人特别渴望从良。

  巴三奇也不例外。

  他觉得很满意。

  他觉得他做這件事,一点也沒有错。

  替官兵捉强盗,自己站在官面,牺牲几個道上的朋友,有什么不对?

  当然沒有不对。

  只是有点不对劲。

  什么事让巴三奇觉得不对劲?

  巴三奇也說不上来。

  這件事情一旦开始进行,就有說不出的不对劲。

  黄金鳞手握兵权,联摄五县十九乡兵马二万七千人,统调七标计一营,再分为二路,一路精兵在海府前后设下重伏,一路主军则在“秘岩洞”周围重重包围,务必要一次尽歼這群逆党。

  顾惜朝统率武林同道,集“连云寨”主力和应召参与清匪行动的各路人马,配合黄金鳞主队布伏,這一战是志在必得,而且有胜无败。

  這些当然都沒有不对劲。

  也许不对劲的只是:這件事一旦报官,黄金鳞第一句话就是问:“为啥你们要收留他们?”而顾惜朝问的是:“为什么你们不立即报官?”

  不過他们并沒有再追问下去,反而好言安慰,大加奖掖,同时,黄金鳞与顾惜朝立即大事准备,那几天的缓冲時間,便是用以抽调布置,务使一战以竟全功。

  可是俟黄大督统和顾大当家一旦接管海府的布防设陷后,海府的子弟本也要参与应战,但均被调派为无足轻重的脚色,而且都被监视钉牢莫非是黄大人和顾当家不信任海府的人不成!?

  想到這儿,巴三奇不禁有些忿忿,也有些悻悻然。

  如果不是我們告密,敢不成他们已翻搜到花果山去還搜不出個疑犯来!

  却居然防到我們头上了来!

  最令巴三奇愤愤不平的是:黄、顾二人显然沒把他和刘老大当自己人看待。

  這就有点自取其侮了。巴三奇心裡暗忖:他在屋裡随便走走的时候,居然也有人拦阻他,說這裡不能去,那儿不能走,姓黄的和姓顾的敢情把海老四的基业当成是他们的私邸了!?

  巴三奇心有未甘。

  他身为海府总管,說什么也得到处看看。

  他从门前石阶、越過门槛、走過前庭、进入大厅,再经過走廊,转入花园、到了大堂,大堂即是“设宴”之所在。

  鸿门宴。

  他所经過的每一处地方,都布下了杀手与埋伏,而每一处所在,表面看去,都如寿筵一样,喜气洋洋,连每一個细节:从寿帐到贺席、寿桃和甜点、礼盒和菜肴,全都布置得妥妥当当,钜细无遗,就像真的有人在做大寿一样。

  玄机就出在“酒’’上。

  当然会有人来拜寿。

  拜寿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不同的眼饰,代表着不同的身份,甚至用不同的口音,表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過,他们其实只有一個目标:

  剿匪!

  据說這总布置的人是顾惜朝,巴三奇当了這么多年总管,看在眼裡,觉得比真的寿宴更像寿宴,连他也有点佩服這個年轻人起来。

  一個年轻人能少年得志,受到傅相爷识重,的确有過人之处。

  再過一個时辰,這儿就要血溅寿筵,這儿就会变得杀气冲天、煞气腾腾。

  如果他们喝了那些特备的“酒”,乖乖的躺了下去,那么一切倒是兵不血刃就能解决。

  如果他们发现不对劲,必图突围,就算能冲得過大堂,冲得過花园,冲得過走廊,冲得過大厅,冲得過大门,冲得過石阶,也得在门外被射倒炸死!

  所以這個“祝寿行动”,万无一失。

  就只怕他们不来。

  来了,就回不了头。

  黄金鳞說過:他们不拟在筵上动手。

  筵上只喝酒吃菜。

  只要他们喝“酒”,事情就了结了。

  但問題還有一個。

  正主儿“寿星”,要是一直不出现,岂不令人思疑?

  吴双烛仍然誓死不肯协助官兵、擒杀同道。

  黄金鳞和顾惜朝都认为只有出动到海托山。

  凭海托山一向对這干“亡命之徒”的照顾,在宴上把“寿星”为何迟迟未出的事情圆一圆场,敬几杯酒,铁手他们是沒理由不喝的。

  一喝就成事了。

  在酒裡所下的,是当年“权力帮”中“八大天王”裡的“药王”莫非冤所亲手配制的麻药。

  铁手内力再高,沾了也得要倒。

  倒了最好,省事省力。

  再過一個时辰,“祝寿”的人就要来到,顾惜朝提防他们到早了,所以提早布置停当,而在“秘岩洞”外,也有布下桩子,监视洞内的人出入。

  巴三奇看看天色。

  太热了。

  太干燥了。

  远处的白云沉甸甸的,只怕难免有一场暴风雨。

  他自己心间也像白云,很有些沉甸甸。

  其实也并沒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這儿原本他是主人之一,现在已成了“陪客”,一切的安排,似都不由得他来作主。

  他想想還是不放心,亲自到大堂的筵宴前看看。

  大堂裡已有许多“贺客”。

  可是他们一点“喜气”都沒有。

  他们只是在“等待”。

  等待真正“祝寿”的人到来。

  巴三奇浏览了一会儿,特别检查杯子。

  酒沒有毒,杯子才有毒。

  有毒的杯子,有特别的记号,旁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所以酒人人皆能喝,有些杯子却碰不得。

  而且乱不得。

  巴三奇检查之后,觉得很满意。

  他已准备要离开大堂。

  他负责“接待”,理应站在大门前。

  海老四才是在堂前主持的。

  可是海老四還在跟黄金鳞密议,未曾出来。

  巴三奇要转身走前,掠起一阵风力,刚好把寿帐前的左边蜡烛吹熄。

  他想過去把它重燃,但立刻已有人用火种把烛火重点。

  连点一把火,都沒有我的事!

  這些人似乎很不喜歡、也不希望有人走近寿帐一般!

  這儿本是我的地方,他们凭什么霸占!?

  巴三奇心头一懊恼,不禁往寿帐多望几眼,终于给他发现帐子下一小方角微掀,隐似拖着一條线。

  巴三奇好奇心大炽,佯作低头俯身系紧裹腿,却忽地闪近帐前。

  只听有人低声叱道:“停步”

  叱喝的人是在暗处监视的霍乱步。

  巴三奇不理,一扳手已掀起帘子。

  他终于看到了帐裡的事物。

  炸药。

  炸药在此时此境出现,实在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這列炸药离那张主客的桌子极近,无疑是为這张桌子上的人而设的。

  一炸药一旦引燃,立即把座上的人炸得血肉横飞,本领再大也无用武之机。

  這种安排无疑很“绝”。

  可是巴三奇立时想到更“绝”的一点。

  要铁手這等“贺客”上座,必定会有“陪客”,否则,這些“寿酒”和“炸药”,都变得派不上用场。

  铁手等人不是在座上被迷倒,就是被炸死,毫无疑问的是件好事。

  可是巴三奇想到一件事,就不妙得很了。

  他想起海老四也会在座上。

  這种安排,无疑把海四弟当作牺牲品!

  他们牺牲得了老四,当然也不在乎多牺牲一两個!

  反正又不是“牺牲”他们的人!

  想到這裡,巴三奇就有被欺骗的侮辱。

  他几乎要叫起来:

  這种事,咱们不干了!

  就在這时候,一條人影已贴近了他。

  這人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但神色间却带一点儿邪气,一股煞气。

  這人正是顾惜朝。

  顾惜朝微微笑着,神态温和,一看便知道他是一個讲理的人。

  就连他都觉自己是一個讲理的人。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讲理了。

  在這世界上,太讲理便很难活下去,纵能活着,也未必活得痛快。

  像他对付戚少商,便吃亏在“太讲理”上:在“思恩镇”的“安顺栈”裡,他因得尤知味之助,已成功的控制了大局,早应该一得手就该先杀掉戚少商,以绝后患!

  他甚至還觉得自己太“妇人之仁”了。

  他還决心“痛悟前非”,以后对人应该要心狠手辣一些。

  這一次的“寿宴”,已胜券在握,他人在暗裡,监视一切,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過他的眼目。

  所以他发现巴三奇发现了埋在寿帐内的炸药。

  他笑道:“那是炸药。”

  巴三奇强忍怒愤,道:“我知道。”他补了一句,“可是在這之前你并沒有告诉我們知道。”

  顾惜朝笑道:“那是军情,军情机密,恕无法相告。”他也补充了一句,“何况,那是用来炸杀叛匪的,与你们无关。”

  巴三奇道:“可是,海老四也是坐在這桌子上,就跟我有关了。”

  顾惜朝笑意更浓,他用手去拍了拍巴三奇的左肩:“巴老前辈,在下怎会用炸药对付立有大功的海神叟呢,這炸药只是用来对付流寇,况且,那几個叛贼只要喝下了药酒,便已束手就擒了,根本用不上炸药。”

  巴三奇道:“可是,如果他们不喝,万一要用上炸药,你们可来得及通知海老四!?”

  顾惜朝微笑着看巴三奇,道:“你真要我回答?”

  巴三奇道:“人命关天,我理应知道。”

  顾惜朝道:“来不及。”

  巴三奇匆道:“那我去通知老四,叫他到时候及时走避。”

  顾惜朝叹道:“你要通知他?”

  巴三奇愕然道:“怎能不通知他?”

  顾惜朝笑道:“应当通知他,不過,可惜……”

  巴三奇道:“可惜什么?”

  顾惜朝道:“你真的要知道?”

  巴三奇道:“請道其详。”

  顾惜朝道:“可惜来不及了。”

  突然间,一扬手,一道刀光,一闪而沒。

  巴三奇只党胸前一麻,背后一辣,回首看去,只见一把飞刀,已钉在寿帐上,直夺入墙裡。

  刀柄犹自轻颤。

  刀不沾血。

  這一刀,是顾公子的刀……

  這一刀,竟是穿過我的胸背……

  巴三奇只想到這裡。

  想到這裡,他胸上的血便激迸而出。

  顾惜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的袖帛按住了创口,不让血喷溅出来,袖子一下子便给涌血浸湿透了,顺手拔出一根小斧,一斧砍在巴三奇的额顶上。

  然后他跟身后的霍乱步道:“你找两個人,把他的尸首偷偷的运出去,往水裡一丢,千万不要让海府的人发觉,這样,就算日后‘天弃四叟,還沒死干死净,又捞着尸首,也以为是那干悍匪干的,不关我們的事!”

  霍乱步应道:“是。”即着人去办理。

  顾惜朝拿出一方白手帕,在揩抹自己指上的血,顺便揉活了手指上的血脉。

  今天要杀的人挺不少的,手指一定要灵活。

  想到這数月来的追缉,今天将会有重大的成果,他也不禁略感到兴奋。

  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兴奋的事。

  所以他要先开杀戒,祭一祭刀,点燃自己的杀气。

  他甚至不希望使用到炸药。

  如果他们死于自己的刀斧之下,一定更为過瘾!

  不過顾惜朝一向都十分理智。人可以做痛快的事,但不能做蠢事。像当日戚少商把自己引入“连云寨”,推崇备至,就是感情用事。感情用事,在他看来,有时候与“蠢”字同义。铁手等人武功太高,不能意气用事。

  蠢人的下场,就该跟巴三奇一样!

  他怎会让海托山知道,在他身后有足以在一刹间可以同时把三十头大象炸得尸骨全无的炸药?万一让他露了形迹,說不定還叫铁手等看了出来,那就难免要生变了。

  不能生变。

  顾惜朝决不能让完美的“祝寿”计划存有任何漏洞。

  既然巴三奇這种人,定必顾恤兄弟,而且也来不及向他费心细說了,不如杀了了事。

  自己绝对有理由杀他。

  “天弃四叟”除了刘云单参加了自己等人缉匪搜捕行动外,其他三叟,明知這干人是朝廷钦犯,還收留了那么些时日,知情不报,早该杀了!

  這三個老家伙累自己和部属们累得搜查了逾半月,居然還想讨功!?

  顾惜朝杀了巴三奇,觉得心情很愉快。

  大堂裡自然不会有海府的人,守在這儿的,不是黄金鳞的心腹,便是自己的亲信。

  他觉得自己已比以前還“精明”了许多。

  他懂得如何更“不留余地”,现在终于学会了如可比较不讲理一些了。

  所以他射穿了巴三奇的心脏后,更在他头上补了一斧,這叫“神仙难治”。

  杀一個人,就得要杀得气绝;杀一群人,就必须要赶尽杀绝;不然,只会给自己将来惹麻烦、添烦恼。

  就在顾惜朝心情越来越愉快的时候,天际就响起了一阵雷声。

  跟着,大滴大滴的雨点,就打落在大地上。

  也打落在檐上、瓦上、檐前、阶前、庭中、池中、院裡、园裡,顾惜朝望出去,只见庭院外都密织着银簇簇、灰漾漾的雨丝雨线。

  雷声在天外隐隐翻腾,似千军万马排涌而来。

  顾惜朝负手看檐前雨滴,喃喃地道:“好一個雨天。”

  就在這個时候,他就看到了讯号。

  铁手等人已在“秘岩洞”出发,启程来赴海府之约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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