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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家中幽会

作者:未知
梁绣珍见她来了,笑得格外热情,揽過她的臂膊,妹妹长妹妹短地让座,又道:“什么普通呀,你瞒不過我的,那枚戒指說五十块還是不识货的呢。我无功不受禄的,白拿你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好。” 金玉瞳笑了笑,拉起梁绣珍的手,对着自己曾经的爱物左瞧右瞧,心裡很是放不开,嘴上却道:“所谓知音难求,难得我們姊妹两個喜好相投,我一点都不觉得什么。尤其能這样合适地套在你手上,更显出我們的缘分来了。” 梁绣珍听她說得這样甜,就不好拆穿說尺寸已经改過了,忙提出其他的话头来:“戏台那儿演了好半天了,去听過沒有?” 金玉瞳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垂眸蹙眉道:“我在英国待久了,有些看不懂呢。二少奶奶要是不忙,我們在這儿說說话也挺好的。” “忙是忙,不過都忙過去了,這会子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梁绣珍边說,边将桌上的点心水果往金玉瞳跟前挪了挪,又按了铃让送两杯热果汁进来。 “是嗎?”金玉瞳一面问着,就把带着金丝戒指的手抬了起来,轻按机关,纽扣大的一個小圆盘竖了起来,然后就显出一個小小的表盘来。因就嘴角一翘,道,“我還以为時間還早着呢,刚才一路来,也沒见着客人過来拜寿。” 梁绣珍先是咋舌夸赞這样精巧的玩意果然是洋货,心裡不免艳羡起金玉瞳在英国的经历,然后才答道:“拜寿是老礼,如今时兴文明了,繁文缛节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客人自然也是知道我們家的,来了就去吃酒吃菜,吃饱了听戏,倒也省了我许多事情。” 金玉瞳转着那只金丝戒指玩了一圈,点头认同:“对,我就认为西方的生活更加自在,沒有那么多花架子。现在国人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這很好,等全盘西化了我們也就有希望了。” 两人谈起对西方一切沒来由的崇拜,就如蚂蚁附膻,說個不休。 要不是蒋妈进来說,韩太太屋裡這会儿有客人,让梁绣珍去一趟,两個人只怕能就此說到天黑。 梁绣珍甩了甩手上的花绸绢帕,讪讪然說道:“才說的沒有繁文缛节,這就打嘴了。我料着是家裡几位老太太、姑太太来了,這個安不得不去請的。密斯金就各处逛着玩儿吧,不用拘泥什么礼数的。” 金玉瞳笑着起身,打趣道:“你不說我恐怕也是会那样随性而为的。” ### 這韩府,金玉瞳先时已经来過一回了,大概知道各人住哪边。 因中午见過沈初云一面,不由就往她从前的居处而去。 二房和大房的院子隔得很近,穿過夹道就是了。 院门是虚掩着的,金玉瞳问了裡头可有人,但下人似乎都去忙着待客了。 遮风的棉帘子都是垂着的,屋裡的帷幔也都放了下来,不免显得有些冷清,亦有谢客的意味。 金玉瞳绕着廊子走,看着院子正中的假山石,和西边的葡萄架,想象着沈初云从前過得是怎样锦衣玉食的日子。抬头看着廊檐,到处都垂着绸绦、绸花,每两根柱子中央還各悬一盏小纱灯。不由感慨,這梁绣珍也是会花钱得很,她的丈夫做寿,简直要把别人的院子也装扮成寿堂了。 這样穿红着绿的院子,却沒有人来欣赏,越发显得可惜了。 如此想着时,正中间的会客厅裡却传来一声咳嗽。 原来家裡有人。 金玉瞳上回来韩府,就和韩仲秋见過一面,說過几句话,也不算是生客。便去拉开帘子,往内一探,笑问道:“大爷,怎么在這儿悠闲呢?” 韩仲秋正弯腰下去捡绒毯,因就皱了眉头问:“谁?”待她笑盈盈款步走到跟前,才渐渐回忆起来,“哦……密斯金?” 金玉瞳抿着笑,背了手四处看看陈设,柔声道:“叫我玉瞳就好了,你知道的,我是从英国回来的,平时与人相处随意得很,并不在乎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的酸话。” “好。”韩仲秋见着美女总是心情大好的,也就不犯困了,殷殷勤勤跟在身后略略介绍一番满屋名贵的家私,又向她解释,“我其实是躲出来的,并不是我酒量不好,只是架不住他们死灌。這会儿還不到晚上呢,我得留着量才行啊。” 金玉瞳默然地笑笑,只管捧着八音盒把玩。 韩仲秋便又搭讪:“說起来,上次见過一回之后,一直沒空去你府上拜访呢。” 闻言,金玉瞳将盒子盖一按,音乐声戛然而止,然后娇嗔起来:“還說呢,你倒很沒所谓的样子,却叫我空等了一场。”随即一扭腰,又往沙发上去坐了。 要說這外长大人的长子就是不一样,住的地方比梁绣珍那边宽敞是差不多,可陈设就高出了一個码子。 因如今只剩韩仲秋一人住了,一应物件该换的都已经换了。墙壁上糊的是全新的漆皮印花纸,就算屋内灯光不亮,照样亮灿灿的,想必是外国货。又因韩仲秋看书的时候不如沈初云多,所以只用一架紫檀架子的大围屏隔出一间小小的书房,就足够他使用了。金玉瞳看那围屏的白绫子上,绣着孔雀,羽毛勾勒得极细腻生动。暗道,总算中国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拿得出手的老家伙。 韩仲秋手插在裤袋裡,衔了笑一路跟過去坐了,刚喊一声“密斯”,瞧见对面的金玉瞳粉面带嗔却依然娇俏可人,忙就改口道:“玉瞳,你眼下可是北京城裡出了名的大人物。我常去的几個跳舞场,如今都是围着你转,你不在就不好玩了。我哪裡能想到,你還会把我這样的人看在眼裡呢?” 金玉瞳因就冷笑一声:“大爷這话真也叫人发笑,如果我连你都不看在眼裡,那我眼裡的北京城裡岂不是沒人了?” 韩仲秋很是喜歡這种恭维,因就架起脚,笑道:“我循着外国礼节喊你名字,你倒来喊我大爷,听着也不舒服呀。” “主要是我年龄不大,怕喊得你太小了,显得不尊重。”說时,金玉瞳也架了一只脚,玉臂撑在膝盖上,拖着腮,娇滴滴地问一声,“這样吧,我叫你仲秋哥,好不好?” 韩仲秋双手往心口上一按,闭了眼仰面朝天,深深地一呼吸,直叹:“啧啧,我這儿都要化开了。” 金玉瞳笑着起身,晃着手绢,故意往韩仲秋身边路過,嘴巴像抹了蜜似的:“那我也是沒本事了,喊你一声‘哥’才叫你化开。可是哥哥对于我,却是一开口就叫我化了。”一句话說完,正好停在他跟前,略一顿足,转個弯又往書架那边去了。 韩仲秋是风月老手,碰到這样一個风姿绰约又深谙此道的名媛,心裡早就发痒了,因就要追過去调笑一番。 哪知院外忽然一声近似一声地喊了起来:“大哥,大哥,大哥你在嗎?” 韩仲秋预备說的话都到了舌尖,又只得咽下,赔罪似地冲着金玉瞳一笑。然后迎将出去,敷衍问道:“是仲坤啊,什么事儿?” 穿着蓝湖绉夹袍的韩仲坤一笑,答道:“沒什么,左不過几個朋友非要寻到你不可。”說时,就要拉着他一道回席。 韩仲秋忙往后跌了一步,拧着眉毛,扶着额头,做個上了头的样子,摆摆手向韩仲坤道:“今儿喝得不大舒服,你就跟他们說沒找着我。” 韩仲坤信以为真,略說了几句关心话,就上外头替他拦着客人去了。 韩仲秋在心裡笑這四弟果然好骗,晃着脑袋退回屋内。 只见金玉瞳斜靠在書架边,一只脚翘起,露出细细的裹着丝袜的脚踝,笑向他說:“這也拖延不了多久,你躲在自己屋裡,他们不是很快就会找来了嘛。”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我就這样敞着门睡在自己屋裡。”韩仲秋走過去,将一只手高高地撑在她头顶上,附耳低笑,“他们更想不到,我趁着他们喝酒的工夫,已经在幽会佳人了。” “佳人?在哪儿?刚才也沒看到呀。”金玉瞳故作不懂,躲开他渐渐逼近的一张脸。挪了两步,又笑指着書架上最高的一格,“仲秋哥,封皮倒挺好看的,写的什么呀?” 因她的手不過搁在鼻子前头,指向也不明确,韩仲秋也拿不准问的哪一本。只是略略扫了一眼,随便揪住一本扯下来,故意向着她哈哈一笑:“玩偶之家你怎么会不知道,這是讲了一個追求……” 金玉瞳将手往封面上一压,摇着头一笑,尽着举高了另一只手,点着一本红色封皮的书,道:“我說旁边的這一本。” “這個呀……”韩仲秋虽然不怎样看书,不過書架倒是自己整理的,因而大概知道放的都是些什么。最高一格的,要不就是他不喜歡的,要不就是他喜歡却不好让人尤其是让上人知道的。因就笑道,“我拿下来给你看了,你不就知道了。” 這一拿,不由地心花怒放起来,携着佳人共赏此一类书,大概是最恣意的事情。 金玉瞳又问這书名是個什么意思,韩仲秋推說自己也不清楚,让她翻阅翻阅,便知內容了。 于是,展开一看,入眼就是一幅描绘书中情节的工笔画。大胆直白到让金玉瞳的两颊顿时烧红了一般,娇声推說:“我留洋的时候年纪還小,对于国文不過学了個皮毛,這就闹笑话了。”又忙把书丢给韩仲秋,“我還是不看了。”正待要走,却不觉已经退到了墙角处。 韩仲秋顺势跟到墙角,搭了她的肩膀,笑道:“玉瞳的国文发音這么标准,怎么听都不像国文不好的样子。” 金玉瞳缩了一下肩膀,抱臂于胸前,嘟着嘴反驳:“你真不会說话,应该說是我的口语天分比较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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