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郁南回答得很准确“25。”
听到疤痕有那么大的面积,方有晴都露出了些许惊讶,可還是仔细想了想道“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不過我上次去的时候听說纹身覆盖要看個人的疤痕情况与体质,還要做一些检查。如果你朋友需要的话我觉得他最好能先去咨询医生。”
郁南道“不是我朋友,是我。”
黑暗中,郁南精致的脸庞就像漫精灵一般,他本该出尘脱世,不与伤痛苦难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任谁都想不到他竟然会有這样的经历。
郁南說得很顺口,似乎未经考虑,眼神裡有跃跃欲试的小兴奋。
覃乐风站在不远处,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扯开郁南“你在干什么”
郁南說“我想要去纹身。班长的纹身很漂亮,我以前怎么沒有想到”
覃乐风现在根本沒考虑這個,他想的是郁南的個人隐私。
一個人的弱点怎么能轻易就說出口,如果有人想用這個来中伤他怎么办当然不是說方有晴是那种人,而是覃乐风下意识就是先护着他。
方有晴脸上的震惊根本来不及收起来“郁南”
她完全看不出来郁南身上有什么伤痕。
郁南对她說“班长,回去之后你能不能带我去纹身工作室看看”
方有晴点点头“可以。”
郁南在黑暗中想了想“嗯,如果我們能平安出去的话。”
暴雨下到半夜终于停歇。
郁南起床的时候闻到山间雨后的泥土气息,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天看上去有放晴的征兆。
当然,這次灾难并不到大家想象中的地步,半山腰被阻拦的道路很快被清理,当地政府也派来救援,被困在山顶的师生终于平安转移。
走时和来时不同,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即使在泥泞中走得双腿发软也不曾喊過一句累。
写生是泡汤了,老师安排大家在城裡住了一晚,恢复通讯后众人都给家裡人保平安,然后一行人重新坐上大巴回学校。
“郁南,有你的包裹。”宿管老师叫住他。
郁南不明所以,方方正正的一個纸箱,裡面不知道是装的什么,他最近沒在網上买东西。
回到宿舍拆开一看,竟是一個崭新的黑色头盔。
“你买的”覃乐风正收拾东西。
郁南摇摇头“不是。”
他心裡有了一個猜想。
果然,纸箱裡還有一张纸條。
上面写着郁南,之前的事我很抱歉,祝你以后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落款封子瑞。
在那次之后,郁南就将封子瑞从通讯录裡面刪除了,微信也删了好友,所以這么久以来倒是再沒有他的消息。
不過他沒想到对方会道歉,看起来還是真的,這令他有些意外。
将头盔放在柜子裡,郁南忽然失去了要去学机车的兴趣。
准确地来說,他最近是对什么都沒有兴趣。
暑假很快就要到来,郁南与覃乐风从大一开始就在一家少儿美术培训班兼职,這次原本打算也要去的,可是他现在還面临一個選擇,就是去余深画室。
去与不去,他還沒回复余深。
因为這令他想到宫先生。
宫先生說要出国,现在回来了嗎回来之后還会来找他嗎
郁南不能确定。
事实上,经历過這次灾难,他的一些想法也有些动摇了。
不管以后要不要与宫先生在一起,他都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做出一些努力,像方有晴一样,去迎接更为美好的明天。
天气热,過两天就是暑假。
方有晴骑了单车,在校门口与他们会合。
郁南今天要和方有晴一起去纹身工作室,覃乐风作陪。前一天他已经去医院检查過,医生检查了他身上的情况,告诉他疤痕沒有增生,做纹身应该沒有問題。
在路上,方有晴告诉他开工作室的是那位老板也是湖心美院毕业的学长,叫俞川。对方技艺高超,构图创新,近年在业内十分有名气,基本上要他立刻就接单是不可能的,因为预约通常已经排到了第二年。
到了工作室,冷气终于给大家带来了清凉,前台小美女還给每個人都倒了冰水。
方有晴与覃乐风汗流浃背忙着休息,只有郁南在认真看着纹身图册。
“是哪一位想纹身”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斯文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些不耐。
“学长好。”方有晴抬头笑道。
来人约二十七八岁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相清秀,并不是郁南想象中的纹身大汉,至少目之所及之处沒一处纹身都沒有。
“是我。”郁南举手道,像被老师忽然点名的学生。
俞川還手上的手套還沒摘,看来是刚工作完不久,看到郁南露出些许惊艳目光。可能是因为学美术的人对美的东西格外有耐心,他语气放温和了些“你想纹哪裡”
郁南想了下“身体。”
方有晴之前在电话裡只是咨询,不方便透露太多,此时郁南本人来了,她也就沒有什么顾忌了“学长,他和我一样,想遮盖疤痕,不過他的疤痕在身上。”
俞川便点点头“你先进来我看看。”
覃乐风拉住郁南“宝贝,要不要我陪你”
郁南說“不用了,你不是也想纹身嗎,我刚才看到一個六芒星挺好看,你看看吧。”
穿過走廊,来到内室,内室只有一盏刺眼的光源,像是工作台。
這位学长兼老板很平淡地对他說“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对方一边說一边扯掉手套洗了個手,又打开了白炽灯。
等他回头一看,郁南已经脱光了衣服,连裤子都脱了,只留一條内裤在身上了。
他眼眉低垂,脸上泛起因为羞耻而产生的红晕,下意识抱住了手臂“只掀起来看不全面,我就脱了。学长你不要害怕。”
俞川露出震惊与复杂的神色。
他看到眼前這一幕,第一個念头就想的是這得有多疼
郁南的皮肤很白,光滑细腻,几乎算是吹弹可破了,這与他精致绝伦的五官搭配,再加上修长匀称的体态,任谁都不得不承认他是個美人。
可這些都被那一大片贯穿身体的疤痕所破坏。
它从左侧后腰开始,一路蔓延到前面小腹,再从左臀与大腿根继续向下,到膝盖上方十公分处才堪堪停住。
可能是当时处理得比较好的缘故,疤痕上并未看见粘连与增生,但疤痕组织上不自然的浅白色与粉色交错,皮肤也有一些扭曲的褶皱,它出现在這具美好的躯体上,乍一看,就令人觉得狰狞恐怖,再沒有偏见的人也会因此产生生理上的反感。
因为它实在是面积太大了。
大得令人难以直视。
俞川整理好自己的反应“是烫伤”
郁南“嗯,是的。”
饶是见過许多伤疤,俞川也不免替眼前的少年感到难過“怎么会弄得這么严重”
郁南告诉他“我小时候在剧团食堂玩,不小心打翻了汤桶。”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记得那时的事了。
其实郁南每個细节都记得。
他记得那個汤桶很大,妈妈有三十多個同事将会在排练完来食堂吃饭。他记得那個垫着汤桶的塑料凳是大红的,有條腿看上去快折了。他也记得裡面是豆腐汤,他喜歡豆腐,他正好饿了,所以才凑在一旁看。
不過短暂的一眼,塑料凳腿“咔嚓”一声折断,热汤倾覆,从他身上淋了下去。
那年他七岁。
俞川走近了些“我从来沒做過這么大面积的遮盖。”
郁南静静地看着他。
好像一個等待裁决的人,眼裡有希冀。
俞川不卖关子,直接說“做是肯定可以做,但是在疤痕上纹身比一般的皮肤上来得要疼,而且次数也许還会因此增多。你的面积這么大,真的能忍受那种痛苦嗎纹到一半就跑掉的话,我不会退你钱。”
郁南說“有沒有烫伤痛”
俞川看出他的决心“沒有。”
郁南“那我就不怕了。”
“不怕就好。”俞川又在他腰侧的疤痕上看了下,“你有沒有想過纹什么图案我一般都会为顾客建议,但是听方有晴說你也是湖心美院的美术生,我想你可能会有自己的想法。”
郁南其实并沒有想好要纹什么,但是他刚才看到几幅作品很骇人“我還沒想好,可以不要给我纹什么鲤鱼背、菩萨、真佛什么的嗎”
俞川扶额“你以为你是黑社会”
他提建议道,“我最近正缺可以参赛的作品,你這個情况很适合我。如果你想好了,我可以推开最近的预约,這几天就立刻开始给你上手。”
郁南沒想到能這么快。
他想了想“那纹玫瑰花怎么样会比较适合我嗎”
“可以,你皮肤白,纹大红色会好看。”俞川点点头,又认真地跟他說,“小朋友,你来纹身只是为了遮住伤疤,而我作为纹身师,却希望它能成为你身上最独特的风景。”
受過苦难的人,都值得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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