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初露端倪
父親會在晨曦微漏中熱身練劍,喫完早食出門前叮囑自己的功課,將自己帶進軍營感受金戈鐵馬的冷酷與磨礪,在沙盤裏教自己一遍一遍推演和敵軍的對陣,恩威並施的管理軍隊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父親是很少笑的,自己射箭連中靶心,將軍營裏的士兵撂翻的時候,他或許會極其吝嗇地露出一絲淺笑。
可是原來,他的少年時期也是燦爛如夏花,絢麗而奪目的。
他將自己的生命和時光盡皆獻給了大盛,獻給了西北邊疆,可原來他心裏想的是江湖路遠。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又過着怎麼樣的一生呢?
蕭衍覺得心口似乎壓了一顆大石頭,有些呼吸不上來,眼中的淚水撲簌簌而下,不可抑制。
不公平,不公平!
爲什麼有些人就要過上這樣沉重而倉促的一生,而有些人卻要躲在陰溝里長命百歲!
爹,女兒發誓,一定要親手手刃仇人,不論他是誰!
蕭衍擦乾了淚水,穩了穩心神,不願意讓雁西看到自己脆弱傷心的樣子。同時,她告訴自己,從此刻開始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像今日這樣在外人面前顯露情緒是最後一次。
在院子裏遍尋雁西不到,問了一個丫鬟才知道,他去了自己的演武場。
說是演武場,其實有點誇大其詞了,是父親在自己房間後面開闢出了一塊空地,專供自己練習射箭和刀槍劍戟等一應武器所用。
進入演武場,距離約七十步的地方豎着三張靶子,一旁檐下是一長溜的兵器架,現如今在大盛以及北狄的戰場上所能見到的武器基本都有配備,長/槍,斧頭,長槊,短剎,北狄人的彎刀等等。還有大小弓數具,以及蕭家軍專供的玄鐵玄尾劍。
而雁西那小子,挑了一張三石的弓,站在靶前準備射箭。
架勢拉的不錯,力氣也過得去,三石弓拉滿,可是塌肩拱腰,握弓的手腕與手臂亦不直,這隻箭,射不出去,蕭衍瞄了一眼心裏暗道。
果然,弓弦崩的直響,那支箭離弦卻沒有向前飛去,掉了個方向,一頭栽了下來。
蕭衍走過去,從箭筒裏抽了一支箭,風輕雲淡遞過去,卻將雁西嚇了一跳。
雁西正暗自懊惱呢,蕭衍在城牆上能一箭貫穿敵人的胸膛,亦能握中如閃電般劈來的箭,自己卻連一支箭都射不出去。
武器架上那麼多柄武器,長槊自己拿起來都費勁,甚至更別說有好多自己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兵器,可是把手上都被磨得光滑生亮,可以看出武器的主人常年不輟的練習。
他的將軍,就是在這裏日復一日的晨昏日暮中,長成了今日這番模樣。
蕭衍:“再試試。”
雁西接過去,照原樣拉開了弓,蕭衍雙手握住雁西的肩,“肩要沉下來,但要平。”
又扶住他的腰,將他的腰背掰直,掰成了一道直線。
在蕭衍的手附上自己腰的一瞬間,雁西渾身的汗毛都炸了鍋,發出了無聲的驚呼。
而肇事者蕭衍卻毫無所覺,左手覆住雁西拉弓的左手,將他的手臂擡高,拉直,右手再握着雁西的右手輕輕地將弓再拉開一點。
右腳在雁西雙/腿/間輕輕敲打,將雙腿距離拉開一點。雁西的腿差點一軟撲通垮掉。
“重心下移,下盤要穩。瞄準以後,不要過多猶豫,出手要利落。敵人不會給你時間思考。”
聲音就在自己耳後響起,氣息全部撲在自己脖頸裏面,雁西腦子裏“嘭!嘭!”燃起了煙花雨,絲毫沒有任何心思還在射箭上面,整張弓和箭其實都被蕭衍掌握。
蕭衍眯了眯眼,驟然鬆手,那隻玄色的箭就猶如白日裏一顆黑色的流星,劃破空氣呼嘯而去。
整隻箭頭都沒入了靶中!
雁西回過頭:“你怎麼了?”聲音低低地但是是肯定的語氣,不帶猶疑。
“傻小子,我能有什麼事?”蕭衍一愣,扯出一個自以爲完美無缺地笑容,伸手揉了一把雁西的腦袋,雁西本來下意識要躲閃,可是雁西看到蕭衍泛紅的眼圈,又停下了,老老實實地任蕭衍將自己頭揉成一團亂。而且到這時才發現,她的聲音也啞啞的。
她哭過了。
雁西神差鬼遣般地,上前兩步伸手握住了蕭衍垂在身旁的手,就像那天晚上從涼州城頭上走下,渾身是血地站在大帥府的前廳裏,背影有一碰即碎的脆弱感。
她會不會明白,他願意站在她身邊,永遠。
蕭衍不知雁西心裏所想,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任由他牽住自己的手,甚至還反手一把握住,相伴走到房間去用飯。
不知不覺,已經近午時了。
兩人一回頭,都嚇得一愣。
櫟善一襲白衣,好整以暇地抄着手在背後看着他們。不知道來了多久了。
“怎麼也不叫人通報一聲?”蕭衍問道。
“讓人來報不就見不到這賞心悅目的一幕了?這叫什麼,嗯,我想想,就叫將軍教射圖。”櫟善越說笑意越大。
雁西有些不自在地掙開了手,蕭衍也就順其自然地放開了。
“你永遠沒個正經,”蕭衍邊走邊埋怨,“傷兵營安置得如何了?你走得開身了?這麼奔波累着了吧?”說着說着又透露出關心。
“走不開也得走得開啊,這不爲了我們的蕭大將軍嘛,累點算什麼。”櫟善跟上,“就是有點餓了,將軍可否賞民女點喫的。”
“行了,大帥府裏除了房子不讓你拆,想幹什麼不是隨你?你還弄不到點喫的?整天只知道挖苦我。”蕭衍頭都懶得回,“正好,回來得巧,一起喫吧。”
飯桌上,櫟善一雙眼溜來溜去,欲言又止。
蕭衍:“有什麼直說,沒事。”
“你遇到刺殺了?”櫟善難得正色道。
“是,而且是蓄謀已久。”蕭衍給雁西碗裏夾了幾塊肉。
櫟善沉吟了片刻,“那毒,就是衝着你來的?”
蕭衍點點頭,“阿善,父親的死沒那麼簡單。你留下,幫幫我。”又給雁西夾了幾塊肘子。
櫟善看不下去,撇撇嘴,“那得看蕭大將軍出得起多少價錢了?”
蕭衍失笑,“我蕭衍的一切,你想要什麼,儘可拿去。”
櫟善一臉被嚇到,“我開玩笑的。”
蕭衍注視着櫟善的雙眼,“我是認真的。我現在,只想查出真兇”蕭衍話音戛然而止,可是握住碗筷的指節泛白,暴露出她的心思。
蕭衍的右手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櫟善放下碗筷,想要安慰安慰蕭衍。可是有人搶先了她一步,雁西那小崽子眨眼間就跑到了蕭衍的身邊,代替櫟善握住了那隻手。
櫟善:“”
櫟善:“好,我留下,查出真兇爲止。”
在見到鄭有恩的時候,蕭衍是有幾分意外的,而在聽到他是帶着那個逃跑刺客的屍首來的時候,蕭衍心裏莫名地往下墜了一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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