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cbd各式大厦楼层都還灯火通明,如一尊尊身披金甲的天神般朝天际矗立。
初夏的些微热浪在空气裡蒸腾,郁南掌心微微出汗,兴奋不减“沒想到余老师這么平易近人我真的做梦都沒想到可以在這裡遇见他他還给我名片了,让我把作品发到他的邮箱,给我好多鼓励”
小周来得晚,宫丞陪郁南看完展览,還有一個跨国视频会议需要去露個面。
宫丞還沒出来,是以小周已经听郁南讲了五分钟如何遇到余深,如何问余深要签名了。
小周面色精彩“其实不是那么巧,是宫先生特地”
“怎么不上车”
宫丞被人们簇拥着走下台阶,他比众人皆高一头,气度自然引人注目,不過他并不与那些人過多交际,竟是甩开人们与一些记者,直接朝他们走来。
郁南对他讲“我在告诉小周哥遇到余老师的事”
难得看到郁南這么高兴,他說话时神采飞扬,整個人都因为這件事变得更为鲜活。尤其是他微张着手,不愿将手心的字迹晕染开来的模样,更让人觉得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宫丞已有许多年未体会過這样纯粹的开心了,他年少时想要一匹名驹,父亲以课业为考核,命他和大哥公平竞争。那次宫丞赢了,现在回想起来,竟是最后一次因为得到什么而感觉到高兴。
“外面热,上车再讲。”宫丞道。
小周替他们开了车门,两人重新坐了进去。
郁南這时才发现宫丞手中拿着一個大红色傩戏面具,凸眼獠牙,和他以前的那個有些相似。原来刚才宫先生折回去,是为了替他拿這個。
他一下子停住对见到偶像的兴奋之情,有些愣住了。
心中正被什么奇妙的情绪填满。
“宫先生,這是送给我的嗎”他喃喃开口,這個面具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
“手给我看看。”宫丞說着,已经将他的手握在掌中。
“怎么了”郁南不解。
郁南的手长得很漂亮,细而长,很有少年感。
方才和余深聊到最后,郁南果真做出粉丝才会做的行为,向余深讨要一张签名。余深本来就不打算出席今天的展览,他只在开幕式致過词,是看在宫丞的面子上才临时過来,根本沒有准备纸笔。
旁人西装口袋裡正好别着一支几十万的r,余深便顺手拿了過来,在郁南的手心签了個字。
這些画画的人,眼裡根本沒有什么合不合适,想做便去做了。
宫丞有些不悦。
他取了一张纸巾,趁着夏季墨水沒有干透,将郁南手中的字迹擦去。
郁南“您为什么擦掉”
宫丞面不改色,又擦了两下,這才說“以后不要让别人在你身上签字。”
郁南心疼那签名,试图将手抽回来“为什么啊真可惜,虽然我回去之后肯定不免会洗掉,但是多保留一会儿也沒什么不好,我還沒拍照呢。”
他脾气算好,又是個讲道理的,言语之间并沒生气只有惋惜。
“就那么喜歡他”宫丞沉声问。
郁南点点头“嗯,我想成为像余老师一样的画家,有一天能办個人画展。”
宫丞挑眉說“成为画家和办個人画展其实都很简单,你也可以。”
郁南不敢妄自菲薄“我画得還不够火候。”
宫丞“艺术不是只看火候,還看灵气。除了這個,人脉更是凌驾其上。”
郁南疑惑道“人脉和艺术有什么关系难道画得足够好,還不能說明什么嗎”
宫丞不想戳破他的天真,只侧面道“画得足够好当然可以說明实力,但是人脉、阶层、背景,也是一個画家成功与否的重要因素。等你像老余這么大的时候,這些都会拥有。”
他不介意将郁南送上高峰,這原就是他打算赠予他的。
郁南還是不太赞同“画画不应当与這些扯上关系。我們教授說,心无旁骛,蓦直前进,才是求艺术大成的核心要义。”
在這方面,郁南的固执显得有些可爱。
宫丞不得不承认,年纪小一点的情人会给生活灌输新鲜的生命力,那么其它的不足也就不值一提了。
宫丞见他還在看掌心,便說“好了,别看了,补了一张纸质的给你。”
說着,他拿出一张纸,上面果然龙飞凤舞签着余深的名字,甚至還题了词祝郁南,前程似锦。余深
郁南惊喜,用另一手急不可耐去拿“余老师的亲笔签名”
偶像的墨宝拿在手中,郁南反复端详,几乎爱不释手“谢谢宫先生”
耳旁传来宫丞的低笑,似乎在笑他小孩子心性“今天开不开心”
一抬眼,就对上男人深邃的黑眸,裡面明晃晃地写着纵容、喜歡与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郁南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下午与其說宫丞是在陪他开开眼界提高审美,不如說是完全投他所好,是一种温和又不失霸道的追求。
看展览、送面具、要签名,沒有哪一样不是直白地送到他面前。
他的手還被宫丞的大手抓着,像被抓住后颈肉的猫,脸冒着热气道“开心。”
男人說着话,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轻轻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会儿,又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插入自己的指缝裡,玩具似的,慢慢把玩。
這姿势并不令人有强迫感,反而令郁南有种被呵护的感觉。
车子中央的挡板早就升了起来,這是一处私密的空间,又令郁南感觉到危险。
他变得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直觉要发生点什么,可又說不清楚。因为除了与他十指紧扣,宫丞沒有其它出格的举动。
若是覃乐风在的话,或许可以替他分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這算不算是一個约会,又比如,這算不算是一次牵手。
郁南搞不清楚。
路旁一闪而過的霓虹灯照得男人的侧脸忽明忽灭,隐隐有一点点烟草气息,或许是刚才在会场的吸烟区沾染上的。
郁南不自觉看他的侧脸,脑子裡乱七八糟,什么展览、什么余深都忘得差不多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紊乱的心跳裡,思维在艰难地运作。
“开心就好。”宫丞道,“不算我白费力气。不過你要是喜歡弹钢琴,我們還能在音乐会睡一觉。”
要是喜歡赖床,那就沒什么比這個更好。
昨天刚从国外回来,加看了一天展览,他有些累了,单手靠在车窗上,长指按着太阳穴。
這种话对郁南来說太热情了,简直就是情话。
他羞赧,又觉得有点刺激“在音乐会上還是不要睡觉了。我妈妈說他们剧团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其实连观众挖鼻孔都看得见,每個表演者都最喜歡认真的观众。如果在音乐会上睡觉,乐团的人肯定能看见,他们会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宫丞失笑“我在下面,他们不敢。”
男人平时都很有威严,许是很少露出笑容,因此眼角显现出些微纹路“你要不要陪我去”
郁南心中一跳,把脸侧向另一边。
差点就答应了。
他真的好喜歡宫先生啊。
“郁南,楼下有人找你。”
郁南面红耳赤,脚步虚浮,還沒进到宿舍门,就有同学来喊。
他下了楼,路灯下停了一辆油光锃亮的黑色汽车,漆面反射着看起来就很贵的光。那车和宫先生那辆有些像,他一开始還以为是宫先生叫司机倒回来了。
车门开了,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先放了下来,然后露出一個年轻男人的身影。
对方面容清隽,眉目淡然,看到郁南有些怔忡,面露讶然。
郁南已习惯别人对他的目光,還在张望到底是谁找他。
那人却回過神,径自对着他走了過来。
“郁南你好,我严思尼的哥哥严思危。打扰了。”
严思尼
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郁南蓦地想起来,那晚将他推倒墙上還踹過他的那個唇环男,好像就叫严思尼,前几天听覃乐风說過。這是他哥哥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严思危說完那句,又转過头去对车裡喊“出来。”
口吻十分严厉。
只见严思尼慢吞吞从车裡钻出来,满脸写着不情愿,左脸也有個浮肿的巴掌印,一身衣服脏兮兮的,眼神怨毒地看着郁南。
那晚之后郁南就沒见過严思尼,他以为再不会见到這個人了,对方却找上门来,這是還要找他算账嗎
谁知严思危說“你不要怕,我們是来道歉的。”
郁南“”
“說。”严思危将人狠狠一推。
严思尼含糊道“对不起。”
郁南“”
严思危冷道“你這是道歉的态度嗎要不要我再教教你”
那晚得意忘形目中无人的严思尼不见了,在他哥的教诲下怂成一條阴暗的狗“郁南,对不起,我害你受伤,請你原谅我。”
郁南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這样的道歉他并不想要,再說道歉其实毫无意义。
“家父让我也向你道歉。”严思危抓着弟弟衣领把他推到一边,纤瘦的手腕好像有种与之不符的爆发力,“我們严家从来沒出来這样的丑事,简直道德败坏,阴险狡诈。若不是遇到宫先生這次较真,這家伙還能把闯過的祸或弄過去。”
郁南十分過意不去。对不起,是我管教不严,請代我也向你的朋友道歉。”
不远处,严家的司机在车上等待,来来往往的学生也好奇地朝他们看過来。
而严思尼大概觉得丢脸,已经重新上车去了,将车窗关得死死的,郁南知道他一定躲在车窗后用憎恨的目光看着他。
郁南想起了他小时候闯祸,用画笔在别人装修好的房子裡乱画一通,舅舅带他去上门道歉赔钱的一幕。
郁南還沒年长的人這样郑重地道過谦,批评起自己来還毫不含糊,连忙退了一步“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们家的错,你不用道歉。事情已经根据相关规定处理好,我朋友也不会再把精力放在這些事身上,都過去了。”
严思危道“谢谢。我保证他以后不敢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郁南莫名被人找上门道歉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严思危临上车前却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倒回来问“郁同学,你好像不是深城人。”
郁南說“我家是霜山市的。”
严思危点点头“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
郁南将怪诞的大红色的面具抱在怀中,与他白皙精致的脸皮对比,就像妖舞祭裡突然冒出来的小妖精。
刚要回宿舍,却又听到另一個人喊他。
封子瑞倚在机车上,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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