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牌桌斗嘴 作者:未知 之后不几天裡,果然接二连三有报纸杂志跟进妇女促进会及新声报的問題。 从篇幅来看,讨论新声报更换主编之傲慢及不透明的报道仿佛更多一些。這也不难猜,毕竟算是同行业。难免有人会想,用人如此草率,若将来有效仿此举的,那么自己手裡头的饭碗可不是随时都会因为得罪人而被砸掉? 沈初云则忙着自己的事情,有记者堵上门来问,也只是回避問題。 日子過得很快,一個月時間,沈初云在砖塔胡同的住处又变换了新的模样。 除了沈初云任总编,邓丽莎任主笔,還請了一位初出社会的大学生,名字很有意思,叫唐宋,性子活泼做事麻利。另有一位负责财务及琐事的大姐,姓李叫春芳,不過大家都管她叫李大姐。三十五上下,有些矮胖,国文很好。她丈夫从前曾在学校教书,后来参与组织游行,被判了两年。需要营救的进步教师和学生有很多,但又未必人人都能赶上贵人搭救。李大姐本来是在家安心教育三個孩子的,现在沒有经济来源,就不得不出来做事了。 新报纸定名为良言,沈初云依然坚持认为当初办新声报的初衷是对的,因此定位上很有与之打擂台的意思。但是沈初云内心并不想叫板,她创造了新声报,就不会去伤害它,二者能和平共存、共同壮大,才是她最乐见的。 ### 這日秋高气爽,梁绣珍同几位女朋友去公园晃了一圈回来。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在廊上喊她:“呦,這不是二少奶奶嘛。” 梁绣珍循声去看,见是翠姨背着外客厅的门而立,便迎上去笑问:“三姨娘,這是要上哪儿去?” “透透气。”翠姨拿帕子扇了扇风,冲着客厅一顿挤眉弄眼,低声道,“总理府上的三少奶奶在呢。” 梁绣珍不免诧异:“她忽然跑我們家干什么来了?父亲近来和总理不是……” 翠姨很知道后头的话,怕裡头人耳朵尖,忙拉了她往外走了几步,才提醒道:“你难道忘记了,沈初云办的新报纸今天发行第一期呀!” 梁绣珍鼻端直哼冷气,一脸的鄙夷:“這倒奇了,如今不是她们這些搞女权的在唱对台戏嘛,徐润莲应该避着我們這些看戏的才对呀。” 翠姨噗嗤一笑,拿手肘耸着她的胳膊,挑了眉问道:“只要脸皮够厚,咱们家难道就不是戏台子了?” 照着這话一想,或许徐润莲今天是来炫耀,韩延荪为了赢得支持,极力推崇的妇女促进会,最后被她捡了個大便宜去。又或者她想看看,韩家对于前儿媳這份高调的新事业是否看得過眼。若果真韩家是看不下去的,也许徐润莲還想借力使力地给沈初云下绊子。如果是這样的话,可绝不能掉入徐润莲的算计中去。 “不变应万变吧。”梁绣珍一面沉吟,一面靠了朱红的柱子坐下来,沉沉地想了许久,考虑周全了才道,“沈初云這人,三姨娘相处得比我還久呢。你应该也清楚的,她无端端地总不会在第一期报纸上给我們家一個下不来吧。我們又何苦做什么小人姿态,白白地再惹闲话呢?不管這徐润莲說什么、做什么,她自己登在头條上的那些麻烦,跟我們是丝毫沒有关系的。因此上,我以为我們决计不要去顺她的意才好。” 翠姨重重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是啊,我虽然算得着徐润莲的小心思。可也有一点实在想不通,她怎样就那么自信,自己一定是看戏的人呢?說实话,這一向又不止我們家在给沈初云穿小鞋。就算沈初云是那种有仇必报的性子,未必就恨我們呀。嫁妆拿去了,三万块的赡养费也有了,她又不把仲秋看在眼裡,說不上哪裡有仇吧。倒是徐润莲,抢下的会长和主编两個位置,才是沈初云最大的寄托。” 梁绣珍先也一笑,笑徐润莲這人沒算计,尾巴翘得太高也太快。随即一琢磨,马上敛了神情,指正道:“三姨娘,你有一句很不妥。我們几时给過沈初云小鞋穿了?就算是和亲家多通了几個电话,那双方长辈都有知情权的呀。难道沈初云還要把自己违反娘家家规的账,算到我們头上?那我可不依,咱们家也太好欺负,什么黑锅都往身上背。” “对对对,我的错。”翠姨笑笑地拉了她起来,“好了,咱们贫個什么呀,进去招呼客人吧。” 只听外客厅那头,不管真假总之是笑声不断的。 梁绣珍也就一路招呼着进去问好,韩黛琴见翠姨总算回来了,就急着要让出座位来。她這個代打可不太高明,才一小会儿就输了二十番。 翠姨倒以为不是大事,反而恭维起上手的梅姨娘来了:“我們這五小姐真真是個读书人,吃喝玩乐的事儿少有学得会的。” 听着是好话,回味過来却有些怪怪的,打牌不說简单到底也不算是极难学的事。梅姨娘便以为這是說韩黛琴是书呆子,不禁冷笑一声:“沒办法,心思都要用到钢琴上了,离了琴谱可不就是個傻子。”說时,往翠姨身上冷冷一瞟,好似在說总比离了吃喝玩乐就是傻子的人好。 這回,翠姨真有些冤枉,有客人在這裡,她的意思自然就只有字面那么简单。奈何两人争锋相对惯了,又怨不得梅姨娘会多想。 梁绣珍挨了翠姨坐下,有意无意地捅了捅她的腰,示意她别当着外人的面闹笑话。翠姨会意,拿眼望了望低头看牌的韩太太,见她沒有露出不满之色来,也就算了。 在翠姨下手的徐润莲,穿着鸭蛋绿的短衣,套着飞云闪光纱的长坎肩。一双丹凤眼早把一桌人都看得透透的,只不做声罢了。 梁绣珍见了,忙往各人跟前一瞧,就笑笑地将话题扯开去:“要說這三少奶奶可真是大方,别看阵势挺大,像是单刀赴会,结果是替我這做媳妇儿的讨好上人来了。” 徐润莲听着這话别扭,可是抬眸看梁绣珍笑得一脸单纯,好似话裡并沒有话,回得刻薄了只怕就中了圈套。眼神便往旁边的海绒长沙发上一带,笑答:“要什么紧,我输的這一点子心意不算事儿,方才你们四少奶奶才叫真大方呢。”转而又笑向韩太太說,“我的本钱可都是四少奶奶的,果然還是自己家的媳妇儿好吧。” 韩太太闻言只是笑笑罢了,這些人真也都不過是孩子性情,打牌输個几十块也是极为平常的,犯不着借题发挥。两家家长见真章的时候,這些嘴上工夫又不作数的。這一时斗嘴斗赢了,也是沒有实质用处的。 這时,梁绣珍才发现,沙发犄角处缩着一個人,正捧了一本杂志在看。 向兰抬起一张羞红的脸,赧然道:“我实在是沒用极了,天天跟着二嫂学,就是学不好。” 听到這句话,原本安静坐着看牌的韩黛琴似乎是遇到了同道之人,笑說:“四嫂,還是你好,要沒有你陪我,我真要怀疑是不是我的智力出了什么毛病。”接着,就起身去沙发上坐了,两個人喁喁地兀自聊起别的事情来。 徐润莲冷笑着揶揄道:“你二嫂這是留后手呢,把你教会了,整天赢她的钱可怎么好?”說着,故意冲梁绣珍一挑眉,笑得意味不明,“谁不知道她是人精呀。” 向兰不知如何作答,付之一笑,便低头继续和韩黛琴讨论起杂志上的画报来了。 梁绣珍是打定了主意今天绝不把徐润莲的任何一句话当真,因此,只是专注地望着翠姨的牌罢了。 约莫四点钟不到,徐润莲就开始拿眼瞥着落地大钟,心神不宁起来了。 梁绣珍這时正替梅姨娘上场打,见她都不关心牌桌了,有意打趣道:“三少奶奶又急着看什么時間,天還大亮着呢,总不会這会儿就饿了吧。” 徐润莲笑了笑,答:“沒有,這一向多了件差事,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的,差不多這时候都会看会儿报的。” 韩太太起先一直沒什么,只是徐润莲将话引到新差事上,她就耐不住心火,走神间竟错手拆了做好的牌,让梁绣珍赢去了。 徐润莲偷嘴一笑,爽快地算了算番数。 梁绣珍见韩太太洗牌洗得意兴阑珊,想必正合了徐润莲心意。因就挺了挺身子,颇有迎战之意,语声变得有些讥诮起来:“可不是,三少奶奶也敢时髦得很呢。” 梅姨娘看见家裡听差照着往日的時間,将一沓报纸搁下就走,又瞧见梁绣珍挤眉弄眼一通,稍有些心领神会,走過架子前翻来翻去地看。 今天良言出第一期,印数上是下了本钱的,每份闻京报内都夹有一份良言。 梅姨娘看着良言果然沒什么新鲜的,不過是些沈初云从前在台面上常常說教的內容。倒是這個闻京报不可不看了,标题有意思得很。因就无声冷笑一下,拿起报纸一折,将头條叠起遮住,假意走過牌桌這边坐着,随意翻着报纸解闷。 梁绣珍感觉到膝盖上被顶了一下,侧眸一瞧,两個眼珠子越瞪越大,像是被磁石吸住,竟然离不开了。 翠姨觉出裡头有文章,忙催道:“绣珍,干什么呢?到你了,一筒要不要,你不要我可就出了。” 梁绣珍回過神来随意答应了一声,让出位子给梅姨娘:“還是二姨娘打吧,我今儿手气不怎样。”又故意地向徐润莲看去,“报纸来了,要不我给三少奶奶读一段呗。反正三少奶奶是绝顶聪明,一心二用不是事儿。這样既不耽误工作,又有了娱乐,多好呀。我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字儿倒认得還算全。”因說着,果然就举起闻京报,作势要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