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誰是兇手

作者:夜半樂
一個人在失去依仗,經歷過大悲痛之後,大多都會在一夕之間長大,學着開始挑起大梁,頂立門戶。在心裏種下了仇恨的蕭衍,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什麼正在緩緩地消逝。

  她不再敢肆無忌憚,隨心所欲。

  大多時候她都在父親的書房裏,讀書練字,靜靜地思考。她如父親所期盼的那樣,真正開始沉下心來。

  蕭衍正在臨摹父親的一幅字時,聞長青走進來說鄭有恩來了,還帶來了那天逃跑的刺客的屍首。

  蕭衍手中的筆剛剛吸滿了墨水,被執在空中,難承其重,“啪嗒”一聲滴落在紙上,驚醒了怔忪的蕭衍。

  昨日,焦關山纔在自己面前煞有介事地叫完苦,轉天鄭有恩就能帶着屍首來找自己銷案。蕭衍強自按捺住心中越來越強盛的猜想,出去見了鄭有恩。

  蕭衍:“鄭叔,您怎麼親自來了?”

  鄭有恩的面色略顯慍怒,“要是焦城守不來稟告我,你還真的沒打算告訴我此事了?”

  蕭衍遲疑了片刻,忽然有點想扇自己耳光,草木皆兵至親疏不分,胡亂猜測,真是不應該。

  眼前鄭有恩兩鬢稀稀疏疏幾點微白,眼下青黑,一向注重儀表的鄭有恩此時臉上竟然還有短碴的鬍鬚。眼裏的關切一如往昔,情深義重。

  蕭衍上前扶了鄭有恩上座,又客客氣氣斟了滿杯的茶,“這麼點小事還驚動您做什麼?”

  “小事?大帥剛走,你若是再出點什麼不測,我拿什麼臉面下去見大帥!”

  “鄭叔!您別胡說!”

  鄭有恩長嘆一口氣,“衍兒,我這輩子沒有孩子,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在我心裏,一直把你當我親生女兒看待。你若有個萬一,我是真的絕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鄭叔”

  “西北是個虎狼窩,外面有北狄蠻奴虎視眈眈不說,蕭家軍這塊肥肉朝中又有多少人盯着,想要抓住破綻好撕咬分食,你可知道?當今聖上又是個擅猜忌的,”鄭有恩深深地看向蕭衍,“旦有行差踏錯,便是挫骨揚灰。衍兒,留在這裏,你真的想好了嗎?”

  “鄭叔,我”

  鄭有恩沒有讓蕭衍把話說完,“這次的事就是個警醒,旨意還未下,刺客就已經上門了。衍兒,這條路不好走。”

  “鄭叔,您信衍兒嗎?”

  “什麼?”鄭有恩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您信衍兒,能夠當好蕭家軍的主帥,能夠揹負起萬千將士的性命,能夠守好我們大盛的邊疆國門嗎?”蕭衍的語氣無比認真。

  “我當然相信。”

  “那便是了,鄭叔,您信我,衍兒不再是個小女孩了,衍兒也可以像您和父親那樣,獨當一面。”

  鄭有恩思索片刻,“可,你和二皇子的婚約,又該如何?”

  蕭衍一口吞了整杯茶水,苦笑了一下,“本就是空口無憑的一句戲言,做不得數。況且,我早已及笄,旨意卻遲遲未下。一切都已經很明瞭了,聖上是不會讓我和二皇子成婚的。”

  當初元慶事變時,太子就是勾結了京都北門屯衛才能封鎖整座皇宮,秦王當年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率領府中一應將領衝殺了幾個時辰,才斬殺了守門將領,將北門拿下。

  爲此,今上繼位之後,辦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皇城守衛分權爲十六衛,宮城守衛全部收交聖上親管,將軍權分散的同時,權利逐步收攏至皇家自己手中。

  而皇子與軍權的結合,在本朝得到了空前的忌憚,是不能逾越的雷池。

  這句婚約不過是當今聖上還在潛龍府邸時,酒後興起的一句話。或許也就只有蕭衍自己,把這個當了真。

  甚至爲此忤逆父親的意思,執意在及笄後立即趕回京都,卻只換得滿室的荒唐。

  鄭有恩:“好,既然你有此決心,那我便做你的馬前卒,墊腳石,爲你掃清一切障礙,讓蕭家軍旗永遠屹立不倒。”

  蕭衍站起身來,一撩衣袍,跪倒在地,“衍兒在此先行謝過鄭叔!”

  “快起來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說着就要去扶。

  蕭衍止住鄭有恩,“鄭叔,衍兒以後若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望鄭叔能不吝賜教。”

  “你快起來。”蕭衍沒有再推拒,只是鄭有恩眼角眉梢掛着的複雜地沉重,蕭衍有些看不懂,“你這孩子,跟大帥一個樣。”

  鄭有恩說着,走出議事廳,門外一塊木板上用白布蓋着一具屍首。鄭有恩走過去一把掀開,“找到時右腿上的傷口失血過多,已經快斷氣了。沒有審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蕭衍看那張臉,已經爬上了不少皺紋,皺巴巴的。右手虎口有厚繭,是長期握刀的人。手上和腳底有很多細小的,不易察覺的傷口,就像小時候自己被蘆葦葉劃破的傷口。腳上的繭更厚,而且有深深地皸裂痕跡。

  “是府兵?”蕭衍問道。

  大盛的兵士來源主要有兩大類,一是朝廷徵兵,食朝廷福祿,全年值守。還有一類就是府兵,由百姓自願報名,每一應徵的男丁能給自己家一年減免三成賦稅,戰時應召,和平時則能回本家從事農耕。

  只不過,府兵的馬匹弓箭一應器具,甚至包括糧食都需要自己準備,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減少了國家的軍事財政負擔。

  可是有幾個府兵,能有如此身手,能在梁燁手下逃脫?

  鄭有恩點點頭,“是的,這些傷口怕都是農忙時留下的。”

  送走了鄭有恩,蕭衍叫來了梁燁,她決定和梁燁一道夜探一次城守府。

  城守府的殮屍房裏,並排放着十幾具屍首,包括白日裏蕭衍見到的那具。蕭衍掀開腳的那端,一一檢查過去,竟然都和今日見到的如出一轍。

  梁燁卻輕輕一聲驚呼,“將軍。”

  蕭衍順着他手的方向看過去,瞬間驚起一身冷汗,他們的頭顱都被砍了下來!

  而梁燁在親自檢查最後一具屍體時,“將軍,這個人不對。”

  “怎麼不對?”

  “我砍傷那人時,他正在逃逸,所以傷口應該是由左下而至右上的,可你看這個人,是由左上至右下方向。這看起來,更像是”

  蕭衍的聲音冷下來,“兩個人同時站着,由人從身後砍的。”

  梁燁:“沒錯。而且,我的劍上有倒掛的銑齒,入身體必然血肉模糊,傷口絕不會如此平整。”

  蕭衍沉默半晌,慢條斯理地將白布都整理好,“我知道了。”聲音平靜,就像醞釀着驚濤駭浪的海面,讓人無端畏懼。

  第二日,果然不出蕭衍的預料,涼州城的城樓下掛着一排十二顆頭顱,在朔風中亂飛。

  涼州城裏傳遍了,涼州來了個女閻羅,將刺殺自己的刺客頭顱割下來祭酒。

  不到晌午,便接到了焦關山的請罪摺子,說是本意是震懾逆賊,可沒曾想百姓們亂編,給蕭衍帶來了如此不好的名聲,自知罪過重大,不敢再來大帥府引得蕭衍生氣,自己自行在城守府中面壁思過。

  蕭衍輕描淡寫瞟過,轉眼便扔進了火盆裏,給雁西取暖。

  既然這麼不把我這個未來的兵馬大元帥放在眼裏,如此,蕭衍樂意奉陪。

  此次回大帥府的名義是養傷,蕭衍便也不好到處亂躥。雁西也是個呆得住的,一天到晚泡在蕭衍那小小的演武場裏,短短十幾日,射箭已經大有長進。

  蕭衍並不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是以她親自上場指導雁西的時間並不多,大多時候,她只會暖一壺熱酒,就着於信準備的炙烤羊肉,看着雁西下酒。

  櫟善說雁西的身子底子被她那喪盡天良的師叔弄壞了,所以成長速度低於同齡的少年。

  於是蕭衍便從閆文昌那討來了於信,每天變着法兒的給雁西準備可口的飯食,一天恨不能五頓地塞。可雁西這崽子偏偏不爭氣,喫得還不如貓多。

  櫟善這段時間忙得暈頭轉向,傷兵營那邊漸漸落停,不僅要記掛着天天給蕭衍施針清餘毒,還得給雁西那崽子研究修復身體長個頭的藥膳。

  大帥府裏的日子,過得吵鬧但祥和。

  只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這天蕭衍看着雁西舞劍,突覺小腹一陣墜痛,這疼痛不鑽心不噬骨,卻能硬生生抽掉人一身力氣,饒是一身硬骨的蕭衍,也覺得有點難以堅持。

  更難受的是,這寒冬的涼意終於不似以前只是吹在皮肉,這次蕭衍真切地感受到了骨髓深處結冰的感覺。

  雁西一回頭的時候,就看到蕭衍滿額頭冒着冷汗,嘴脣一點血色都沒有地趴在桌子上。

  此處尋常蕭衍是不讓人進來打擾的,所以邊上並沒有伺候的丫鬟。

  “阿衍,阿衍?”聲音焦急。

  “小兔崽子,說了好多次都不聽,讓你叫我老大!”蕭衍在心裏嘀咕着,一不留神居然被整個人抄到了半空中。

  她被雁西抱起來了!

  什麼?這也太有損我的威嚴了!

  雁西顫顫巍巍地將蕭衍抱回房間,在牀上放好。蕭衍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一溜煙兒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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