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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作者:南方赤火
夏偃找了团野草垫身子,乖乖趴下来,感到赤华用铁剑划他衣裳。

  她历经劫难,冷静得却快。借着熹微晨光,目不转睛,手下很稳,像是寻常做针线。

  還安稳他:“不怕,我尽量轻点。”

  夏偃悲愤地想,她還是把我当小孩子。

  他猛地一嘶。少女的纤纤十指果然温柔,直直地拔出了一枚狰狞的铁箭头,放在他耳边。

  但第二枚就沒那么容易了,嵌肉很深,血流不止。

  赤华轻揉太阳穴,暂时驱散了头脑中的眩晕。伸手,用手指试探了一下深浅,她自己也吸口冷气。

  夏偃這才想起来,她的双手也是受伤了的。断了的指甲根血肉模糊。

  他想挣扎起来,赤华按住他的腰。她指尖冰凉。

  “别动……让我慢慢来,否则入肉更深。”

  他身上起了一层粟粒,一直蔓延到大腿根。天知道徐朔怎么训的兵,不瞄他脖颈,不瞄他后心,却偏偏瞄他屁股!

  他又不是董肥,那裡也并非格外有肉啊。

  赤华却专心。她在荆国宫裡无事,养過小猫小狗小兔子,有时候小肉球在外头伤着了,一瘸一拐地回来,她也知道该怎么做——一开始是观察太医的手法,再后来,自己也试過。

  但那都是刚到荆国,一切還新鲜时的情趣了。再后来,她学着扮另一個人,学着掩饰自己的心思,好好的花季少女,气质愈发沉闷,提不起兴趣娱乐自己,那些小猫小狗小兔子,慢慢的都放回园囿了。

  而夏偃呢,虽然跟小猫小狗不一样,但在她心裡,也始终跟“可怜“两個字紧紧挂钩。尽管她知道,這個小可怜的本事很大,大得超乎她想象。但人之弱点,总是喜歡在旧路上裹足不前。一些根深蒂固的印象,始终难以改观。

  尽管比她高,比她肩膀宽,比她矫健,那也不過是個大号的小可怜。唯一能让她有所感触的是,男孩子果然长得很快。

  她指尖忽然一停,讶异问:“你身上怎么這么多旧伤?”

  夏偃无地自容,鼻子压在胳膊上,闷闷說:“淘气摔的。”

  听她“哦”一声,大概是信了。

  见他挣扎,還以为是疼,再安抚一句:“不怕,我数三下,就完事儿啦。”

  一、二……第三下的时候,铁剑狠心一撬,手指猛地一拔。夏偃闷叫一声,听到叮当一响。

  到第三枚箭头的时候,他干脆放弃自己了,假装变身一棵倒伏的树。迷迷糊糊地感觉她又用了铁剑。他眼前一黑,這次一声沒吭,晕過去一小会儿。

  醒来时,已经衣不蔽体。他的上衣反正烂得沒法看了,赤华给撕成了绷带,五花大绑,好歹止住了血。

  疼還是疼,但远沒那么钻心剜骨,反而有一种残忍的浑身清爽之感。

  他红着脸抬头。赤华神色虽倦,却异常坦然,一点沒把他当男人。

  身上的水汽逐渐蒸发干净。她重新感到眼皮沉重,合上眼歇了一会儿。

  心头却忧心忡忡,想着另一件事:“可你這伤還需要冲洗……唉,要是宫裡的太医在就好了……”

  夏偃也不害臊了,差点乐出来。她怎么不說,给他吃点山菌海参,好得更快呢?

  天色朦胧,就要亮了。此地不可多耽。

  夏偃问:“我們……找個藏身的地方?”

  赤华点头,低声說:“我扭了脚,头也晕,怕是走不快。”

  夏偃微觉奇怪。救她的时候,他一路轻拿轻放,似乎沒让她磕着撞着头。怎么她眼中轻飘飘的,一直喊头晕?

  同时感到一阵小小的失望。其实他更想知道,象台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君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是如何伤成這個样子的。

  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赤华完全沒有提這事的意思。连只言片语都舍不得透露。

  他再试探:“东南西北,除了西边不能去,你說……往哪個方向躲?”

  赤华抬眸,端详他片刻,低头苦笑,笑容中带点赧然。

  “先……往沒人的方向去吧。”

  夏偃便不再多问。单单和她待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說,就能给他无中生有的平安喜乐。

  “那……我抱你了。”

  赤华的双足越肿越厉害。她眉头紧蹙,沒吭一声,只眼角闪出忍耐的微光。

  按理說,夏偃已经抱着她横冲直撞好久了。但此前都沒得到她首肯,让他颇为良心不安。现在她神智清楚,容色端严,他可不敢自作主张了。

  赤华无奈点头,随后又說:“怕是累着你。不如找匹马……”

  夏偃忍得鼻子发酸,還是乐出声。女公子啊女公子,她沒随口說“寻辆马车”,大概已经很是体察民情了。

  他小声埋汰:“還不如骑我呢。”

  赤华:“什么?”

  他不答,轻轻抄起她膝弯,抬头辨认了一下晨曦的所在,转头向南。

  徐都南郊以外,是一片茂密树林,名为柘林。林中物产丰富,土壤富足,被王公贵族们圈了起来,做日常的猎场。

  夏偃对這裡還算熟悉。潜入徐国之初,曾派人来這裡摸過一次底。

  当此时刻,徐国应该沒人有心情前来狩猎,林子裡应该只有少量看守和猎户。夏偃觉得,比起人烟稠密的村落,那裡应该比较安全,至少短時間内,徐国的精兵不会搜到那裡去。

  至于树林裡的野兽虫蚁什么的,他才不怕。

  赤华蜷在他怀裡,伤痛冲击身体,渐觉头重脚轻,眼皮沉重。她的外伤也许沒夏偃那么重,也沒流太多血,但她受了不小的惊,心跳一下紧一下慢,头脑混乱无定,還沒闭眼就接连噩梦。她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又觉得对不起身边這個勉力跋涉的小男孩。

  终于她撑不住,额角抵在他胸膛,又马上被烫了回去。

  她拿他的烂上衣做了绷带,少年的肌肤蓬勃饱满,流畅的线條,有一多半都裸露在外。有力的心跳勃发出温暖的热度,加上附近的伤口,更是熠熠灼人。

  赤华终于觉得不太妥。他今年多大来着?

  于是只能费力端着,用力睁眼,记忆身边的景色。可沒多久,又不知不觉地打瞌睡,靠上去了。

  這样几個回合,赤华彻底放弃,闭上眼,任凭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柘林中一片寂静。远处近处,皆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日头已经高高在上,但林中仍是一片清凉。草木宁静,光影下一道道蛛網,轻轻扇动出網状的影子。

  夏偃找了條小溪,放下昏睡的赤华,自己坐下休息,洗了把脸,猛灌一肚子水,躺下揉胳膊。

  带伤带人,铁人也要软。

  他想叫醒她喝水,却又不忍。她的睡颜光洁宁静,让人离不开目光。她的衣裳半干半湿,胸脯微微起伏着,带动旁边一颗抽芽的青草。

  夏偃忽然记起自己给自己定的那個“不看她脖颈以下”的规矩,赶紧转過头去,假装不是故意的。

  這一转头,他目光如炬,忽然又捕捉到什么。

  溪水另一侧的浅泥裡,隐约一排草鞋印。

  既有鞋印,說明有人烟。既是草鞋印,說明是寻常人家,不会是军营之类。

  夏偃感到三处箭伤火辣辣的疼,像几只巨大的虫子,吞噬他的血肉。赤华呢,她大约需要一床柔软的被褥,和至少三天的安心睡眠。

  他摸摸全身上下,身无长物;又不得不看了看赤华——单是脖颈以上,就有琉璃耳环一对、金钗银簪若干,足够让人心甘情愿地收留住宿,且不乱传话。

  他下定决心,抱起赤华,沿着那脚印循過去。

  草鞋印消失在一座竹林中。竹林显然是人工种植,林间石块铺路,围了個小巧池塘。再穿過一道栅栏门,赫然看到一座大宅院。

  比夏偃想象得要气派。不奇怪。草鞋的主人未必是宅院的主人,也许只是個奴工。

  夏偃留了個心眼,把赤华放在十步之外,自己试探叫门。

  很快,门开小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妪的脸。

  “何人?”

  夏偃随口瞎编:“小人和同伴路遇盗匪,艰难逃脱,都受了伤,恳請主人家行善收留几日,必当重谢。”

  他辗转流浪各国,口音信手拈来,虽然离土生土长的徐人還有所差距,但遇到如此祸事,谁還有能耐字正腔圆地說话。

  老妪沒怀疑他的口音,却抬起头,对他上打量下打量,似是踟蹰。

  夏偃偷偷往裡看。宅院简朴,却是摆设玲珑,简繁得当,透着贵气。那老妪似是管家。其余下人偷偷凑過来,年长女子居多。

  夏偃也有些劫富济贫的“经验”,当即推测出来,這宅子裡大约沒男主人,可能是哪個有钱寡妇的居所。

  他一個年轻小伙子,虽然憔悴带伤,虽然面相也不凶,但对這一院子老弱妇孺来說,也是個小小的威胁。

  他赶紧侧身,指指远处赤华,“嗯……這是我……我阿姊。她也受伤了……”

  一看有年轻女眷,老妪放下心,回头和什么人商量了一会儿,门开了。

  老妪道:“夫人和小公子都還在休息。你们先去北面的空厢房吧,别高声說话——来人,搀扶那位淑女进来。再去浣衣房,给這位小君子找件男仆的衣裳。”

  夏偃恭敬谢了。心中默念:夫人和小公子……

  果然是老弱妇孺。這地方来对了。

  厢房在外院北侧,与下人卧房相邻,原本大约是储存杂物的。此时那老妪一声令下,两個婢女飞速去收拾出了一间。

  厢房之间有石板路相通,路两侧种着苜蓿和连枝草。

  沒行两步,苜蓿丛忽然分成两半,裡头摇摇晃晃跑出個活物来,莽莽撞撞冲到夏偃脚边。夏偃腿有箭伤,当时就脚软,差点坐地上。

  他默默叫痛:“谁家狗那么不听话?”

  再一细看,那“活物”不是别的,却是個咋咋呼呼的小女孩,也就三岁上下,不知在跟谁追跑打闹,满脸红通通的兴奋。她還沒留头,几條精致的小辫子,戴一双小小金耳珰,一身小号罗绮深衣,富贵华丽,遍绣凤鸟之纹。

  随即后面跑来個乳母,一把将小孩抱起来。

  “小公子!你怎么乱跑呢,让人撞坏了怎么办?”

  夏偃委屈,被撞坏的明明是他。但眼下他有求于人,人家大方让他进来避难,已经算是救命之恩。他也就心平气和,觉得再被撞两下也无妨。

  赶紧忍着疼,朝那女孩施礼:“见過主家小公子。”

  小女孩坐在乳母胳膊上,认认真真地平视夏偃,忽然问:“你是谁?我在家裡沒见過你。”

  夏偃无奈,只得把刚才的說辞又重复了一边,說我們是過路的,收留之恩,不敢相忘云云。

  這說辞瞒過了满院子大人,可到了小孩耳朵裡,居然失灵了。

  小女孩目不转睛盯着他下半身,眉目间特别困惑。

  夏偃:“……”

  小女孩终于开口:“可你穿的是城裡士兵的裤子啊。”

  夏偃心裡咚的一跳。

  是個破绽。但他也沒别的裤子换不是?

  他也很快回答:“路上捡的。你看這裤子旧得不能要啦,肯定是被哪個士兵丢掉了。你问我自己的裤子?嗯……让强盗撕破了,不能穿来见小公子了,否则失礼之甚。”

  他說得一本正经,周围乳母老妪都深信不疑,望着他一脸慈爱笑。

  小女孩得到了一個满意的解释。转头又看到赤华。她被一個健壮的老婢抱着,神智不太清。

  夏偃忙道:“我阿姊……”

  小女孩忽然睁大眼睛,抬起肉呼呼的胳膊,指着赤华,奶声奶气地宣布:“我见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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