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身和谈(上)
萧衍迈进帐来,帐裡的谈笑声便瞬间戛然而止。每個人都恶狠狠地盯着萧衍,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的模样。
伊秩贤王神情古怪地朝萧衍望了一眼,转瞬又勾着嘴角轻蔑地撂下了眼皮。不愧是草原之王,那人一抬头便迸发出慑人的气魄。
“王爷,這就是大盛来的要和谈的人。”
伊秩贤王看向来人,他一身玄色衣袍,发冠也是玄铁打造,但面目白皙寡淡,显得有点娘娘腔。北狄人自诩草原上的雄鹰,平生最看不来的便是中原人那白嫩光滑,素净文雅的打扮。再瞅着眼前這個,更加地细眉淡眼,愈发看不上眼。
他凑過来,鼻尖几乎要碰到萧衍的鼻尖,浓厚的鼻息扫在萧衍脸上,男人的汗味混着口裡的味道,堪比野兽的臭骚味。
萧衍面色不改地忍着恶臭,沒有后退一寸,看着伊秩贤王上下打量自己,半晌,說道:“王爷,或许我們可以谈谈正事了。”
“嘁——老子就說嘛,這他娘的哪裡是個男人,分明是個還沒长成的小婆娘,”一扬手臂鄙夷地回了座位,“怎么,你们大盛是真的沒人了嗎?沒人跟爷爷我說,哄得爷爷高兴了,给你们半天時間,让你们先跑個八百裡,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满帐篷的大汉都笑起来,像野兽群集体低吼。
萧衍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给自己下马威,打定主意让他们笑完的意思。反倒是那几個人,笑到最后有点兴味索然,悻悻地闭了嘴。
伊秩贤王骤然间缩紧瞳孔,眼睛向鹰隼一样带了钩子似的刺向了萧衍,“我认识你,那日城墙上指挥作战的就是你。”那日他在高台上,远远望见城墙上有一玄甲将领,身材瘦削,临危不乱,有條不紊地带着萧家军将自己打得落花流水。
“王爷好眼力,正是不才在下,萧衍。”一字一句,如钉落地。
“你姓萧?萧风潜是你什么人?”伊秩贤王的声音裡有几不可闻地波澜。
“正是在下家父。”萧衍道。
伊秩贤王被這套虚伪的做派酸得牙疼,但還是分出神来抓住了重点,“那现在萧家军是听你的?”问完玩味地转了转眼睛,這一奇异地反应沒有逃過萧衍的眼睛,但毫无头绪。
“王爷您說笑了,萧家军当然是听我們大盛陛下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們可不敢擅自称主。”萧衍游刃有余地打着机锋。
“得了吧,你们大盛人最会的就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那一套。拿這些话唬我,当我三岁小孩儿?”伊秩贤王弓起的背又散了下去,窝进了虎皮椅裡面。
“王爷,难道不好奇我這盒子裡装的是什么嗎?”萧衍看他有点失了耐心,转换了话题。
“老子說過了,老子不吃你们大盛人那一套,少给我故弄玄虚,我管你裡面是什么,砍了你的脑袋和着這個木头一起当柴火烧了干净!”說完手舞足蹈地看着他的手下们乐呵。
“我大盛带着诚意而来,特来给王爷奉上助您一举夺得单于之位的大礼。但看来王爷似乎甘心屈居人下。那我大盛也无话可說。在下這便告辞了。”說完便悠哉地转身。
這句话无异于一颗闷雷,萧衍心裡也把不住這帐裡的人是不是全部都是伊秩贤王自己人,如果赌错了,不排除被伊秩贤王砍下脑袋向他们单于邀功表忠心的可能。可是被逼到這一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冒着风险走了這一步险棋。
硕大的帐篷裡倏然间落针可闻,下面的人都齐刷刷地望向了首座上的人。
伊秩贤王眯了眯眼,說道:“你在跟我玩挑拨离间?哼,這么幼稚的伎俩也敢拿到我面前来现眼?”
萧衍心裡一笑,成了。
萧衍回過头說道:“幼不幼稚,有用就行。众所周知,王爷才是草原第一勇士,您的部落物产丰富,单于年年都要靠您的进贡才能度過寒冬。遇到战事也从不亲自出兵,反倒消耗您部落的军事力量。這其中的心思,不堪揣摩啊”
萧衍意味深长地說完這些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伊秩贤王脸色的变化。
看他似乎還在认真衡量這其中的利弊,萧衍便再给他添了一把火,“据在下所知,北狄的祭天大典便在三天之后,按北狄规矩,部落首领不到齐便不可举行祭天仪式,可今年的祭天大典似乎沒有要取消的意思现如今王爷您不在草原,如若他们一旦联合起来,您就永远只会是他们粮仓的守仓人”
看他還在无动于衷,萧衍再次迈着步子作势离开。
下面早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在知道萧衍就是那天守城的将领之后,就恨不得立刻扒了她的皮。现在被她如此戏弄,有人已经豁然亮出了刀,“王爷,跟她废什么话,把她砍了盒子夺過来不就完了。”
“我劝阁下不要冲动,我今日既然敢来,就沒打算活着走出北狄大营。若能以我一人之死,换得你们北狄十万精兵陪葬,那我也算死而无憾了。”萧衍說得清风细雨般,“况且,各位仔细看看這盒子的机扩,出自我大盛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我只肖拇指轻轻一用力,裡面的东西都会瞬间化为灰烬。即使你们夺過去,不按机窍开锁,照样是盒毁物销。”
也就是說,杀了我你们什么也得不到,不想都死在這儿,就老老实实地坐下和我谈。句句诛心,但偏生她說得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說着忽地沉下脸,转向了首位上的伊秩贤王,直截了当地說道:“不過到那时,您将彻底失去和单于抗衡的力量,一辈子给他当個马下奴!”
“唰”一声,伊秩贤王抽出弯刀,飞身上前,将刀尖直抵萧衍喉咙,“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嗎?”
萧衍眼皮下垂,轻描淡写地瞄了眼闪着寒光的刀尖,說道:“王爷需要我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嗎?”
伊秩贤王眼裡喷着火,半晌后,咬着牙回了自己的座位,說道:“有种,老子瞧得起你!但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你能代表你们大盛的皇帝嗎?”
萧衍福至心灵般,一下子脑子裡的思路就通了,自己果然沒想错。原来自始至终他们的目的就不是战,而是谈。所以对凉州围而不打,還分出兵力来南下给大盛压力。
但是是谁给你们的底气,觉得我大盛不会拼死与你一战,是我父亲萧风潜的死嗎?
萧衍眉间闪過一丝阴鸷之色。
“本朝圣上亲封的安和郡主,未来的皇子妃,說不好還会是太子妃,萧家军的唯一接班人,此次西征大军的左将军。您說,我有资格嗎?”萧衍大言不惭地列举自己的身份,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们不懂内局。
說着下面有個人附上伊秩贤王的耳朵嘀咕了句什么,說的是胡语,萧衍沒有听清。
“那你们皇子怎么不亲自来?”
還不赖,知道我們西征军裡有位皇子,“王爷,我們大盛不光有挑拨离间這句话,還有一句话叫,”你想得倒挺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過,萧衍感觉這些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要是想谈,就跟老子收起你那套之乎者也。”伊秩贤王几乎咬牙切齿道。
萧衍轻笑一下,說道:“沒問題。那王爷,我們可以开始谈了嗎?”
伊秩贤王换了個睥睨座下的坐姿,傲慢地說道:“我們的條件很简单,将勾河以西的河西平原割给我們北狄,从此我們和你们大盛隔河而治。”
萧衍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伊秩贤王眼角抖动了一下,“至多把凉州和金州留给你们,剩下的沒商量了。”
萧衍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伊秩贤王怒不可遏,“你他娘的這是什么态度,你到底要不要谈!”
萧衍柔声說道:“我大盛土地,分寸不让。伊秩贤王不如想想别的。”
伊秩贤王:“每年向我北狄纳贡十万两白银,粮食百万石,布帛茶叶万斤。”
“我大盛从来只有从属国收贡的道理,沒有向属国纳贡的道理。”萧衍不疾不徐道。
伊秩贤王拍案而起,“来人!给老子把這個王八蛋砍了!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
正在這时,刚刚引萧衍进王帐的那個北狄汉子再次掀帘进来,說道:“王爷!又来了個大盛人!”
萧衍勾了勾嘴角,說道:“王爷稍安勿躁,我给您备的大礼到了。”
伊秩贤王眯着眼睛,一脸我倒要看看你葫芦裡买的到底是什么药的表情,吼道:“让他进来!”
闻长青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风尘仆仆地样子,看得出一路疾驰。他先向萧衍行了一礼,示意事情已经办妥。
萧衍点了点头,“你要再晚来一步,就只剩给你将军我收尸的份了。”
闻长青闻言色变,說道:“末将来迟,将军恕罪。”
萧衍看他的样子,虽說他一直以来都小心谨慎,姿态端庄,但绝不是胆小怕事之辈。本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打趣了他一下,沒想到他却像真的受到了惊吓,眼裡還明显多了几分躲闪,萧衍心底忽地一突,觉出一丝异样。
“王爷,随我一起去看看吧。”萧衍强自按下,对伊秩贤王做出請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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