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作者:染星霜
晉陽,重鎮。

  越靠近晉陽,形勢越發開始發生變化,匈奴軍隊常與小股控弦騎兵遭遇,對戰規模不大,但每一場戰事都打的很膠着。

  很快,魏國十八萬大軍已經牢牢圍困了晉陽,兵臨城下。

  剛開始晉陽城內還會派出軍隊出城戰鬥,但是往往魏國這邊剛剛衝破敵方陣型,對面的輕騎就一觸而退,神出鬼沒地撤進周邊山谷,感覺一拳打進棉花裏,使不出勁來。這戰鬥風格捉摸不透,詭譎多變。

  檀濟紹開始有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打法,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他搭建了瞭望臺車,在每一戰陣前細細觀察敵方陣型,直到他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半臉覆着護具的騎兵。

  那人和其他人的打扮並無兩樣,只是他會偶爾出現在先鋒軍中最需要的位置,像一股黑色的旋風,戰鬥在撕殺之中。

  是一員猛將,不過,對於檀濟紹來說,這人已經與死人無異,反正都會亡命在他的精銳鐵騎之下。眼下重要的是,如何把晉陽城打下來。

  晉陽城內,俞炳之在議事廳內左右踱步,焦躁不已,朝着端坐在上首的文質男子握拳咆哮:

  “長兄,小妹就在檀氏賊子手中,已經有我們陣前回來的探子,看見她了。我們城內有五萬士兵,城外還有七萬玄甲軍,爲什麼不殺出城去,裏應外合跟匈奴人拼殺一番!”

  俞炳之一向悍勇,炯炯的一雙圓目,憤恨之色盡顯;“如今長兄您一味聽那個扶光的指揮,聽任他調度小股軍隊分兵出擊,可曾想過,本來我們兵就比魏國少,此時再進行分散,這不明擺着是胡鬧嗎!他到底懂不懂打仗!”

  俞近之瞥了自家急躁的弟弟一眼:“他的武王封號,可是一刀一槍沙場上拼回來的,你說他轉戰三千里,未嘗敗績,是不會打仗的,全憑的幸運嗎?坐下,走來走去看的我眼暈。”

  俞炳之被噎,閉上嘴交疊雙手坐了下來,袖手而坐望着議事廳內的沙盤。李愈立在他身後。

  沉默片刻,只聽廳外傳來甲冑摩擦的金屬聲和腳步聲。一個高大的身影邁步而入,那人持着矛戈的手臂沉穩有力,只是動作偶有遲滯,像是受過很重的傷之後那種不靈活的僵硬。

  “末將參見大公子、二公子!”那人掀起面上護具,拱手行禮。俞近之眼神一亮,坐直身子擡手一讓道:“扶將軍,你多次出城探查,可發現了敵人破綻,有什麼妙計破敵?”

  扶光身後跟着孔萇和青鍔,他們都唯扶光馬首是瞻,此刻都望着他,俞炳之在一旁,也充滿審視地望着他。

  扶光並不言語,他望着沙盤上晉陽的地勢,擡手指道:

  “晉陽,版築城牆,二水環繞,城高河深,易守難攻,匈奴人遠道而來,人疲馬乏,後勤補給耗資巨費,圍城,想必是圍不了多久的。只是……”

  “我們不顧主公了嗎?她還在檀濟紹手上。”李愈半面臉上的傷疤更顯得猙獰,他壓低聲線,壓抑着怒氣。

  扶光口氣一滯,沉鬱道:“是,主公還在他手上,多待一刻,就有一刻的危險,我們不能龜縮城內。想必,檀濟紹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料定我們不會守城。”

  俞近之氣度端凝,聽了他的話,起身繞着城池看了又看,緩緩擡頭問道:“那麼,就須得出城死戰了,是嗎?”

  扶光卻緩緩搖了搖頭,思惴片刻道:

  “死戰也未必能贏,主公在敵營爲人質,始終是我們的掣肘,玄甲軍如何能放開手腳。思前想後,我想到了一個法子,只是……這法子有些兇險。”

  俞近之緊緊望着扶光那雙堅決而孤注一擲的灰藍色眼睛:“什麼法子,你說。”

  一個清逸的嗓音在外面響起:“再有幾日,春汛便將至,北邊上游羣山的冰雪融水會使汾水大漲,淹沒南北兩岸。頭一年的冬天越冷,第二年的春天,汛潮便來得越急越猛。因這汛潮到時,桃花開得最盛,故而我們晉陽當地人稱之爲桃花汛。”

  只見王子彌和俞玄之施施然出現在議事廳上,身後還跟着青莘,說這話的人,正是平日吊兒郎當不見人影的王子彌。眼下,河東所有的有識之士都已經齊聚一堂。

  扶光擡頭望着來人,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出了同樣的意圖。

  俞炳之沉不住氣,不解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啞謎?”俞近之卻壓住他,仰首望天道:“不要說了,我都明白了,你們去做吧。是成是敗,聽天由命了。”

  俞玄之緊張地左望望,右望望,在手裏反覆捏着一個木質器物,正是他之前鼓搗的,被扶光要走的,爲鑿通水渠,修築堤壩所設計的工程模型。

  扶光鄭重跪地面對俞近之:“大公子放心,末將拼了這條命,死也會救回主公。”

  大軍壓境,攻城戰事一觸即發。晉陽城背靠山勢,面朝汾水,西北側是蒙山,南側在汾河北邊有一片開闊地,隔着深深的護城河仰望城池,上萬軍隊陣型展開,兵臨城下。

  憑藉着有利地形,自古攻晉陽的戰事,都是以年爲單位計算。這意味着,匈奴人不擅攻城的騎兵,想拿下晉陽,沒有個幾年時間,是絕對攻不破的。

  但是檀濟紹就敢這麼來了,傾國之兵,舉世譁然。

  然而,晉陽守軍,竟然也敢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就這麼放棄了有利守勢,出城迎戰了。

  原本應該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卻造就了後世史書上令人不解的謎團。後世無數史學家試圖從當年簡略的記載中,還原這場戰爭的原貌,但是都一無所得。

  《後趙書武王傳》載:“景明元年春,武王於晉陽,設計破魏國僞帝檀氏,一役滅其國。”

  扶光所經歷的真實的這場戰役,並不如史書中記載的這般輕描淡寫,歷史的畫卷恢弘浩蕩,湮沒了數不盡的細節,但扶光身處其中,他心中無比冷靜地算準了每一步,算透了每一處,因爲,他不僅僅要打贏這一仗,更要救回一個人。

  玄甲軍在此前,已經通過小股部隊出擊的方式,分散進入城西北的蒙山之上,祕密在汾河上游修築工事。玄甲軍不僅擅長打仗,修築各種工事的水準也是獨步天下。

  俞羲和決想不到,她在初創這支軍隊的時候,從帶着他們給村民修房屋挖溝渠的起點,竟然在很久後的長久歲月裏,創造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威武之師,甚至惠及和拯救了自己。

  瞭望臺被緩緩推着,檀濟紹特意讓她穿着醒目的錦袍,盛裝登臺觀戰。號稱是,要她好好看看,他是如何把這個天下打下來的,便轉身投入戰陣,殺進一片血肉之中。

  這種不要命的瘋狂打法,讓她開始懷疑檀濟紹是不是瘋子。也許在他硬要帶她千里從軍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瘋了。俞羲和總覺得,檀濟紹不在乎是不是會失敗,是不是會死,戰爭於他,是享受,是不可停歇深入骨髓的癮,他戒不了。

  所以檀濟紹至死也要帶上她,爲他的帝王大業殉葬?

  檀濟紹實際上認爲自己是必勝的。他使的這一招可稱陰狠,破騎兵,須放箭防禦,但是如果放箭,首當其衝,就是高臺上的人先被紮成篩子。她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子,但是,也是一些人絕不會放棄的存在。

  李愈孔萇青鍔等人,她的哥哥們,河東的將士,無人不認識她,見到活生生的她,身陷在敵營,紛紛沉不住氣,投鼠忌器,打的束手束腳,什麼投石器、箭雨再也使不出來,組織不起任何有力的防禦。

  一時間魏國騎兵把城下的軍隊衝的七零八落,幾乎如入無人之境。

  謀士郭器悠然漫步,似乎是在自家花園中似的,騎馬到了城下,使出攻心戰術。三寸不爛之舌,說的的娓娓動聽:

  “晉陽的將士們,我主有愛才之心,若是投誠,自然高官顯爵,享之不盡,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良禽擇木而棲,何必死守俞氏,枉爲刀下亡魂。”

  俞羲和在萬軍之中,在高臺之上,身體被風吹拂着搖搖欲墜,檀濟紹拿她當了最大的靶子。

  遙遙數丈距離,扶光望着高臺上的俞羲和,心中大慟,又捲起無盡的火焰。

  主公飄飄然如同一片雲,厚厚的衣衫遮不住她的荏弱。

  檀濟紹該死。

  扶光就在城下,領着能打的將領,悄無聲息地觀察着天色。

  逐漸凌冽的春風,帶來汛潮溼潤磅礴的氣息,一陣陣粉色的桃花,不知從何而來,打着卷掉落在扶光剛硬的盔甲之上,如同從天而將的溫柔粉雨。有一片花瓣,恰點於他粗糙的脣間,他抿了抿,捲入齒間愛惜地微微含着。

  扶光心道,是時候了。拉鋸態勢轉變,決戰在即。

  他貪婪地望着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身影,將那片花瓣吞嚥入腹,收回眷戀,死死盯住對面的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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