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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普通人

作者:银发天然卷
十月的清晨早已染上凉意,不少人已经穿上御寒的风衣,這让只穿着一件单薄连帽卫衣的五條悟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兀,再加上他奇怪的打扮和鹤立鸡群的個子,引得路人分分侧目,不過他本人倒是不在意,拎着一只手提袋,单手随意划過地铁站的匣机,不紧不慢朝着伏黑家走去。

  伏黑家虽在老居民窟,但离车站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算起来這是他为数不多以正常步行的方式去伏黑家。

  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周遭的环境。

  相比繁华的东京,处于东京都市圈边缘的埼玉县就冷清不少,這边尤甚。如果是在东京,這個時間点路上早就行人熙熙攘攘。五條悟刚刚出车站的时候,過往的人也不多。不過也只能說是冷清,破败倒算不上。周遭的建筑旧是旧了点,但生活气息并不亚于其他城市,路边常青的绿化树更是为這座城市添了份宁静。

  嗡——嗡——

  手机在口袋裡微微震动。

  五條悟将右手拎的手提袋换到另只手,伸手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确定见面的地点是杉并区那边的咖啡厅嗎?】

  啊,是確認见面地点的消息。

  五條悟的手掌宽大修长,单手按手机键的速度不亚于其他人双手打字,秒回了消息。

  【对哦,到时候见面记得注意下表情管理哦,不要吓到小朋友哦。】

  點擊,发送。

  ‘正在发送’信号的小圆圈转了几下才发出去,发出去之后消息显示已读,但五條悟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复。

  撇撇嘴收回手机。

  唉,真是不懂得尊重前辈的后辈。

  有了這個打岔,五條悟也就沒再去注意周遭的环境,直直往目的地走去。

  伏黑家在二楼,一楼是個独居的老人,老人养了只狗,

  老人家一向觉少,此时正坐在楼下长椅上搓着麻绳,那條趴在她身边的老黄狗耳朵动了动,立马起身朝他汪汪叫了起来。還是老人眼熟他,知道他是去看望楼上的那对姐弟的,便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拍拍老黄狗的头。

  “波奇,不是坏人。”

  唤作波奇的老黄狗很灵性,大概听懂了老人家的话沒再叫喊,但看向五條悟的眼神還是警惕還有点敌视。

  五條悟熟门熟路的老人家搭了几句话,逗得老人呵呵笑一番,然后手欠的撸了两把狗头,在狗狗一副准备吠叫的时候甩着手提袋上了楼梯。

  对于老人家来說他确实不是坏人,但对于波奇来說可不是,波奇被這個可恶的男人逗弄過好几次。

  呜……汪!

  五條悟上了楼敲响過道的门。

  开门的是伏黑津美纪,对于五條悟的突然造访既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她知道五條悟是来接白苜蓿去高专的,但沒想到对方来得那么快。

  “請进。”伏黑津美纪侧過身让了道路,五條悟道了声‘打扰了’便钻进屋子裡。

  “五條先生用過早餐了嗎?如果沒有可以和我們一起吃。”伏黑津美纪对着换鞋的五條悟說。

  “不用了,来之前吃過了。话說她人呢?”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白苜蓿。

  “应该還在休息吧。”伏黑津美纪补充解释,“沒听见她起床的动静。”

  她和伏黑惠還是初中生,除休息日每天都要上学,所以和白苜蓿的時間向来是错开的,唯一对得上的時間便是晚饭,但白苜蓿总是三天两头往外面跑,有时候晚饭也不一定赶得及回来吃,经常大半夜摸回家,因为不想吵到他们,就经常摸冰箱裡的冷面包充饥。還是津美纪看不下去,在她晚归时在厨房裡保温点食物,這才沒让人把冷面包当成固定晚餐。

  他们的時間不同步,所以她和伏黑惠很少在早上去打扰她。

  五條悟听了津美纪這话沒說什么,踩着拖鞋往客厅走去,侧眼就看到和津美纪穿着同样校服的伏黑惠在厨房洗碗,哗啦啦的水声让他沒注意到有人来。

  人的气息,两個,都在這了。

  五條悟嘴角上翘。

  “要我叫她起床嗎?”津美纪出声询问。

  “不用。你们收拾去学校的东西吧。”五條悟将手提袋搁在沙发边,高大的身板让這個本不算小的客厅显得狭窄起来。

  他继续說:“我去叫就好了。”

  津美纪看着說完那话便直径走向白苜蓿房间的五條悟,觉得哪裡怪怪的但沒做他想,转身收拾行李去了。今天是周三,還要上学。

  白苜蓿拎着一只烂开的鞋子站在旧居民楼后墙,准确无误找到自己房间的窗户,从背包裡掏出飞爪,挥动着爪子头,利用惯性做出投射姿势,飞爪准确无误缠上她专门在房间内安置的钢管,可不等她来得及高兴‘一发命中’就因为用力扯到身上伤口嗷嗷嚎了两声。

  這事還要从昨天那個抽卡事情說起。

  她当然不能为抽卡的事情就此一蹶不振,若真因为一次抽卡就摆烂在床上,她早就烂在从沒抽到過ssr的开局了。

  所以她在床上趴了会就出门清理任务。

  之前提到過,因为进入了主线,所以原本安安静静永远都只躺着日常任务的任务栏裡涌进一堆任务。白苜蓿先抽了点時間把任务分分類,分出目前能做的和暂时做不了的。

  像什么“隔壁的坂户市内发生一起公厕闹鬼事件,請尽快解决”、“蕨市南町的停车场总有汽车莫名启动,請尽快解决”這种听起来在其他世界裡属于幽灵闹鬼或是人为事件,在這裡只可能是咒灵。

  大概是考虑到她的菜鸡水平,系统在颁布這种任务时好心的在旁边标注了咒灵等级。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琐碎的任务。

  白苜蓿凭着心裡那股抽不到好卡的气愤,硬生生把自己当成陀螺耍,一個下午就把那板面上“目前可做”的任务几乎清了個干净,只留了三個目前解决不了的和两個需要晚上才能做的任务。

  晚饭她难得赶回家,因为她想在离开伏黑家前多和他们相处一会,要不然以她平时的“肝度”,准会找下個任务地点附近的公园长椅小憩。

  和伏黑姐弟用完晚餐,她又打着“忙了一下午好累”的借口滚回房间,表面上是睡觉实则又偷溜出去做任务。

  【随机任务:隔壁的坂户市内发生一起公厕闹鬼事件,請尽快解决】

  【随机任务:蕨市南町的停车场总有汽车莫名启动,請尽快解决】

  這两個任务的发生都在晚上,而且都在埼玉县内,所以白苜蓿准备把它们放在一起解决。

  公厕闹鬼事件還好,是個长得有点恶心、类似史莱姆的二级咒灵总是在晚上骚扰来上厕所的人,就是具体地点有些倒霉,不是女厕,而是男厕。

  白苜蓿本来想叫坂田银时来解决的,结果对方一听和灵异事件有关,還是晚上,說什么都不肯出来。沒办法,她只好掐准厕所沒人的时候冲进去快刀斩乱麻。

  然而……她真的倒霉,在解决完的下一秒,两個醉鬼勾肩搭背来上厕所,见到她蹲在小便池旁,头发有点散乱,可能是大晚上沒开灯看着有点吓人,两個醉鬼秒酒醒大叫着‘有鬼’跑了出去。

  ……

  第二個任务是蕨市南町的大型地下停车场。

  那也是個二级咒灵,天天晚上启动汽车撞墙壁,前天好像出现把人撞伤的实践。

  不知为何,明明是二级的咒灵,在交战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吃力。

  战场是停车库,就像一個大棋盘,裡面的所有车子都是那只咒灵的棋子,被无数车包围的白苜蓿不知道下秒会有哪辆车突然启动撞她,原本只有二级实力的咒灵因为地盘优势硬生生让她原本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

  好在她還有几张一次性的技能卡可以使用,拖了一個多小时才把咒灵祓除,自身也因为太累太困直接倒地睡着了。

  這也就有了现在的事情。

  白苜蓿用力扯扯绳子,确保牢固之后才哼哧哼哧往上爬。

  希望津美纪他们還像往常一样,用完早餐就直接去学校吧,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又摸了一身伤。

  白苜蓿哼哧哼哧爬到窗户壁,一只手扣住裡面的墙才大口喘气暂停休息。她现在手脚都发酸還有点无力,想着先做休息再翻进去。

  结果头顶传来一個声音:“需要我搭把手嗎?”

  說话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到她面前。

  情况太突然以至于白苜蓿沒有反应過来,下意识开口:“哦谢谢啊,不用……”了。

  ???

  白苜蓿猛地抬头,那张熟悉的脸赫然映入她眼眸裡,吓得她沒抓稳送了绳子,正惊呼自己要掉下去时,那只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然后小鸡仔似的拎进房间裡。

  感到双脚踩在地板的实感,白苜蓿才拍拍胸脯安心下来。再摔一次二楼,估计不是断胳膊那么简单了。

  想到对方又救了自己一命,白苜蓿有点赧然地开口:“那個……谢谢啊。不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

  五條悟轻哼一声,反问道:“在此之前我想问问小白同学。津美纪和我說你在休息,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本该睡觉的人会从外面翻进来?”

  白苜蓿下意识胡诌:“我,我就去散個步……”

  “散步散到一身伤?”

  “……”

  白苜蓿讪讪闭嘴,低头揪起衣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屋内突然陷入沉默之中,房间外津美纪的声音适时响起。

  “五條先生?小白是醒了么?”

  “她……”

  五條悟下意识准备回复,却在开口时衣角突然被人拽住。

  白苜蓿小声而带有一点点祈求意味:“别告诉津美纪我刚回来。”

  五條悟其实是個恶劣的人,最喜歡看别人吃瘪的样子,按理說他要么不准备帮忙遮掩,要么以此威胁。

  但……

  看了看那只攥紧他衣服的手,大片面积擦伤還有点发红。

  张了张口声音微微提高:“醒了。”

  他說完又低头看着她,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說:“未成年人心裡藏太多可是容易得心理疾病的啊小白同学。”

  话落又不给发愣的白苜蓿辩解的机会,转身搭上门把手,但在开门时压了压声音,“处理一下看得见的伤口吧,這我可帮忙掩盖不了。”

  门被合上,外面传来交谈声。

  “她准备换衣服就把我赶出来啦。”這是五條悟略带不要脸的声音。

  “所以說五條老师你为什么要随随便便进别人女孩子房间。”這是伏黑惠的吐槽。

  “既然她醒了,那我去把面再热热吧,反正去学校的時間還早。”這是津美纪温柔的声音。

  站在房间内還保持原来姿势的白苜蓿一時間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后知后觉走到桌子前,打开瓶瓶罐罐处理起伤口。

  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就好像整颗心脏泡进柠檬水裡,酸酸的、涨涨的。

  酒精刺激伤口让眼睛不自觉流出生理盐水,她又眨巴眨巴眼睛将眼前的雾气弄散。

  她很倒霉,在原来的世界裡就很倒霉。這個倒霉并不是抽卡游戏必保底的非酋那么简单,而体现在方方面面。

  很多亲近她的人最后都沒落個好下场,与其說是倒霉,不如說她就和系统找上她时曾对她說說的那样,“你是個被诅咒的人”,不仅自己倒霉還会连累其他人。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向现在這样渴望活着,她也觉得自己那么惨,還会给其他人带去不幸的人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但脑海裡总有個声音对她說,活着。

  为什么要活着?

  每次她问起来,那個声音从不会回答。

  沒人告诉她为什么要活着。

  直到她看见路边被车轱辘碾過的野草第二天颤颤巍巍的直起来。

  听见风吹树叶发出窸窸窣窣令人平静的声音。

  看见大雨過后混浊的溪水裡总有鱼儿跃起、啪塔啪塔甩动着尾巴。

  天空的颜色总在变化,每天都是不一样的蓝。

  夜晚的星空特别明亮。群星在闪烁、月亮不停圆缺变化。

  医院的后院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死寂,就算因为医疗需要剃光头的小孩也能在石子路上欢笑蹦跑。

  她能做的事情很多,她能看见星空、她能触摸路過的风、她能闻到雨水洗地后那与平常不同的味道,她能唱能跑能跳,能骑着自行车呼啦啦的迎着风冲下斜坡试探自己到底可以倒霉到那种程度,等自行车链子断了之后一头栽进草坪裡时,她躺在草坪上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看,不是還好?還有草坪接着呢。

  也不算太倒霉啦。

  最后身上传来让她感受到世界真实的疼痛感,让她確認了想法。

  ——啊,活着真好。

  她想活着,她還想看更多更多沒见過的风景。

  但确实,她确实有让周围人也别的倒霉的先例,所以她很多时候并不喜歡和其他人深交。所以就算她喜歡津美纪,也从不敢和她分享自己的故事,不敢像普通朋友那样,边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边委屈巴巴的抱怨疼。

  也很少和伏黑惠主动搭话。虽然她一直吐槽伏黑惠是個脾气臭的家伙,但她明白他也是個心内温柔的人,不然也不会半夜帮她上药。但表面上她一直把這段关系维持在你我互看不顺眼的界限上。

  這也是为什么系统明明把幸运值和那些人给予她的好感度绑在一起,她却不肯执着于刷好感度。她很怕在原来世界发生過的悲剧会上演。

  她习惯了把人推得远远的,要不是系统的模式是召唤人,估计她到现在也只会一個人孤军奋斗。

  她把所有关系控制的死死的,既不会把自己塑造成生人勿进的怪人,也不会和人关系拉得太近。

  一直、一直在扮演一個只是有点倒霉的正常人。

  本来都還游刃有余。

  但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也不想一個人憋着所有苦,她也想告诉津美纪自己每天都干了些什么,她也想以一個年长些的前辈,告诉伏黑惠“既然喜歡姐姐就不要整天臭着脸,交心最好的方式永远都是坦陈开口。”但对于她這种细事具藏的人来說,根本沒有立场开口。

  她一直逃避這些問題,反正她来這世界的主要任务一直都是那劳什子“拯救世界”。

  她是這样想的。

  原本都好好的。

  真的。

  直到五條悟对她說了那句话,那句话把她所有搭起来的屏障统统捅碎了個干净。

  這让她不得不承认其实津美纪的声音比她认为的更加温柔。

  不得不承认伏黑惠在背后其实也会维护她。

  也不得不承认,她沒办法继续把那個人拼命往‘别有用心之人’那边推了。

  她努力无视那些好意,努力找借口說是相互利用,努力不扯上更深层的关系……好像都要白费了啊……

  她果然成为不了一個可以不需要任何关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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