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府摊牌 作者:未知 翌日,沈初云先是想办法联系上韩延荪身边的秘书,并告知期望能尽早与他见上一面,有些极为重要的话要讲。 刚放下這通电话,韩太太也着急忙慌地打了电话過去,向韩延荪告状道:“這個沈初云大概是要造反了,居然一夜未归。” 韩延荪由此意识到,上一個电话的严重性,一時間焦头烂额,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家去解决問題。 而此时的沈初云,正往眼下的两道黑影上叠了足足三层的粉,才头重脚轻地去参加妇女促进会的例行会议。 一进大门,只听大家七嘴八舌地笑了起来:“我們的沈先生来了。” 沈初云礼貌地一一招呼后,向着会长姚太太走去。 姚太太虽与她相熟,本不必客套的,今次却是站起身来郑重迎接,笑着向她贺喜:“知道嗎,新声报的订户已经将近一万了。新报刊能有這個成绩本来就已经不易了,更何况還是以女性为主的报纸。能做到這個程度,沈先生绝对是功不可沒呀。” 听到這個好消息,沈初云忽然觉得心中阴云尽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姚太太真是太客气了,我一個小辈哪裡担得起您這样称呼。” 姚太太一個劲地恭维:“怎么担不起,强将手下无弱兵!” 沈初云的笑意便稍稍转淡,這個强将指的必定是韩延荪。以她对于人生的另一番打算来讲,听到這种话必然是五味杂陈的。 眼前的這位姚太太,受她丈夫的影响,骨子裡更多的是商人血液,這与沈初云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她们之间的合作,更多是依赖于求同存异。大华娱乐城名下那么多的产业,有歌舞厅、电影院、赌场,這些地方都少不了交际花的身影。亲近女性,提倡扫除旧风俗,鼓励女子多多出门交际,于這條产业链上的人多有益处。姚太太热心妇女事业,未必沒有這层考虑。等沈初云褪去了外交总长家长媳的身份,不知道姚太太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但愿一切都能不变吧。 沈初云想着,嘴角便抿了一丝疲惫的笑容,走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她抬头朝主席台上一望,不禁思绪纷飞。 今年该选新的会长了,众人都很看好沈初云,甚至姚太太已经好几次地于明面上谈起,以后的交接工作应该怎样办。在选举之时,爆出离婚的新闻,也不知对结果有益還是有害。 到了和韩延荪约定的日子,沈初云特意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西装,将头发抿得笔挺,想借着這英气的打扮给自己壮三分胆。 韩延荪本意是要单独先和沈初云谈话,奈何韩太太不肯,又执意叫家裡的女子们统统都到场看着。至于韩仲秋自然也是要在的,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韩太太冲着站在门口眼神微微有些露怯的沈初云一哼,冷声问道:“家中女眷不经上人同意,在外流连数日不归,依照家规该怎么样?” 沈初云被家裡众姊妹一字排开的架势给唬得呆了一下,韩太太摆开這個阵势,是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在。 和梅姨娘一起并坐在韩太太下手边的翠姨,嘴角衔着一抹冷笑,飘飘然接口道:“依照家规……” 沈初云的心意早就改变了,也就沒有理由继续遵从這個家庭对外追求文明、对内规矩森严的苛刻要求。因就挺了挺身子,上前一步,鞠了一個躬,郑重其事地剪断了翠姨的话头,道:“父亲母亲,二位姨娘,弟妹们,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摆脱家规的。” “這话怎么解?”韩太太先就冷哼起来,“不要跟我打哑谜,你那套平等理论,拿去对着外人,在這個家裡一切都得按规矩来。长辈问一句,你答一句。你三姨娘的话沒說完,就轮不到你开口!” 梁绣珍听罢,一只脚朝外侧一斜,身子自然地歪着,低头看着刚染的指甲不做声,余光却始终不离沈初云。 只见沈初云脸上半丝窘迫也无,和平日有些不同。照往常的经验,她是很讲体面的,当着那么多人被训斥总该有些局促。因此,梁绣珍心裡难免存了個疑惑。 韩仲秋也察觉到今日有些不同,又說不上這不同之处究竟缘何而起,倒也集中了精神,等着她开腔。 沈初云拳头轻捏,抵在人中处,稍作思考后,站定了回话道:“果然母亲始终是认为,平等只能对外宣扬,家裡却仍得守旧。關於這一点,我不赞同,所以我不想再做這個家裡的一份子了。从今以后,我要彻底走出這個门,言行一致地去宣讲平等。” 韩仲秋睁圆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要不然這是在做梦,要不然眼前的女人是個冒牌货。她应该很清楚才对,一旦出了韩府大门,她就是孤鬼一個。 “你還反了!”韩太太腾地站直了身子,怒指着沈初云。要不是中间隔着茶几,這手指都要戳到鼻梁上去了。 梅姨娘嘴巴张得老大,和翠姨两個,借着眼波已经交流過千言万语了。 一旁站着的向兰,弯腰在韩延荪夫妇中间小声道:“爸、妈,不然……先让大嫂坐下,慢慢說吧。” “四少奶奶真是体贴。”梁绣珍将手臂抱于胸前,阴阳怪气地搭腔,“你要是站得累了,自己找地方坐吧。我們家是很开明的,不必做這些表面功夫。”此刻的她正在想,自己先时猜测沈初云是家裡的危险分子,果然是猜对了。這才几天工夫,就丢了這么大颗炸弹下来,還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不過看戏的人怎么会怕台高呢,梁绣珍心裡自是乐见的。反正在权势面前,沈初云就是拼上性命也不過一滴蚊子血罢了。别看韩延荪平时喜歡她,动真格的,什么也比不上官位重要。 再看向兰一脸讪讪的,倒是這屋裡先红起脸来的人。 家裡最小的女儿韩黛琴是最和平不過的一個,忙扯了扯向兰的衣角,和她一起退到角落裡去缩着。 一直保持着威严和平静的韩延荪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大呼小叫地做什么,当我不存在嗎?” 众人果然连气都不敢大声出了,韩太太僵在半空的手也慢慢收回,往发髻上一抚,复又坐了下来。 韩延荪先看看沈初云,眼神坚定;再瞧瞧韩仲秋,眸光错愕。心中长长地一叹息,摆手向其他人有气无力地吩咐:“你们都出去吧,仲秋留下。” 翠姨有些不甘心,猛地摇撼了梅姨娘两下,被韩太太看了個满眼,朝她森然一瞪也就不敢了。 心裡虽急却一直静观其变的梁绣珍脑子一转,先就讨了個巧,是第一個应声走出去的。 噼噼啪啪一串脚步声远去之后,沈初云从丹田提了一口气,望着韩仲秋,坚决地說出自己的决定:“我要离婚。” 婚姻虽是父母之命,但日子终究是他们自己在過,要分开自然是先问過韩仲秋怎么想。但哪怕他坚决說不好,沈初云也不会有半分留恋了。因此,也就沒有两個人先单独聊過的必要,而是直接当着上人的面提要求。 韩太太不料长媳气焰這么嚣张,连离婚都敢抬出来胁迫家人了。可是,再气不過,她也明白的,沈初云這人吃软不吃硬。做婆婆的倒不好先开口把局面說死了,真要是话赶着话地离了婚,韩家人還怎么出去见人呢? 想到此,便将目光转到了儿子身上。 韩仲秋早已气急了,拉起来就质疑沈初云:“你這是在要挟我,要挟我們家!” 一听這傲慢的语气,沈初云再要劝着自己如何冷静也是不能了,心火一烧,脖子就涨得通红,反问道:“要挟你,我又能得到什么?你能不能醒一醒?你這個人、這颗心,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值钱!我也并不是個费尽心机,只想盼来浪子回头的旧式妇女。文明婚姻,讲的是合则来,不合则散!” 韩太太瞧着她一双眼锋芒毕露,又见儿子也和自己一样咽不下這口气,歘地一下挪到沙发犄角处,将听筒举在半空,高声道:“我還真想给亲家去一通电话,看你对着你父母,還敢不敢如此忤逆!”說罢,将听筒狠狠拍在桌上。 這样脸红脖子粗地闹起来,哪裡還看得出什么大家之风来。 韩延荪自是对谁都有了一份不满,却只管厉声对着身侧的人警告:“太太!” 再看当事的那对夫妻,沈初云两手握拳,指节发白;韩仲秋手插裤袋,咬牙切齿。 心口有隐隐的绞痛感传来,韩延荪却顾不得自己,语重心长地先向二人劝道:“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可是婚姻并不是儿戏。”又看定了沈初云,语气和眼神都放得很温和,“初云啊,你对我总不至于有何不满吧?” 沈初云面对公公时,是由心底裡生出敬重来的,便就摇头低声道:“沒有,父亲对我恩重如山。可以說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韩延荪重重一点头,显然很满意,心裡安慰不少,又道:“那么,我倚老卖老一回,請你听我把话說完。” “怎敢当爸爸的一個‘請’字。”沈初云說着,咬了一下唇,忽然就有些想哭。 “我和你母亲亦是旧式婚姻,說句拆自己台的话,年轻时我也放纵過。可你看现在呢?我們都曾各退過一步,不也就白头到老了嘛。你认为仲秋对你不好,我一定帮你出這個头。何况姓陈的——”韩延荪拉长了调子,目光冷冽地朝韩仲秋一白,转過脸来对着沈初云,却又笑了笑,“已经被我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