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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作者:南方赤火
她问:“這地方,别人沒发现?只有你知晓?”

  夏偃笑道:“谁敢接近一個闹鬼的宅子啊?就算进来了,你瞧上面那些人,谁敢四处乱看?——也就因着我是外乡人,沒這個忌讳。——啊,你不会怕鬼吧?”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孩子是不是胆小”。随后却自己摇摇头,小声說:“仙子怎么会怕鬼呢?鬼怕她才是。”

  身边的“仙子”沒听见他乱嘟囔。她伸出一個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滑溜溜的墙壁。夏偃心裡悠悠一跳:這块墙壁他日间摸過的。

  少女又弯下腰,指尖戳了戳夏偃那卷形似枯叶的铺盖。他心裡又是咕咚一拱:這铺盖卷得太潦草,悔不当初。

  她忽然问:“你父母怎么不管你?”

  夏偃犹豫,飞快地抬头瞟她一眼。

  “我母亲是偃国贵族的家眷。”他鼓足勇气,一口气說,“她是和我父亲私奔到大夏的。听說我生下沒多久,她就回了偃国。我跟父亲一起生活。去年父亲去世了,族人把我赶了出来。”

  少女眼波一滞,過了一会儿,才叹:“可怜的孩子。那么你此后一直在流浪?”

  夏偃察觉到她心怀怜悯,故意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自由自在,沒什么不好。”

  他心底十分后悔。自己的身世并非什么光彩事,以前有人问起来,他从来都是瞪眼不言语。怎么她一问,自己就乖乖答呢?

  他扭過头,悄悄告诫自己:“下次对陌生人不能交根交底。”

  头顶上一声扑哧笑。她终于发现:“你怎么自己和自己說话啊?”

  夏偃猛抬头,热汗烘烘的落在耳边,又马上变冷,黏在鬓角,难受极了。

  “我……”

  他窘迫,一只手用力抵着墙,好像什么秘密被看穿了。天知道,无依无靠的流浪生涯有多孤独。他渐渐学会了,在心中创造一個无中生有的小伙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形单影只。

  他也知道這不太正常。忽然想往屋子裡躲,却又舍不得,哪怕听她笑话自己两句呢!

  少女却沒有嘲讽的意思。她垂下眼帘,轻声问:“那么——你沒想過去偃国寻找你母亲?”

  夏偃轻轻咬嘴唇,抑制住了自语的冲动,摇头,故作轻松說:“沒钱。去也沒用。”

  其实哪有這么简单。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孩子气的自尊。母亲說不定早已再嫁,早就生了出身高贵的子女,過着酒池肉林的贵族生活。他一個小叫花子,何必去自讨沒趣。

  他心裡的想法错综曲折,少女也许猜到三分,微微皱眉:“你這孩子,心思古怪。你母亲又未必是有意抛弃你。”

  夏偃脱口问:“怎么叫未必有意?”

  她沒答,仰头研究起了一道墙缝。

  夏偃沒再问,被她的样子迷住了。

  但她下一句话把他打进冰窖:“你也许不知。因着偃侯不敬神明,荒淫无道,偃国已被诸侯联军剿灭了——贵族和臣子们尽皆殉国,几乎沒有幸免的。這是上個月的事。”

  夏偃脸色白了,呼吸跟不上心跳:“你、你怎知道?”

  “我……”少女的脸色晦暗了一刻,“我刚刚路過那裡。”

  外面黑云如墨,北风盘旋呼啸,风声顺着狭窄的入口缝隙,卷进夏偃的耳中,像是发怒的雷。

  他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塌陷了。想象中的酒池肉林一下子化作荒山野冢,白森森的发光。头脑晕眩了一刻,再清醒過来时,已经靠墙坐着,浑身无力。

  他下意识地喃喃,悄悄对自己說:“不信。她也许记错了。”

  少女轻轻笑一声,不跟小孩子争辩。

  “节哀罢,阿偃。”

  她将脸埋在双手裡,呵了几口气。

  夏偃突然眼圈红:“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某些人口中叫出来,原来能那样动听,让他心魄剧颤。

  他想再說什么,但少女沒有和他谈心的意愿。地窖也看過了,好奇心满足了,况且裡面的气味实在不可恭维。

  她拉开暗门,轻快走了出去,回到方才那個看雪的去处。雪地上,两双浅浅的足印還隐约可见。

  她默默伸出脚尖,把那双粗麻草鞋的足迹抹平。

  不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個年纪大的婢女,披件皮袄。夏偃刚从地窖裡探出头,见状迅速躲到阴影裡。

  婢女见了女公子,开口就夸张地埋怨:“哎哟,公子怎么出来乱跑啊!大雪天有什么好看的!不怕生病么!”

  少女似乎有些愠怒,“我沒乱跑。沒出门前三步。”

  “那也不行!公子千金之躯,怎么能出我們的视野呢!快跟婢子回去!给你烤烤火!”

  就算是千金之躯,也未必有說走就走的自由。少女叹口气,沒理会角落裡的孩子,顺从地跟进了屋。

  出乎所有人意料,冬日的野兽提前耗竭了能量。不到第二日中午,大风雪便止住了,淡金色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彩缝裡钻出来,洒在一片雪白之中。

  村民们喜笑颜开,扶老携幼地回去建设新家园。荆国兵丁下人忙忙碌碌,喜气洋洋地捧出食盒,就着火堆,热起了熏肉、酱菜、面饼和汤,伺候女公子用早膳。另有人准备女公子的马车。

  很快有眼尖之人发现了不对劲——

  “喂,小鬼,你怎么敢偷公子的东西!”

  夏偃在甜睡中听到一声振聋发聩,慌忙醒了,看到一群兵丁凶神恶煞地围着自己。

  他茫然攥紧双手。手中一派柔滑,带着清淡的木兰香气。是那张狐裘领子。

  身边另有一條熏兔腿,不知什么时候放的。

  他结巴:“不、不是我偷的,是……”

  “是我给他的。”女公子用热巾拭手,毫不在意地答,“這孩子衣衫单薄,看着可怜。”

  两個年纪大的婢女啧啧怪罪:“公子你也太不珍惜东西了!這件狐裘是长公子从府裡带出来的最好的一件了,稀罕就稀罕在這领子上,比别件的宽上一半,整個荆国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件。你瞧瞧现在……”

  一人伸手就想把那领子抢回来,却又犹豫。

  “說不定已经让這小鬼捂臭了,還怎么要。噫!”

  少女面无表情:“那就算了。长公子问起来,就說昨晚风大,吹走了。”

  于是狐裘领子归了夏偃。他不敢說话,唯恐她忽然改主意,给收回去。

  直到听见周围哈哈大笑,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跟在少女后面,走好几步了。

  “小叫花子!”昨天那胖脸兵丁笑得直喘,“怎么,想跟我們回荆国啊?”

  尽管形态粗糙,這人察言观色倒是一流。昨天见到這小鬼,還准备拎而踹之,今日看女公子对他似有青睐,自己马上也立地成佛,除了笑脸,沒别的表情了。

  一個婢女心善,笑道:“這孩子无家可归的,是不是想在咱们這谋一份差事?看他手脚倒挺伶俐的,也听话,咱们倒也不多一张嘴。這一路上人少事多,又有两個病在半道上,正缺帮手。”

  一個像是管事的妇人拍板:“给他喂饱点,也是個劳力——喂,小孩,跟着我們跑腿干点零活吧,给你一身厚衣裳。”

  夏偃茫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再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全是火烧過的黑印子,以及被人啃得光亮的鸡骨兔骨。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女公子——她已登上马车,听着下人们的言语。对于自己手下即将多一個小僮仆的可能性,无可不可地颔首:說:“好啊,让他来吧。”

  夏偃觉得头晕晕的。吃饱饭、穿厚衣裳什么的,他不在意。但……這些人是說,以后他可以长久地服侍在她身边了?

  他說不上,那股狂喜的感觉从何而来。他隐约听得有人說:“……正好,還缺個挑细软箱子的……”

  他忽然攥紧了手中的狐裘领子,一头撞出门去,扑在马车门边,对着帘子裡的那個人說:“我、我……”

  裡面一声漫不经心的:“嗯?”

  他一口气不带喘:“我要去偃国寻我母亲。就算只剩尸骨,我……你說得对,她未必是抛下我的,也许、也许是被捉回去的……等我寻出究竟,再来帮你挑东西干活,我不食言!你等着我!”

  裡头一声略带惊讶的浅笑:“我……等你?”

  夏偃正色:“我走了。多谢你!”

  女公子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說:“那么一路平安。那件狐裘领子价值百金,足够你的路费。可别卖贱了。”

  夏偃沒从她的语气裡听出挽留不舍来,眼眶有点委屈湿热。兵丁们骂骂咧咧的来驱赶他。他像一尾狐狸似的,霎時間窜出老远。

  他不敢回头,低声问自己:“我還能再见到她嗎?”

  同样的声音,信心满满地低声回答:“肯定能。”

  夏偃所料沒错。有生之年,他果然再次见到了那位荆侯女公子。他所沒料到的是,下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出嫁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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