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解散
竞技麻将已经发展了几十年的時間了。
几十年的時間,科技进步,时尚轮回,就连物价都翻了几番。沒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麻雀也是一样。
从民间大家各自乱打一气到有正规的赛队、赛制和比赛,這其中也费了不少時間。到现在形成這样成熟稳定的雀坛,不知道淘汰了多少老旧的规矩打法。
“夕阳红”赛队,顾名思义,一听就很有老年艺术团的风格,就是竞技麻雀裡最早期的那一批职业赛队。
說是竞技麻雀的职业赛队,倒不如說是衔接在竞技麻雀和民间麻雀中间的那一部分。从业余到职业這一步,看着简单,跨過去却要费不少功夫。過去的规则和打法渐渐被新的规则取而代之,因此,最早期的那一批赛队,基本上已经跟不上飞速发展的时代,沒落下去,或者解散,或者转让,渐渐消失了。
“夕阳红”就是這批被淘汰的赛队之一。
只是比起這些赛队来,“夕阳红”就像它的名字,已经拼不過新生的朝霞,明明就在消失的边缘,却不肯退下,固执的坚持着,既可笑又悲壮。
“‘夕阳红’去年第一场国内麻雀常规赛就被淘汰了,连进锦标赛的资格都沒拿到……這报道也太少了吧,本来就沒几篇還都是写不好的,什么东西?”方大海拿手机查资料。
车裡,燕阳一边开车一边道:“也不是,最开始职业赛开始的时候,‘夕阳红’可是出尽了风头。听說队裡随便拿一個出来都是真大神。最早的几届比赛冠军全都是他们包揽的。不過……好汉不提当年勇嘛,”燕阳唏嘘,“现在是不行了。”
应秀秀扶了扶快要滑下来的帽子,好奇道:“既然以前這么厉害,现在怎么会不行的?”
“秀秀妹妹,你也不看看那是多少年前的事。”燕阳不以为然道:“他们出风头的时候我都還在吃奶呢,哦,說不定我爸也還在吃奶吧。反正是很久以前了,那批顶尖的大神早就老了,人老了,记忆力衰退,身体也不行,怎么和那些小年轻比?再說了,那群老头子又不懂现在的炒作,商业价值太低,這就像是老工厂和新型工厂的区别,优胜劣汰,自然规律。”
“总不至于实力下降到常规赛第一场就被淘汰了,”郑太皱眉,“除非他们的实力掺假。”
“再好的赛队也不能故步自封呀,”燕阳道:“本来就拼不過那些新的赛队,听說开出的价格也一般,又沒有新人肯进来。沒有新的队员补充,赛队怎么可能好?上次我去看,去打比赛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就這三两歪瓜裂枣,還想着随时跳槽。我跟你们說,‘夕阳红’真红不了,最多两年,迟早解散。”他說着又从后视镜裡看了一眼燕泽,不满的嘟囔:“也不知道为什么非把人往火坑裡推……”
“是因为赛队自由吧。”应娆开口:“郝萌的打法,和职业圈的传统打法不太一样,‘夕阳红’最早就是从民间的业余选手出来的,和他可能很合。”
“我承认他们也是野路子打法,”燕阳還是不看好,“但這野路子和郝萌也不是一個时代的。而且他们這赛队……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行,”身为主人公的郝萌开口道:“先不說這么多,去看看就知道了。”
燕泽给他提出来的“夕阳红”队,除了燕阳不满意外,其他人都表示可以再看看,当然或许是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了解“夕阳红”到底是個什么队。
但入赛队這件事本来就是越早越好,最好是赶在今年的常规赛之前。郝萌决定先实地考察一下“夕阳红”到底是個什么赛队。
但由于现在的“夕阳红”,跟個三流小赛队也差不了两样,或许连三流小赛队也不如,竟然沒有联系人,一行人只好亲自去找。
兜兜转转,车开到郊外都不知道是哪一路地方了,燕阳才停下车,好容易找了個地方停好车,一行人下车。
“就這地方?”方大海看了看周围:“我简直难以置信。”
“真的是……好破啊……”应秀秀道。
像是個小县城的集市?反正不在市区,看惯了普通赛队的工作室都在写字楼商业楼裡面,乍一看這贴近生活的气息,大家都有点习惯不過来。
燕泽扫了一眼手机:“就在這附近,找找看。”
十分钟后。
“這個就是‘夕阳红’?”方大海问:“我們是不是走错了?”
“应该是走错了。”燕阳站在门前,扭头道:“应该只是同名,是不是燕泽?”
燕泽:“就是這個沒错。”
一行人面前的是一個老式小区,老式小区门口挂着两個红灯笼,居民楼不高,小区裡全是窄窄的巷道和胡同。离门卫室不远,有個老年棋牌室,门都破了個洞了,上面挂了個牌牌,自己用毛笔字写着歪歪扭扭的几個字“夕阳红老年活动中心”。
“這是老年活动中心呀?”应秀秀问,“老年活动中心和赛队是一样的嗎?”
“他们赛队已经沒有单独的训练室了。”燕泽推开门,道:“进去看看吧。”
一进去,众人都有点恍惚。
十来张大桌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全都是清一色的大爷大妈,穿着老头背心花布裙,拿着蒲扇和茶盅,头上的吊扇“呼哧呼哧”的吹着,加上“噼裡啪啦”洗牌码牌的声音,有的還带着孙子。嬉笑怒骂,市井之气浓厚,让人一瞬间回到很多年前,自己孩童时代,被爷爷奶奶领着打牌的日子……
郝萌一群水灵灵的年轻人站在這其中,简直像是两個时代的人,格格不入的分明。
一個戴着老花镜坐在一边打毛衣的大妈看见他们,走過来问:“你们找谁?”
郝萌盯着她手裡的红毛线和木针,大热天也不嫌热,咽了咽口水,道:“我們找窦宗明。”
窦宗明,就是“夕阳红”赛队的负责人,也是赛队的队长。现在的雀坛裡,负责人往往并不懂麻雀,更不用提本身身兼队长一职。不過在那個年代,又是不一样。
“宗明哥?”大妈的语气顿时变了,看向郝萌一行人的目光也开始热切起来,她问:“你们找宗明哥做什么?你们是他的亲戚?”
郝萌被這一句“宗明哥”惊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定了定神,才回到:“算是吧,我們找他有点事情商量,請问怎么联系他?您有他的手机嗎?”
“哎唷,”打毛衣的大妈捂着嘴笑了:“我們都多大岁数的人了,用什么手机呢,沒有的嘞。”
应秀秀小声和应娆說悄悄话:“她要不說我以为她今年十八。”
“那您知不知道他住在哪裡?”郝萌问:“怎么联系上他。”
那大妈又有点怀疑的看了一眼郝萌,又看了看燕泽,再看看应娆,目光一一扫過,大概觉得這一行人俊男美女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就伸手往裡指了一個方向,道:“喏,就是最裡面那栋楼,三楼,他就住那裡,你们有事就上他家找吧。”又补充了一句:“我們這裡保安很厉害的!”
郝萌哭笑不得,和這大妈道過谢,就往裡面那栋楼走。
“我怎么觉得這么不靠谱?”方大海道:“這训练室就是老年棋牌中心?别告诉我裡面那些老头就是队员?要不咱回吧?”
“同意。”燕阳立刻道:“我赞成。”
“莫欺少年穷的道理懂不懂了?”郝萌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风水轮流转,现在不好不代表以后不好对不对?”
“這他娘哪裡少年了?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少年?我們家沒這么大少年。”方大海道:“大家怎么說?”
“我觉得還好啊,”应秀秀說:“就是這地方破了点。”
老式居民楼也沒有电梯,好在楼层不高,爬到三楼,郝萌伸手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开了,门口站着個穿着白体恤的大男孩看着他们。
這男孩顶多二十出头,說话的时候露出一对小虎牙,看着有点呆,抱着個浇花的水壶。看见這么多人,他似乎有点讶然,问:“你们找谁?”
“你好,這是窦宗明的家嗎?”郝萌问:“我們找一下窦宗明。”
那男孩闻言更惊讶了,道:“你们找我爷爷?”他又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爷爷出门去了,不在家。”
出门去了?
燕泽问:“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這說不清,”男孩倒是很热情,道:“要不你们进来坐吧,我给你们沏壶茶。”
大家就跟着這男孩儿进屋去了。
屋子虽然很小,但意外的很整洁。阳台上种了一排花,大家一进去,原本就小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客厅电视那一面墙上挂了一排字画,最右侧的上书“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豪情都在字裡,龙飞凤舞,铁画银钩,是幅好字。
窦宗明的孙子過来倒茶,看见众人的目光,就道:“這是我爷爷自己写的。对了,”他想起了什么,笑了笑,“還沒自我介绍,我叫窦豆。”
“豆豆?”郝萌道:“我叫郝萌,這是燕泽。”他又一一介绍了其他人给窦豆。
方大海对唐霄龙道:“這小孩儿真自来熟。”
這话被窦豆听到了,他笑着解释:“不是豆豆,是姓窦,名豆。冒昧问一句,你们来找我爷爷,是有什么事?”
郝萌和燕泽对视一眼,郝萌道:“是這样的,你爷爷是有個赛队是吧?不知道赛队還招不招人,我們想看看。”
這话一出,窦豆的脸色变得古怪极了,他道:“你们该不会是想进我爷爷的赛队吧?”
“有這個打算。”
窦豆有点疑惑看了看郝萌,突然凑近了一点,像是要仔细看清楚郝萌,過了几秒,他突然倒抽一口凉气,道:“你、你是前段時間那個新秀赛的冠军?我在电视上看過你!”
郝萌沒想到自己還能在這出名,他說:“咳,运气好而已。”
窦豆目光又掠過郝萌身边,好像這会儿好像才看清了燕泽的脸,愣了一下:“燕……燕……”
“燕泽。”燕阳好心提醒他。
“你一個新秀赛冠军,来我爷爷的赛队?”窦豆瞠目结舌了片刻,才想到了什么,看着郝萌摇了摇头,“你……還是放弃吧。”
“为什么這么說?”郝萌奇怪。
“我爷爷不会答应的。”窦豆叹了口气。
“豌豆,你沒說错话吧?”燕阳忍不住道:“這一位可是新秀赛的冠军,你不知道现在多少人争着要他!凭什么你爷爷不答应啊?从来只有我們不答应别人的?你爷爷眼光還挺高!”
“不是這样的……”窦豆慌忙摆手,似乎想解释,但又解释不清楚,最后反而是沉默了,小声道:“总之……抱歉。”
“不用道歉。”燕泽道:“等你爷爷回来后再說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家就挤在窦宗明家狭小的客厅裡,其他人還好,只有窦豆心事重重,十分不安的模样,坐在一边特别可怜。
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人声。
窦豆一下子站起来,道:“我爷爷回来了!”
众人還沒有反应過来,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大家从沙发上站起身,看见从门外走进来三個人。
這三個人都是老头。
最左边的老头個头稍矮一些,笑眯眯的,手裡拿了把蒲扇,嘴裡哼着不知道是哪国的小曲儿,曲调還挺婉转,看见客厅裡這么多人,一下子停住了。
最右边的老头儿特别干瘦,颧骨也很高,眉毛浓而密,眼睛炯炯有神,不知道是不是热,脸颊都发红,穿着的背心都快贴在身上了。他右手還拿着個烟斗,左手提着個酒瓶,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
站在最中间的老头,则比另外两個人都要高大一点。虽然已经年纪古稀,但精神矍铄。他不算和气,也不算凶悍,眉宇之间和窦豆有点相似,但更加深沉如海,有种說不出来的气质,非常平静的看着众人。
這三個人虽然都已经上了年纪,穿着也很稀松平常,但就是令人眼前一亮,是三個非常精神的老头,让人不难想象,要是年轻個几十年,放在人群中也是顶出色的三個潇洒美男子。
“他们是谁?”中间的老头问。
“爷爷,”窦豆忙道:“他们是来找你的。”他又对郝萌他们介绍:“這就是我爷爷。”
郝萌看向最中间的老头,原来這就是“宗明哥”,窦宗明。
窦宗明把手裡的菜篮子放下,這才问他们:“你们找我什么事?”
“窦老先生是‘夕阳红’赛队的负责人,”燕泽道:“我的朋友想加入赛队,所以過来看看。”
“加入赛队?”窦宗明一怔,缓慢的问道:“加入,我們的赛队?”
“我沒听错吧?”那個笑眯眯的老头掏了掏耳朵,又摇了摇蒲扇,道:“现在還有人想加入赛队?年轻人,是哪一位想加入我們赛队啊?”
這老头的语气揶揄,又是笑眯眯的姿态,乍一看和闫昆英总是和和气气的样子有些相似,但又不一样。闫昆英的笑容就是带了点圆滑世故,让人生不起气。這老头的笑,却是机灵狡狯,让人心生警惕。
“是我。”郝萌道。
那老头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番郝萌,嘴裡說着:“不错,不错,长得干净。”他說:“队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赛队,可已经几年都沒进過新人了。难得還有這么有眼光的青年。”
“开什么玩笑!”那個拿着烟斗的,性子看起来暴烈一点的老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他說:“又是過来骗吃骗喝的混混,”他冷笑一声,看着郝萌的目光也隐有不善,“什么阿猫阿狗都過来了!”
“你說话放尊重一点。”郑太马上反唇相讥道:“這么破的條件,谁要来骗吃骗喝?我爸的茶苑分店开到乡下的都比這好一万倍!”
“說得好!”方大海鼓掌:“太好了!”
“老爷爷,”应秀秀道:“我哥哥不是来骗吃骗喝的,不知道你们有沒有看前段時間的麻雀新秀挑战赛,我哥哥就是冠军。這么多赛队争着要他,也沒必要非要来你们這骗吃骗喝吧?”
暴躁的老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哼了一声,不說话了。
“你是那個冠军?”闻言,窦宗明似乎有点意外,可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淡道:“不管怎么样,赛队已经不招新人了。你還是回去吧,以你的條件,随便挑一個赛队都比在這好得多。”
“可以问一下理由嗎?”燕泽微笑着道:“价钱方面,可以商量。”
他一說话,三個老头都愣了愣,大家都是在圈子裡混的人,燕泽這张脸并不陌生。不過毕竟是多活了這么多年的前辈,虽然意外,也沒太過外露。
窦豆欲言又止,倒是窦宗明,摇了摇头,他道:“并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为什么?”郝萌问。
“‘夕阳红’赛队,马上就要解散了。”窦宗明慢慢道:“我們沒办法招新人。”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