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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初定條件

作者:未知
“是啊,她走了,我就挨了平生第一個耳光。”說时,沈初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脖子。 韩延荪夫妇皆有些意外,纷纷将目光投向身后。 韩仲秋一手从裤袋裡伸出来,在半空晃悠了两下,冲口就想质问沈初云,怎么连這种琐事都要拿說出来。可是韩延荪眼珠子冲他一暴,他又心虚不敢了,只把拳头闷闷地落在沙发靠背上。 沈初云的手来回在脖子上摩挲着,想起那天韩仲秋掐着自己时,那满眼不顾她死活的样子,她觉得呼吸困难。越想就越是后怕,声音也就哽住了:“母亲要搬出我娘家来,我也认了。我父母是很守旧,尤其是我父亲。以前我受了委屈回娘家,我父亲說我是善妒,說我罔顾纲常。可就算气得他老人家血压都上去了,他也不曾打過我……” 這段婚姻,一直让沈初云有窒息感,也生生地经历過一颗心从鲜活到死去的過程。再加上那日韩仲秋不管不顾地一掐,精神和身体都有過快要死去的恐惧感。哪裡還有什么挽回的必要呢? 這一回连韩太太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一個劲儿地叹气。再怎么不高兴,动手是不行的,如今的女人不光是年轻的,就是年纪大的也开始时兴赶潮流了,再不是一件大袍子罩着,什么也瞧不出的年代。要是在沈初云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叫人瞧见了,是很难开脱责任的。 韩延荪抄起面前的烟灰缸子,往韩仲秋那边一扔,骂了一句:“畜生!” 韩仲秋抱头一蹿,样子狼狈到自己都觉羞愧,忙直起身子来,对着沈初云恼羞成怒地吼道:“就为了一巴掌至于嘛,我又沒打折你的骨头,你就是告到大理院去,也未必能构成判离的理由。” 沈初云别转脸去,虽不动大怒,脸色却冷如冰山:“你倒大言不惭,乐意把這点丑事张扬出去,我却替韩沈两家感到惭愧。” 韩延荪的手抓了一下心口,咳了两声才强撑住一家之主的气场,道:“我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我不许你们這样一时冲动就喊离婚,這是对人生的不负责!” “父亲,我已经想好了,不离婚才是对我自己不负责。”沈初云余光瞥见韩太太正恨恨地望着自己,眼中有话的样子,便知此事不容易达成,只得加重筹码来表明决心,“如果爸和妈执意不肯,我只能請律师协助了。我以为婚姻应该尊重当事人,只要我态度够坚决,总能离掉的。” 对于這番摊牌,韩太太很忍不得,站起身来中气十足地回答道:“好,你就去。我倒要看看,离了我們韩家,你能成個什么样子。” 韩延荪眼前一花,有些喘不過气来。心裡不支持韩太太這样强硬,想伸手拦一拦,却扑了個空。 有了母亲這番话,韩仲秋倒有了些底气,也跟着起哄:“沈初云,這些年你吃我們的、穿我們的,父亲又鼓励你去参加社交,還让你成名,人前人后风光无限。谁知,你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好,你說离婚,那你就走,赡养费一概沒有,全当是回报這些年你在我們家享受的荣华富贵了。” 闻得此言,沈初云眼前一亮,也未加以思考便同意了:“只要能离婚,我沒意见。既然你如此主张,财产問題我們就各請律师来作证,签下协议你也好放心。韩家的钱,一個子儿我都不要。我只把自己的嫁妆带走,這要求应该不過分吧。” 此时的韩延荪,已经被他们三個准备决裂的话,气得呼吸都快不能了。 然而气头上的三個人,谁都不曾注意過他。 韩仲秋在沙发后头来来回回踱步,方才韩太太的话分明是向着他的。這会儿又看韩延荪不再发言,只是低头静默,便以为沈初云是犯了两位上人的忌讳,越說越狠绝起来:“好好好,离就离,你以为我会求着你不成?!” 沈初云冲他一瞪眼,觉得话說到這份上,也算是到头了,弯腰朝两位上人一道别,径直出了韩府大门。 韩太太不发一言,暗暗算计着,果然要离,自然该让沈初云放弃财产。只是,她說要带走嫁妆,這個帐可不对了。嫁妆是对应着聘礼的,聘礼又是抬去天津沈家的,将来她再把全套嫁妆都带走了。好嘛,韩府白搭了一份极丰厚的聘礼不說,临了還要给人指指点点,成了笑话谈资。這算什么意思? 不行,嫁妆不能给她,這是韩府的名誉损失费! 想罢,便弯下腰,欲和韩延荪商量。哪知韩延荪也是腰一弯,扑通一声闷响,直挺挺滚到了地上去。 母子俩這才大喊起来,让听差赶紧去請医生。 ### 沈初云回到饭店,见邓丽莎已在大堂候了多时。 两人仿佛是熟稔多年的老友,只管沉默着,仅靠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意思。 回到房内,沈初云故作神情轻松的样子說结果不错,离婚应该是沒問題的,只要放弃赡养费即可。 邓丽莎蹙了眉,道:“他明明是犯错的那一個,应当索赔才是。为什么中国女人要想逃脱错误的婚姻,就必定要以放弃自己的权益为交换呢?” 沈初云一面摘下耳环,一面从镜中望见她撅了嘴的样子,便就无奈地一笑,道:“以现在的法律,在离婚一方面仍然還不是完全地支持女性的正当权益。我知道你在替我鸣不平,可是我想……能把婚给离了就已经很难了,别的我也不奢求。况且我有手有脚的,我倒自认为比韩仲秋更能自立呢。” “叫他们占那么大個便宜去,我总是替你不甘心。”邓丽莎很不服气一跺脚,要不是地毯够厚,只怕楼板都要被她踢穿了。 沈初云从酒柜裡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一杯递過去,道:“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說时,自己也斟了一杯,摇晃着酒杯,走到沙发上坐了,面带好奇的笑容,问道,“你和你的那位美术先生,怎么样了?” “别提了,這是我家裡人的圈套。”說起這個,邓丽莎就满心满肺的挫败感,抿了一口酒才道,“那個人根本不喜歡绘画,是我家裡人精心设计好的。” 這转变显然有些让人转不過弯来,沈初云便问她:“那么……留洋的经历呢,他为人处世的态度是否文明呢?” “這倒……是吧。”邓丽莎抓了抓头发,說得也不很肯定。她沒有深入地调查過這些,因为在她看来已经沒必要为這次充满算计的邂逅,去找什么挽回的理由了。 沈初云点点头,想到起先邓丽莎把那位男士說得很不错。這說明,除了爱好美术這一点是虚构的而外,相处過程中两個人之间也還是互相有吸引的。心中便揣着些劝慰的话要說,或者给对方一個机会,坏事也能变好事的。 旁观着她表情变化的邓丽莎,忙就抬起一手,做個拒绝的动作,道:“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說什么话,无外乎是劝我世上沒有绝对完美的人和事,不要過分地苛责。可是,我对這個人并不是失望在不完美,而是不诚实。我承认,一個错误的开始,未必注定了错误的结局,但我想,成功的概率也大不到哪裡吧。而且我对爱情也不是追求完美,我是追求简单。我对于简单的追求,已经到了一纸婚书都不想要的地步,又怎么会容得下谎言呢?我想要遇到一個本真的灵魂,只要是真实的,不优秀也无妨。” 邓丽莎就是這样的,直接简单,好与坏之间泾渭分明。這也不是缺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勉强去說和一段当事人不接受的姻缘,其实是在浪费時間。热衷做媒的人,从某种意义上去看,都是些生活极度空虚无聊之人。 沈初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只是颔首微笑,并不继续缠绕于這個問題。 ### 次日一早,前台接进来一個重要电话。沈初云一听才知道,是韩延荪亲自打来的,务必要尽快单独见上一面。 韩延荪来时,较往日多了一根柺杖,脸色也有些苍白。 沈初云并不知道自己走后,韩延荪昏了過去。只道是儿女婚姻有了麻烦,精气神自然差了些,因此并不细细探问。 两人落座,韩延荪四处张望了一番。对于這间记在他账上的房间,向来是用来招呼外宾或重要客人落脚的,他自己甚至都未曾进来瞧過。今日来,竟是为了长子的婚变,着实让人预料不到。 沈初云对于這样一位犹如导师一般的公爹,心裡有敬重亦有敬畏。想起韩延荪曾经畅想過,新时代的女子应当自食其力,不免就红了脸,讷讷道:“父亲,我问過前台這裡住一晚怎么算钱,但是他们都不肯說……” 韩延荪听這话,想是她误会,便付之一笑,道:“都是记账的,账单向来也是送往衙门的。你猛可裡一问,自然叫他们不知如何回应了。我方才倒不是在想這個,只是觉得世事就是這样有趣。我名下可用的东西,我自己未必享受過;我手裡教导出的儿女,我自己却未必了解。” 沈初云附和着一笑,便就静默地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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