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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心有算计

作者:未知
韩延荪屋裡,两個姨太太和五小姐韩黛琴都在。 翠姨仗着自己的年轻還能挟制挟制韩延荪,向来是很敢說话的。举着晚报的头條,看好戏似地向韩延荪說:“四点钟发报,听人說三点钟就开始排了长队,都是特为等着我們家大少奶奶开腔发言呢。” 韩太太听不過,冷哼一声,道:“你倒還拿她当自家人。” 韩仲秋见情势不对,抱着后脖子,猫着脚步往门外挪去。 韩黛琴手撑着沙发靠背,在韩太太身后怯怯道:“大哥大嫂并沒有真的办手续,难道我們就不认同她是自己人了嗎?” 梅姨娘本来在一旁看得挺热闹,听见自己的闺女說的话不像,忙回头嗔道:“小孩子家家的,掺和這些做什么?太太见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盐還多,既然說她不配做韩家的人,那就必然是她错了。” “可是……” 不等韩黛琴解释,韩延荪就先发话了:“好了,你们這样吵闹,是成心想让我的病好不起来嗎?” 大家便都不敢再說了,恰好梁绣珍进来,同长辈们打了一声招呼。 韩延荪微微一点头,向她交代道:“绣珍啊,過两天的慈善拍卖你要好好准备,别让外人瞧着咱们家,遇到這么点事儿就阵脚全乱了。” 听此一吩咐,梁绣珍便就想到,如今沈初云跟韩家是彻底不能好了,那么自己眼下岂不成了這家裡最大的媳妇了嗎?不由挺了挺背脊,展颜一笑,爽快地应了。 韩太太在旁打量着她,插言道:“做身新衣裳吧。要喜庆吉利的,料子拣高档的,别让人家看低了咱们。” 這可好,公婆让做衣裳,必然是要出资的意思。衣裳也不是真的一身一身去做的,這一句话发下去,衣柜裡可不得都换上新的。梁绣珍便就学着沈初云从前讨好韩延荪的法子,笑着提议:“天津那边的新纱厂,听說出产的料子都不错。” 韩太太对外头的新鲜事向来不大敏感,便就皱了一下眉,摇头道:“這倒不必,北京的百货公司什么沒有,還巴巴地跑去天津干什么?况且這些新厂,办的时候都风风光光,過一阵子,就全然沒有消息了。” “她倒有心了。”韩延荪望着二儿媳欣慰一笑,才对韩太太解释道,“天津的两家老纱厂重组成一個新厂子,由章瑞廷管理。现如今像這样的民族企业,老百姓是非常支持的。咱们为国货提气,也是在争取百姓的好感。” 韩太太听了也觉不错,不住微笑点头。心裡愈发觉得沈初云能做的事,别人花点心思也能学得会,哪有什么不可或缺之处呢!于是,招招手要梁绣珍挨着她坐了。 梁绣珍自然高兴,两個人忽然就亲密如母女那般。 以为离婚的话头這就過去了,退至门边的韩仲秋有些放松警惕,冷笑道:“有一說一,咱们的国货比洋货還差着远呢。” 众人脸上皆是一愣,各自暗道不好。韩仲秋回過神来,這可跟往日在家裡单独同沈初云找别扭不同。当着韩延荪的面這样說,闹不好又要去請家法的。想到這裡,忙就跳了一步,躲到屋外去。 见韩延荪脸上的怒气都要溢出来了,梁绣珍忙帮着解释道:“大哥是心急,盼着咱们的国货越做越好不是。”一面說,自己就起身移步去挡住韩延荪的视线,手则背在后头示意韩仲秋快走。 韩仲秋三步并两步,跑至院门口,和一個听差对面撞了一下。 听差忙打千认错,又拉住想走韩仲秋,支吾道:“那個……沈家大舅爷来了,說要见见大爷您。” 韩仲秋一听,倒不像听差料想的那样不高兴,反而很爽快地问人在哪裡。 ### “大舅哥,你总算来了,你那個妹子呀!”韩仲秋尚未迈入书房,就已经抱怨起来了。 沈云鹏闻声,忙丢下手裡的杂志,摊手无奈道:“我和她也是說不通了。” 韩仲秋忙把话說在前头:“那你可别存着什么心思,想来說通我,如今是我們家被她闹得风声鹤唳的。我不跟她计较已经不错了,难道還要我去求她回来?哼,真不是我故意要难为大舅哥你,我們韩家的大门,多的是求着要进来的人。” 沈云鹏被噎得无可辩白,遂换了一脸的笑意,暂时放下這些纷争:“别气了,我請你去听戏。” 韩仲秋果然心动,翘起脚笑道:“那你可得叫戏园子预备包厢呀。” 沈云鹏晃着手指答道:“你几时說话這么小气起来了,咱哥俩還有不坐包厢的时候嗎?你要乐意,包场都成。” 韩仲秋又道:“倒不必包场那么铺张,拣最好的包厢就成了。” “呦,我沈大爷還真不肯屈就第二好的。”沈云鹏說时,卷了一下袖管,便做個請势。 两人一派诸事安好的太平模样,這就出门找乐子去了。 ### 關於兄长和丈夫的陋习,沈初云是了如指掌的。因就换了一身衣服,带上一顶大大的帽子,准备找個能打电话的地方,做一些于自己有益的事情。 也是事有凑巧,出门沒几步,便见迎面走来一位男青年,做西式装扮,手裡举着相机,看起来架势十足。 沈初云假做散步的样子,慢慢跟着他从胡同最裡边,走到胡同口上。期间,那位男子停下過两次,像是在拍街景。 走出胡同,就有许多挨着墙等生意的人力车夫起身,是要過来接生意的意思。 沈初云也不管冒昧不冒昧,赶紧跑到那男子前头去,问道:“你先生……懂拍照嗎?” 定睛一看,這男子生得俊朗,风度翩翩,說话时带着些得意的笑容:“简直精通啊!”然后就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說這是他今年刚从海外带回的宝贝。 沈初云原本的打算是,向报社的朋友问问,能不能借出一台相机和会照相的人,不成想出门就能碰见,倒是不必再去找朋友开口了。朋友虽然知根知底,但恐怕太知根知底了,会有所顾虑不敢答应沈初云的要求。她便显出高兴的样子,开口請求道:“那太好了,我有個冒昧的請求,可否請先生跟我去個地方,帮我拍些东西。”怕他不同意又忙补充,“酬金自然是从优的。”继而再一打量他,穿這样一身衣服,又有能力从国外买最新的相机回来,只怕是不将小钱看在眼裡的。想时,不由面露气馁之色。 這男子的确是不在乎什么酬金的,只是能在初来北京,就邂逅一位如此端庄的女子,且从她請求的口吻裡,轻易就能嗅出内裡有故事。想着沒准是一场奇遇,倒不可错過了。因就含笑问道:“冒昧问一句,能有多优呢?” 愿意问价钱就是有戏,沈初云眼中又泛出笑来,可是多少价钱才能劳动這先生的大驾呢?她现下可不能乱花钱,便是白远山的诉讼费暂时不算,也得防着离婚官司拖得久了,早晚会生出经济問題来的。因此,开口有些弱弱的,近乎是在求人:“十……哦不,二十块可以嗎?不会耽误您很久的,如果顺利的话,一小时就能结束了。” 那人听了,仰头大笑起来:“如此美丽的女士,可惜不大会做生意呀。看样子,二十块想必一定是你能给的最高的极限了,怎么能一开口就叫最高价呢?” 沈初云的脸颊立马就红了,看来是不成了,還白白地露了一回短。 谁知那人的话锋却是一转:“不過看在女士你优雅的气质上,我很乐意效劳。” 沈初云连连道谢,喊了两個车夫過来,叫去前门广德楼。 這位好心的绅士是個健谈的性格,叫车夫拉着与沈初云并行,又问她芳名。 沈初云心道,這才留洋回来的人,或许還沒在报纸上看见過自己的样貌,但未必不曾听過她的名字,便谎称自己叫沈云。 绅士点头笑笑,然后就热情地自我介绍起来:“鄙人贺忆安,去年刚从之江大学毕业。趁着工作尚未落实,从杭州到欧洲,又从欧洲回到北京,想涨涨见识。一路游历而来,倒是很喜歡此地,正有意在北京碰碰运气。若能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倒有常住下来的打算。” 沈初云笑着鼓励他:“贺君是名校毕业,又似乎很懂生意经,找事做应该不难的。” “难在找一份顺心的事。”贺忆安忽然一叹气,像是碰過壁,所以才发出這样的感慨。 沈初云也想到将来自己终要找份事做的,对于前途亦有些渺茫之感。她不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格,只担心谁人敢雇佣她,且只是简单的雇佣,而非利用她的過去做什么哗众取宠之事。 两人這就各自陷入了沉默,直到下了车,才又攀谈了几句。 广德楼斜对面有家小酒楼,沈初云径直上了二楼。因此时尚早,吃饭的人并不多,很容易就在窗口拣到個空位。 贺忆安要了香片和一些点心,又问沈初云究竟要拍什么。 沈初云不好意思地低声說道:“对不住啊先生,我方才对您有所隐瞒,我是想請您做一回侦探那样的事。至于我要拍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出现……我真說不好。”想了想,就取個折中的法子,“這样吧,您陪我在這儿等一個钟头,若我這宝押错了,绝对不会多耽误您的,酬金自然還是照给。” 贺忆安抿了一口茶,笑问:“那要是你的宝押对了,可是時間超過了一小时呢?” 沈初云无可对答,只是局促地架起耳边的碎发。 贺忆安看她這样,又大笑起来:“我是随便一說的,可别恼我。說来也巧,几年前中华书局出過《亚森罗苹奇案》,我读着喜歡极了,以至于有机会去欧洲时,我還特别地买了法文版来收藏。对于這些怪盗呀、侦探呀,我是感兴趣得很。密斯沈這样一說,我甚至都愿意自降酬劳了。” 沈初云脸上登时如雨后放晴。果然今日是老天有意助她,从天上掉下一個刚回国的年轻人,对于這份临时工作既不知棘手,亦有着极强的好奇心。现在,只等韩仲秋现身了。按以往的惯例,沈云鹏来京,必会請他听戏。也是因此他们两個之于彼此的关系,比沈初云還要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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