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参加电视节目錄制-1
我在幕后焦虑不安的等着,幕后的一切都让我如此的陌生,忙碌的工作人员在穿插着工作,少言少语。我透過挡板看着聚光灯最强烈的地方,是在整個录播场地的中央,有两张看上去十分舒适的沙发,還有一张作为衬托的茶几,上面有個花瓶,插了一束洋甘菊,還有菊花和非洲菊,洋甘菊的白、菊花的黄和非洲菊的橙,這個搭配有点奇怪的感觉,我看了一眼這三种花的搭配,便明白了节目组的意思,我对花语有印象,洋甘菊的花语是越挫越勇、苦难中的力量,菊花的花语是逆境中的乐观心态,非洲菊的花语是感叹、永远快乐。這個看上去小小的方寸之地,就是待会儿我要去出镜的地方。
场务在接到信号后,对我說:“你现在可以上场了。”然后轻轻地推了我一把,“朝這儿走出去。”他指着我正前方。
我還沒有试過从一個暗黑的地方走出来直接就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经验,双手有点不知所措,好像有点发紧抽筋似的,努力的想笑得自然一点,不過我自己都感觉脸部拘谨得像刚铺设沒多久就快干了的水泥地面。
刚走到聚光灯的范围内,也就是摄像机能照射過来的范围,我感觉三台摄像机似乎齐刷刷的对准了我。
“請到這裡来,請坐!”紫萱朝我做了個邀請的手势。她在镜头前是如此的干练自信,和我的拘谨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暗自佩服她,我最缺乏的就是在大的场合裡的应该展示的自信,平时在我的生活和工作裡,似乎不缺乏這种自信,但是到了某种陌生的环境裡,我便感觉到了我的拘谨原来是深深的植根在内心深处,那种本以为我可以从容应对的场合却成了抄家现场,一群陌生的人甚至是一個陌生的人,只是用眼神,就能将我的不自信从内心最深处用意念翻箱倒柜般的倾泻在這聚光灯下。
我脚步略僵硬的朝紫萱走了過去,脸上带着赊购回来的笑容,這种笑容,为了這来之不易的出镜,我突击看了很多访谈节目,对着镜子模仿了很多宾客的笑容,我尤其想学的是李连杰接受访谈时双手做了個大环状那时候自信的笑容,虽然他那個动作在網上被改成了很多段子的配图。对各种值得学习的事物,不存在年龄上的隔断。想到這裡,我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在紫萱的指定的沙发坐了下来,沙发很软很舒适,电视台真会挑赞助商的产品,如果這张沙发不是在录播现场,而是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幻想中的山林小屋二楼露天的阳台上或者海边酒店高层的阳台上,我想我会在一杯冰镇可乐的陪伴下很惬意的昏昏欲睡而不睡,這种状态才是最人间、也是最仙境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歡阳台,每個我幻想的场景中,都少不了阳台的存在,或者弗洛伊德的理论可以解释我为什么喜歡阳台,不過這老家伙的理论和我們的社会常规价值观有着太大的差距,說不定哪天還真的会成为禁书了,极端一点就反過来了,奉为圭臬。
“你好!請自我介绍一下。”紫萱依然是那种我的地盘我是主人的语气,我略微不喜歡這种类似命令式的语气,但我羡慕,這种羡慕在心裡,這次让谁翻箱倒柜都不让找到的地方,我在心裡上了個密碼锁。
听到紫萱要求我自我介绍后,按照事前的彩排,我得一口气自报家名,還要立马很自然的口吻說出一件事来作为今天主题的引子给主持人做铺垫,然后她会故作惊讶的将這個话题引申下去。
“我叫林凡,树林的林,平凡的凡。這個名字是有含义的,因为姓和名加起来就是梵,清净、寂静的意思。”
“嗯,這個名字的组合含义有意思,有点像香港的填词人林夕,林加夕,就是梦的意思。”紫萱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按照彩排约定,我必须配合接她的话题:“是的,大概是這個意思。”我停了一下,心裡觉得立刻缓和了许多,這個主持人還不是花瓶,還是有点主持功架的,在我偶尔看电视看到她的主持时候,总觉得她的主持內容都是幕后工作人员替她全部打理好的,這次我有幸被抽中参与這個节目后,我亲眼看着她台前幕后的忙碌,一字一句的在对稿,還经常独自一個人对着全身落地镜在练习台型。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日后我的经历,竟然与她有莫大的关系,似乎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原来,生活才是自己的导演。
我接着說:“我爸說我出生在1979年12月31日23点59分,我妈每次一听到我爸這样說,就数落我爸你知道個啥?她說我是1980年1月1日0点0分出生的,是那一天本市第一個出生的宝宝。我出来工作后曾经问過她为什么這么执着于這一分钟,是不是因为我是第一個出生的,当时的电视台或报纸有报道?她說是,但是,是因为那一天报纸刊登的本市第一個出生的宝宝是0点3分出生的,并不是我,而是一個家裡在本市有点权势的人的孩子。我說所以你耿耿于怀?我妈說是的,不是为了所谓的第一,而是要還原真实。我爸每每這個时候就回来打断她的话,說做鸡头干啥呢,做凤尾多好!70年代咱们国家最后一個出生的人,說的就是你,多好玩的事儿啊!然后他们两老就为此又开始了唠叨式的吵架,从客厅吵到厨房,然后就听见菜刀叮叮咚咚的声音,還有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啊?!那是他们打起来了?每次都因为你的出生問題,還菜刀叮叮咚咚?”主持人托着腮,嘴唇轻抿,表情带着微笑惊讶的问我。我知道她惊讶的表情绝对是职业性的,故作惊讶。虽然事前她沒有告诉我這些细节,但是类似的节目看多了,你自然会看得出,這种托腮动作,能衬托出自己是有深度有层次的感觉,如果是30岁以上的女主持,短发,再戴一副无框眼镜就更加衬托了這种感觉的存在。紫萱不到30岁,正是在活泼与文中之间過渡的年龄,怎么的装扮都是适合的。
我淡淡的笑了笑:“哪的事儿啊!他们是吵着吵着架就变成了炒着炒着菜啦!”
紫萱继续问到:“是你父母在意還是你在意你的出生時間?”我說:“都在意。”
紫萱以一种安慰式的语气說:“過去的事,不是就過去了嗎?”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挫折,遇到挫折不要紧,只要這种挫折不是以牺牲公平为代价的就好。你们觉得呢?”我用手掌指了指坐在摄像机后方的那几排观众。這個也是事前安排好的环节,目的是为了让现场更有紧密感、代入感。当然,這些观众大部分都是电视台招来的免費托儿,不同阶层的托儿,能出镜,還有可能上镜,你說收费都有人打破头要来。
紫萱让工作人员拿了個话筒:“你们觉得呢?谁有类似的经历?”
有個年龄比我小的女孩举手,紫萱选中了她:“這位穿牛仔裤的女孩,你讲讲。”后台工作人员弯腰低头避开摄像机的摄像范围走過去,将话筒递给了她。她說:“我出来工作几年了,在工作上表现很好,可是到了要晋升的时候,我连续两年递交晋升申請都沒通過公司领导最后的批核。”
紫萱问:“因为什么?”
這個女孩說:“我在业务能力上每個月的评级评分都是第一,和同事的关系也很合得来,可能因为是不善交际,和公司的领导出去陪客户吃過一次饭,我不会喝酒,不会劝酒,更不会打哈哈。”
现场的观众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我在台上听了,這不就是我的真是写照嗎?這個主持人可真会找托儿,這样還真的会引起共鸣。
紫萱說:“你觉得不公平嗎?”
這個女孩說:“如果大家都晋升不了,或许我還是觉得公平的,可是同部门的一個女孩工作上不如我,领导也是知道的,可是却晋升了她。第二年,另外一個女孩也晋升了,就我落下了。”
紫萱对她說:“好的,請坐下。”她让工作人员收走了话筒,毕竟今天的主控是她,该配合她的伪主角是我,不能让场外因素喧宾夺主,不然就真的跑题了。
紫萱将话题引导回来:“這挫折比起我們今天的主角林凡一出生的际遇来說,有沒有可比性呢?林凡,你觉得呢?”
我的脑海迅速像升腾了的海水,翻滚不已。刚出生本来可以成为本市之星,至少在本市一万年都有人记得住你,然后我现在的工作也和這個女孩几乎一致,从能力来评判,该我晋升的,却是他人,不過从业务以外的交际能力来說,比如說猜拳喝酒、唱歌跳舞之类的,甚至還有其他不可言喻的活动,我确实不如他人。這個就是我失去晋升的理由嗎?就是我应该得到的际遇嗎?人,从来都是群居性的社会动物,既然是群居,你不突出,怎么能有一口好饭吃?至于如何突出自我,那是要决定把自己的所谓尊严放在什么高度了,這纷至沓来的生活中能看到了很多人丑陋的真面目。
出来工作了十几年了,在业务能力上我属于后天性的超能儿,领悟力很强;在交际能力上我属于先天性的弱智儿,方向感很弱。人過三十,无论男女,中年焦虑症总是不知不觉的以各种形式体面的出现,让人无法抗拒,比如男人的白发,女人的皮肤,男女的面部表情包,最能出卖你的,是你的眼神,這扇心灵的窗户,不会因为你刻意不去拭擦玻璃而掩盖你内心世界,只要是窗户,怎么都会有投射进去,怎么都会有折射出来。
我定了定神:“這個算是有可比性吧!但似乎不能合并同类项。”
紫萱转移了话题:“作为80后,你觉得最主要面对的现实還包括什么?我說的這個现实是不可逃避的。身体健康?供楼买车?供书教学?赡养父母?還是刚才那位女孩所說的工作困惑?她所的工作困惑我們暂且当作是实现理想路上的障碍。”這個话题也是事先拟定好的,所谓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說的就是這样的带节奏。我沒去過其他电视节目的录制现场,比如央视之类的,我想象那些电视台也许更加厉害,但是今天紫萱的這個带节奏,已经让我這個人到中年的老男人对她這個90后佩服不已了,說的好听的叫引人入胜,說的中性就叫带节奏,說的贬义就是請君入瓮,這個要看你站在哪個角度来看,就像现场的三台摄像机,拍摄下来的画面都各有侧重,现场导演会根据环节需要来随时切换。我要做的梦想项目,如果能有這样的团队拍档,能成,但我只能想一下而已,项目還是镜花水月时,却想拥有最佳拍档,思想是不是超魔幻了一点?
我故作思考状,略一沉思,然后回答:“当然是工作比较现实一点。”
紫萱的惊讶又一次出现:“哦?這点比较重要嗎?林凡,我以为你会說赡养父母比较重要,或者身体健康比较重要。”
我努力的在脸上做出了导演事前要求的中年沧桑感表情:“在自己有工作的前提下,身体健康沒病沒痛的才是王道,供楼买车、供书教学,或者赡养父母,无不是建立在有健康身体基础上可以为兢兢业业的奋斗提供稳定的环境。太多人为了所谓的理想而放弃了自己的身体健康,這個平衡点很重要。对于我来說,刚才我的回答可能会冒犯了很多电视机前的人,你们也许会說,父母不重要嗎?工作对你才重要嗎?健康对你才重要嗎?”
紫萱继续追问:“我也是這么看你的。我对你也有這样的疑问,如果多几個問題,我会对你产生深深的疑惑,甚至因此产生偏见。你觉得呢?”
我轻轻的摇摇头:“父母当然是重要的!父母在,不远游,這是谁說的我忘记了。”
紫萱打断了我的话:“這句出自《论语》裡的‘裡仁篇’,后面還有的。”
我也打断了她的话:“游必有方。”
紫萱托着腮嗯了一声算是首肯,我便继续說了下去:“可是,如果是因为父母在,就不远游,這裡的远游我理解成自己要去做一些事情,不說事业這么伟大吧!我觉得是讲不過去的,游必有方嘛!意思就是你要让父母安心,让他们知道你在做什么,做這個能行得通嗎?你要告诉他们,世界上方法总比困难多,你现在要做的事,不是千军万马都在做的事,也许是在過独木桥,也许是在孤独跋涉中,但是最最主要的一点是,你一定要告诉父母,你在很痛苦的做這件事的时候其实是快乐的,是早九晚五给不到的快乐。然后你還要告诉他们,你一定和他们一样的会注意身体健康。我想,這样来与父母沟通,不存在沟通不了的問題。”
紫萱說:“你說的有点道理,但是你還是要面对和父母聚少离多的现实。有句很流行的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說:“你听過《常回家看看》這首歌吧?歌词其实就写出了现实。”
紫萱笑着說:“我正想放這首歌让现场体会一下呢!”她這么一說,手势朝场地背景板旁边的一块黑暗处做了個外交部发言人让记者发言的手势,幕后工作人员便立即将一盏射灯打在了她所指的方位,顿时黑暗中出现了两束从高处照射下来的圆形灯柱,交叉在一起的高瘦灯柱裡出现了类似一张酒吧裡的高脚凳,一位流浪装扮的女歌手单脚掂地抱着一把吉他坐在凳子上,拨弄琴弦,以类似田震的嗓音缓缓的唱出了《常回家看看》。
全场静默,這次不用刻意营造氛围,不用托儿,当她一发声,大家就知道她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我們的心弦。
一句败兴的话,其实這种氛围也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因为這位女歌手也ng了好几次,事后播出的画面也是断断续续的接驳起来的,不過幕后制作人员的水平高超,就像绣制了一件天衣,天衣无缝,這水平和帝都的电视台堪有一比,帝都电视台的抠图才是一绝,活生生将一個银幕前的形象好男人活生生的抠走,你却還沒感觉到抠了图。事后看回我参与的這期节目,竟沒有任何的接驳感,画面厚重,歌声缓缓,形象代入感极强,很是挑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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