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少年人做决定想起一出是一出,朝令夕改再正常不過,因为人生還有很长,他们莽撞又恣意,顾头不顾尾,完全不考虑后果。
早上還和宫丞依依不舍告别,下午就做好了决定,花一周多的時間来完成那幅画,再留下纸條溜之大吉,一個人悄悄地承受那种令人四肢无力的悲伤。
郁南做這些事因为他认为,他和宫丞甚至還算不上真正在一起,他现在是难過沒错,可是他很快就会忘记,宫先生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事实证明并不是這样的。
他此后几天都因为這件事郁郁寡欢。
他想,如果对方提出什么要他赔偿或者道歉的要求,他是会同意的。
刚放晴两天,到了写生的第四天傍晚,暴雨再次降临。
正值酷夏,算是雨季,可這雨水大得似乎天空破了口子,不要命地往下灌,旅馆屋檐低落雨水牵起水线,几乎看不清几米外的一切。
学生们完全不介意下雨,一开始還有疯起来的拿着水桶、水盆等物,光着脚踩在旅馆天井的青石板上,在雨水打水仗玩耍。
暴雨似乎下累了,天黑时堪堪收住,大家洗澡乘凉,還商量第二天去看一看主峰的风景。
谁料半夜正值寂静时,蓦地响起一声炸雷。
所有人陡然惊醒,只见窗外刹那间亮如白昼,紧接着眼前一黑,又是响彻天际的雷鸣。
“這是怎么了”有同学惊疑不定。
郁南与覃乐风同住一间房,另外還有两位男生,大家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传来女同学的叫声,有人在喊停电了。
老师与旅馆老板打着手电筒每间房挨個检查,检查到郁南這一间,郁南发现老师整個人都湿透了,头发紧贴着头皮,甚至還沾了树叶。
原来外面已经狂风大作,暴雨如刀,阳台上都积了水。
“大家都待在房间裡,不要到处乱跑。”老师对他们交待,“也不要惊慌,只是暴雨而已,继续睡觉。”
覃乐风问“老师,這么大的雨什么时候能来电啊”
老师說“等雨停了老板就会去检查,不要担心。”
說完,老师又急匆匆地去检查下一個房间了。
郁南睡不着了,房间裡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处蓝幽幽的光亮起,那是手机屏幕的光线。
“卧槽,睡之前忘充电了。”有個同学大概也是睡不着了,想玩一下手机,“谁有充电宝。”
另個同学找了個充电宝给他。
覃乐风怕黑,从自己床上摸到郁南床上,和他挤在一起“這雨下得有点恐怖啊,我之前看過天气预报,沒說有這么大的雨。你怕不怕”
郁南摇头“我不怕。”
“那我就不保护你了。”覃乐风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睡了。
郁南觉得无聊,也刷了一会微博。
過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邮箱裡有一封新的邮件,看時間是今天下午发来的。
他打开一看,发信人是书名是“余深画室”。
“郁南同学你好,你的作品我已全部仔细阅览過,你技法纯熟、构图独特,对色彩的运用大胆而不失主题表达,我十分欣赏。我已有许多年未收過学生,幸得上次宫先生倾力推薦与你见面,才沒错過可造之材。在此,我想诚意邀請你从大三开始来画室学习,做我的学生”
郁南一下子惊住了。
這是余深本人给他发的邮件,還要收他做学生
這该不会是做梦吧
坐了两三秒,他才从惊喜中回過神来,看到邮件中提到的宫先生,倏地,他心裡一酸,不知怎地眼眶就发红了。
原来那次在藏品展上与余老师的相遇并不是巧合,宫先生也不是一时兴起要带他去扩展见识,那本就是为了将他推薦给余深而进行的会面。
他翻到宫丞的头像,想对他說点什么,可发现什么都說不出口。
暴雨還在继续,犹如他心中正在翻江倒海,真想现在跑去宫丞身边。
可是不管是感谢也好,道歉也好,他既然已经做了不负责任的事,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暴雨下了整夜,早上起来时依旧沒有来电。
天空是昏黄色的,预示着至少還有一场雨正在酝酿中。
郁南站在积水的阳台上,看见旅馆附近的树林有一部分被吹断了,泥泞满地。更要紧的是,从山下通往山上的电线杆倒了几根,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是這种情况,更远的地方說不定還有其它损害,难怪停电了。
大家在餐厅集合,因为沒有电,這天早上只能靠牛奶面包充饥。
气温骤降,還好来之前听老师說說山间昼夜温差大,大家都带了一些薄外套。
今天的写生与计划要去的观光肯定不能去了。
手机的电也要省着用,大家找老板拿了扑克,准备玩纸牌打发時間。
老板准备步行下去买一些蜡烛、柴油等物,顺便看看情况。不到两個小时他就回来了,带来一個不好的消息昨夜有一座小峰发生了泥石流,观景台通往山下的缆车断了,路也受到波及,他们被困住了。
直到此时,手机也沒有了信号。
几個胆子小的女生害怕得哭了起来。
“不要哭,我們人都沒事,有水也有吃的,至少還能坚持好几天。”出来会遇到這种事老师责任是最大的,他早已焦头烂额,還要安抚大家,“我們只要等待救援就行了”
“对”方有晴也站出来安慰大家,“老板說了,只是另一座山发生了泥石流,我們這裡是沒有問題的,不要害怕啊,勇敢一点”
“可是看上去還要下雨”
“我們這裡要是也山体滑坡了怎么办這么高”
老板也很急“大家放心,我們這座峰植被茂密,而且房子也很坚固,肯定会沒事的”
一天很快就過去。
救援還杳无音讯,到了晚上却又开始下暴雨。
前几天還无忧无虑的少年人,今天已经变成了一片愁云惨淡。
天灾面前,危险暗藏,或许安宁只是一时的,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晚上听着暴雨更是不敢入睡,三三两两聚在大堂聊天、玩桌游打发時間。
“不如我們来列遗愿清单吧。”有人提议,“都這样了,万一我們死了也能让后来人知道這世界我們来過。”
“好啊”一圈人一拍即合,纷纷附和。
老师无奈,任他们去了。
郁南也在其中,他的遗愿清单可长了。
他想开画展,想去旅行,想养一只狗,想吃一份麻辣锅,想玩跳楼机,想收集世界上所有不同饮料的瓶盖
每個人都表情肃穆,写得认真。
不知道是谁开始念出声,气氛从稍稍热闹又变得悲伤起来。
“我想回去见我爸。我想告诉他我不该和他对着干,我不该任性選擇来深城念书,我只是想引起他的重视罢了。”
“我也想我爸妈了。”
“加一。”
“加一”
一個男生說“啧啧,我就和你们不一样了。我之前想开双眼皮来着,一直害怕不敢去,這次要是真的死了,我他妈就是到死也沒有双眼皮。”
“噗。”
大家笑出声。
稍稍活跃了一些,有個女生說“那我還這么胖呢,到死也是個死胖子。”
“我有脚臭。”有人道,“卧槽你们别打我啊我承认了好不好,每次阳台上的臭袜子就是我放的”
“我們早知道了呕”
老师走开了,话题也变得奇怪起来。
“上次我說沒追到版画系的妹子是因为对方說我們不合适,其实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嫌我太快艹,老子是处男,怎么不快”班裡的生活委员說,“有本事再给我一次机会。”
所有人狂笑。
覃乐风沒什么节操地說“我、我以前玩過一次双飞”
郁南“乐乐”
覃乐风好像豁出去了,脸红道“就一次,喝醉了醒来以后再也沒去過那片玩路過都绕道走的。”
又有几個人接连自爆,连方有晴都加入了。
她淡定地盘腿而坐“你们都弱爆了。我自杀過,两次。”
在场的七八個人都震惊了。
因为方有晴乐观向上的形象深入人心,总是带来正能量的哪一個,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有那样的過往。
小個子的女孩一脸不屑,伸出手腕道“看见我手上這個纹身了嗎”
那個羽毛状的纹身在烛火中也特别漂亮。
“這其实是我割腕后的伤疤,艺考前我用刀在同一個位置划开過静脉,都被我爸妈救回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述說当时的伤痛,“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脑残。還好现在被完全遮住,看不出来了。”
有人不信“我看看。”
几位同学轮番抓住班长的手腕查看。
“好像摸起来是有点什么不一样。”
“原来是這样,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們一直以为你以前不是大姐头就是非主流,哈哈哈哈。”
郁南就坐在方有晴旁边,他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有什么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聚会散了后,他问方有晴“班长,如果有更大面积的疤痕也能用纹身遮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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