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蟲兒飛
蜿蜒的盤山公路上空無一人,路邊大樹映在地上的影子扭曲的像鬼魅怪物,一陣勁風吹來,樹影晃動,地上的落葉掃的沙沙作響。
凌俏後脊背頓時發涼,感覺身後有人跟着她,加快了腳步。
早知道她就不逞強,在東山休息一晚明天再走的。她點開手機準備給陳依然打電話,讓她來接她,可屋漏偏逢連夜雨,手機電筒一黑,電量耗盡關機了。
難道要轉身回東山嗎?凌俏搖頭,不行不行。可下山的路還很遠很遠啊!可是,身後好像有人,或者不是人,而是鬼。只要她一回頭,就能看到一個身穿白衣,臉色慘白,雙目猩紅吐着舌頭的女鬼,朝她撲過來。咬她脖子,吸她血。
越怕越想,越想越怕,她耳邊好像出現一個拖長的陰森恐怖的聲音,“我好寂寞啊,快來陪我吧,快來陪我……”
又是一陣風,樹木搖晃,沙沙作響,頭頂好像飛過什麼東西。
凌俏腳下一軟,嚇得直接蹲下身子跌坐到地上,她立即收攏雙腿蜷起,把自己緊緊的抱住,臉深深埋進膝蓋裏,顫抖的聲音碎碎念:“走開走開,不要找我。”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她一直怕黑怕鬼,這還是賀今寒教她這麼唸的,說這樣念能驅邪避鬼。
賀今寒呢?他現在在哪裏?
凌俏抽泣一聲,不敢大哭,只在自己緊緊蜷縮起來的方寸之間小聲啜泣,“哥哥,你在哪兒,我好害怕,哥哥……”
她現在唯一想到的,就是賀今寒。她想要他馬上出現,緊緊的抱住她,親親她,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她不要怕。
一道遠光打來,照亮蹲在地上縮着的少女,車子加速駛來,在她身邊剎車停下。
車喇叭滴滴響了兩聲,這充滿現代科技的聲音減緩了凌俏的恐懼。
半分鐘後,她緩慢謹慎的擡起頭,只見面前停着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車燈開着,道路被照亮,從車窗看進去,車裏也開着燈,男人坐在駕駛座上,車窗搖下,正側身看她,輪廓深邃,英挺,眸光清冷。
“上車。”
男人的嗓音低沉,冷淡。凌俏擡手抹了一把淚,吸吸鼻子,她依舊坐在地上,用倔強的眼神與他對峙。
“還要我哄你嗎?”他嘴角輕勾,眼睛裏含着點戲謔的笑,居高臨下,好整以暇。
凌俏使勁兒咬一下脣,壓下那股想要立即上車,撲進他懷裏的衝動,“我不,你走吧。”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說,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賀今寒斂了眼裏的笑,神色變得冷沉,語氣煩躁不耐:“要上就上,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凌俏嘴巴一癟,喉嚨裏溢出唔地一聲,眼淚不受控制地簌簌滾落。她淚眼汪汪地看着他,很久都不說話。
“行。”賀今寒耐心用盡,收回視線,重新啓動車子。
車子疾馳而去,凌俏那些恐懼害怕早就被憤怒,不甘,委屈取代,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頭也不回地朝前面走。
大概走出五六米遠,身後汽車倒車返回,強光燈照向她,接着發出尖銳刺耳的長鳴。凌俏不理,繼續走自己的。
身後車子好像停下熄了火,然後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追上來。
凌俏加快腳步,身後的腳步也加快緊隨其後,突然,她手腕被用力抓住,腳步釀蹌,她被男人拽進車裏,推倒在座椅上,副駕駛車門被摔得震天響。
賀今寒快速上車,鎖死車門。他身子稍微傾過來些,一雙漆黑憤怒的眼死死盯着凌俏,他在生氣,黑襯衫下胸口急促起伏。可話到嘴邊,他欲言又止。最後收回身子閉眼靠在椅背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平息了一會兒,他側身過來幫凌俏系安全帶。
“我不要坐這裏,其他女人坐過的位置我纔不要坐!”她恨恨地瞪着賀今寒,眼睛哭過還是紅紅的。
賀今寒不跟她計較,搶過她手裏的安全扣,叮的一聲扣上。
車子往山下開,緩慢,平穩,夜風悠悠吹進來,時間彷彿都變慢了。
“喫個飯喫這麼久,肯定不止是喫飯吧,也對哦,方小姐是你未婚妻,你想對她做什麼就做什麼,親親抱抱舉高高都可以。”凌俏坐得端正,埋頭扣手心,偶爾擡頭看他。“聽說你們明年三月份結婚啊,不錯,時間選的好,春天萬物復甦,又到了動物……人也是動物嘛。”
“到時候你也給我發張請柬吧,我給你們包個大紅包,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她哽咽了一下,不想再在他面前哭,反正他也不會心疼她,哭也白哭,她死死咬着脣忍着,直到軟軟的脣瓣咬破,嘴裏暈開腥甜,嘴角一抹鮮紅。
“她一定很漂亮,很懂事,很溫柔,不像我,”她吸一口鼻子,帶着哭腔的嗓音顫抖:“這麼令人討厭。”
車子越開越慢,宛若龜速。
“賀今寒,你一定很討厭我吧。”她把臉轉過去,看着他。“也難怪這麼狠心,說不管我就不管我了。”
賀今寒突然剎車,猛地看向凌俏。一副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裝無辜裝天真,還要倒打一耙。難道不是她狠心,不是她要兩清?他們之間,生殺大權一直都掌握在她手裏的啊,要他生他就生,要他死他就死。
只是片刻,他便將那些莫名的激烈情緒壓制住了,嗓音還算平和:“你來找我,就是爲了說這些?”
凌俏搖頭,“不是。”
“那是爲了什麼?”賀今寒審視的目光遊移在她白皙精緻的臉龐。她哭過,眼睛,鼻尖都是紅的,嘴巴咬出血,沾着血液的脣瓣溼潤瀲灩。
原來,她不是沒有演技,而是把演技都用在了他身上。
“我不要你結婚,”她停頓一下,堅定有力的聲音像是命令,“我不准你和方小姐結婚,別的小姐也不準!”
三年了,她還是一點沒變,還是大小姐脾氣,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從不顧忌別人的情緒感受。
賀今寒抑制不住,眸光變得銳利,嗓音又沉又兇,攥緊的拳頭重重砸在方向盤上:“憑什麼,憑什麼你要怎樣就怎樣?!凌俏,世界不是圍着你轉的。”
凌俏嚇得一哆嗦,溢滿眼眶的淚瞬間奪眶而出。心臟窒息般的疼意傳來,令她快要不能呼吸,她想要他渡給自己一口氣,救救她。解開安全扣,她傾身過去雙手攬住賀今寒脖頸,“我不要世界,我只要你。”
她主動把鮮紅的嘴巴湊上去。
“哥哥,你親親我,親親我好不好?”她渴求着,可男人冷眼看着她,半分迴應也沒有。凌俏親吮了一會兒,埋在他灼熱起伏的胸口,“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很想你,每天都想你,做夢都夢到你。”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話。”賀今寒輕輕推開她。
三年前,她也是這樣說的,她的喜歡,她的想念都只是一時興起。她可以沒心沒肺全身而退,他呢?深陷煉獄,沒有人知道他這三年是怎麼過來的。
他不會再把那剜心刮骨的刀,再一次親手遞給她。
凌俏不肯走,又依偎過去,“那你想聽什麼?”
“我知道,你小時候賀叔叔管你管得嚴,對你媽媽也不好,後來你媽媽和賀叔叔離了婚,離婚之後你媽媽又得了嚴重的抑鬱症,你童年不幸,沒有得到愛,因爲這些,你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是不是?我也沒有爸爸媽媽,我也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我們在一起好不好,你愛我,我也愛你。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我給你生一個比愛米還可愛的女兒。”
她緊緊抱住他,慌亂無措地執拗道:“我也可以跟你結婚,你不要和別人結婚。”
車已經到山腳下,賀今寒任由她抱着。
不知道是過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天亮了,天邊整齊排列的雲層中,透出橘紅色的熹微日光,山路上起了一層嫋嫋薄霧,空氣中都是沁人心脾的清新。
車窗一直開着,早晨的溫度還是有點冷,凌俏纖瘦的身子打個輕顫,又往那溫暖堅實的胸膛裏蹭了蹭,她想就這樣,在他懷裏好好睡一覺。
“有點冷,哥哥,你抱我嘛,抱緊了就不冷了。”她軟聲軟氣的撒嬌,帶着點理所當然的態度。完全忘了他們幾個小時前還在爭吵,忘了他們分開三年,關係已經不再親密。
“下車吧。”賀今寒推了推懷裏的人,嗓音很輕。
凌俏擡起下巴,眼角眉梢掛着點試探的笑:“你答應我了是不是?你不會和方小姐結婚,也不會和其他什麼王小姐,李小姐,張小姐結婚了是不是?”
“嗯。”
男人很平靜的答,平靜到沒有一絲漣漪,像是無奈之下,敷衍她,打發她的謊言。凌俏還是乖巧退開,下車。
走了兩步,凌俏又折回來,彎腰下來,笑容可掬的小臉湊在窗前。
“賀今寒,我告訴你哦,我也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明天早上八點,我在明政局門口等你,記得帶上身份證戶口本哦。”她朝他粲然一笑,打車離開。
他以前不是真心喜歡她的都沒有關係,她可以既往不咎,只盼望他明天不要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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