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突犯心病 作者:未知 梁绣珍腮帮子一鼓,右手一抬就要挥下去,正好落在梅姨娘高举過头的手臂上,被死死地擒住,一下动不得。 梅姨娘忙呼叫起来:“别别别,這样不行的,二少奶奶這可是头一胎,不要這样动气又动手,出了事儿咱们都难开交不是。”又转头去求着韩燕琴闭嘴,“祖宗哎,我好歹担着半個‘娘’字,真要出了什么事儿,我求求你,先勒死我成不成?家裡就数你,闲得沒事儿天天给人找气受。娘家难道亏待你了?非要来一趟,就烧一把火的。” 只见韩燕琴正要发作,一直拿眼盯着她的梁绣珍,抢先一步怒冲冲问道:“怎么,难道還說错了你不成?我问你,徐润莲怎么似乎是知道我私下在和一些报馆打交道?” “還不是沈初云呀。”韩燕琴假笑着起来,拉开梅姨娘,示意她去管管听墙脚的闲人,然后仍旧坐下来,气定神闲地扯开话题去,“有沈初云在,我們家的人就都算和报界有交情,不是嗎?” 梁绣珍气得差点沒跳起来:“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她。” 韩燕琴索性往沙发上一靠,慢條斯理又不阴不阳地說道:“那是谁呢,你倒指出個名姓来,不要叫人猜来猜去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女诸葛,同你說话還要读暗语嗎?這年头,就算是内阁会议,也讲究开诚布公了!” 梁绣珍缓了一口气,向外头一望,人都散了,只有梅姨娘和蒋妈的声音在,喁喁地不知议论着什么。便也坐了下来,方始问明白:“就是上回在第四女中你說我的那件事,你究竟有沒有出去跟外人,尤其是跟徐润莲讲起過?” 韩燕琴摇着头歪着唇,哼地一声冷笑起来:“索性我就把话一次說個明白,你问徐润莲怎么知道的,那很简单,她同我兴许是从同一個地方知道的。你以为那些小报、花报的记者都是什么德行,连個斗方名士都不是,不過是会写字的混混罢了。這些人挣你几個钱就肯罢休嗎?不会的,他们還要拿你的事情当成业绩去做广告,拉着其他的太太、少奶奶也往外掏钱。所以我說,不要总是自恃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知道嗎?!你能给那些私家侦探和记者多少封口费?给他们多少,也不够過一辈子的。如今是开明年代,人家做事情都要讲究效益了。有钱赚干嘛要替你保守着秘密?這又不是前清,得罪了官太太也不至于毙命,何乐而不为呢。就說那個得罪了总理的苏振青,也不過在医院裡躺着罢了。你跟总理比算什么,人家還能来怕你不成?” “你……”梁绣珍咬着牙,将矮茶几一踹,磕得上头茶具皆是一震。 韩燕琴先是歪着脑袋冲门帘那边一瞧,看见人影动了,也听见脚步声近了,赶紧趁梅姨娘還沒进门,草草地将话說完:“别你啊我啊的,趁早回去琢磨出個說辞来。听說香雪儿家裡,前不久被一帮流氓洗劫了,损失不小,所以人都有些不清醒了,逢人就說是我們家害了她。你就关上门好好去想,事情败露了,要怎么說动二哥回护你,又要怎样和上人交代。” 這时,梅姨娘进来,把脚重重一跺,责备道:“好了,你真是越說越沒谱了。什么香啊臭啊的,你嫂子现在是双身子,正是要养着的时候,你還拿话唬她。” 韩燕琴顶嘴道:“唬不唬的,你让她自己去问呀。”又扭头去问梁绣珍,“梁家难道沒人嗎,怎样都不告诉你這事儿呢?” “哎呀,你還沒完了!”梅姨娘拍了一下腿,急得上手就去揪韩燕琴的耳朵,把她往门外推,“为什么不告诉,因为人家比你有轻重。”等到把人赶走了,這才回去安慰正在垂泪的梁绣珍,“二少奶奶,你别听她胡說。其实她心眼儿不坏的,不過是着急你被蒙在鼓裡。她是想替你出主意,偏偏脾气犟,還要在你面前端個架子,不肯好好地說话……” “二姨娘,你是看见的,這回是我让着她。”說着,梁绣珍索性伏在沙发上半真半假地大放悲声起来。哭一晌子后,又直喊头疼,闹得梅姨娘心惊肉跳的。 ### 张妈急急忙忙去往正院报信:“太太,二少奶奶請了大夫来家裡。” 韩太太一听,皱着眉示意使女去关话匣子,连忙问张妈:“又是怎么了?前两天才检查過,說是很健康啊。” 张妈便就絮絮叨叨地說了起来:“不知道呢,在二太太屋裡闹起病来了。据二太太說,是心裡搁了什么事儿,忽然发作起来了。不過這么一提吧,我倒想起来了,最近出去,十停人总有七停人在议论咱们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就是說,就是說他们……” 韩太太把眉头一锁,拍着桌子斥道:“你从哪儿学来的毛病,要說就說,不要支支吾吾的,你這样倒闹得我心裡也不痛快了。” 张妈讪讪地一笑,上前耳语几句,方才站直了身子:“就是這么個事儿。” 因是些市井传言,东一句西一句地,也凑不大齐全。韩太太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也不需要听得如何明白,左不過就是风流债罢了。因就叹着气把头一直摇着:“這病,一准儿是被仲平给气的。我那两個儿子都是這样的沒出息,但愿老四不要学他两個哥哥的坏处。” 张妈道:“太太,那您去瞧瞧二少奶奶吧。” 韩太太摆了摆手:“她要是为這個事,你叫我怎么去呢?我也就是自己跟這儿說两句,真要我在儿媳面前去說儿子不争气,我哪裡能愿意呢。我就不懂了,這年头的小年轻都是這样。要是說,丈夫在衙门裡的差事办不好,月月的进项不够开销,做太太的唠叨两句也就算了。可她们分明沒有這样的难处,小事情上能過去就该過去的,又何必揪着丈夫一点子不是,就挑幺挑六起来呢。說句自爆短处的话,我這辈子就那么容易嗎?我們這辈人做媳妇儿的时候,规矩可比现在大多了。眼见着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可她们却是一個個地……”說着,想到从前,心头就忍不住一痛,冷哼一声,“算了算了,不說了,一說這個我就难免要想到那個丧门星。” 张妈刚要接嘴說什么,一阵說笑声打耳边来,便就顺势将话题岔开:“呦,我听见四少奶奶的声音了。” 话音刚落,向兰就进来喊了一声“妈”。婆媳两個坐下聊了些沒要紧的闲话,倒把梁绣珍的事情给搁下了。 谁知一個人影在门外来回晃了两圈,讷讷然也唤了一声:“妈……” 韩太太认出了声音,笑容渐散。 韩仲平這会子无端端回家裡来,又做副鬼祟样子,更加地不讨韩太太的喜了。 向兰一听是個男的,又不是她丈夫,早已起身站了,待人进来,才喊一声“二哥”。见韩仲平似乎有话要讲又碍于她在所以不能讲的样子,便回头向韩太太告辞:“妈,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韩太太欣慰地笑着,点点头让她留心雪地路滑。 韩仲平朝张妈挤挤眼,张妈替他端了一杯热茶,也就走开了。 韩太太冷哼一声:“当真不害臊,做二哥的整日混不着调的,在衙门裡画了到就回来瞎晃,叫弟妹见了,你好意思嗎?” 韩仲平讪讪地搔着头一笑,低头一瞅,忙恭恭敬敬地将热茶双手奉于母亲跟前。 韩太太只管摇头叹气,端起来喝了一口,又问:“你這是刚回来嗎,怎么先到我這儿来了?” 韩仲平点点头,答道:“电话打到我部裡說是绣珍病了,我就赶回来看看,谁知道门房的人向我說的话,倒有点……” 他倒不肯說下去了,不過猜也能猜着個大概,左不過是门房的人总爱讨好少爷们,在电话裡将话一說,他就不敢回去了。 韩太太歪着唇一白眼:“做就好意思做,說倒不好意思說了?你来我這儿干什么呢,养到你這么大,认错還要我领着去嗎?” 数落到這裡,韩仲平的面子也委实挂不住了,因就不耐烦地跺起脚来:“哎呦,妈!从我进门起,您老人家就句句挤兑我。我也沒别的意思,不過是怕底下人說话不做准,向您问個准信儿。” 韩太太住了口不再往下申斥,只是告诉他:“我也沒去看過,所以不知道许多。你去问你二姨娘吧,仿佛听见說,是在她屋裡发起病的。” 韩仲平抬着眸子朝母亲望了两眼,看样子不像是装故意,便就起来作個揖告退:“那我去了。” 韩太太叹着气,走去开了话匣解闷,口内则叮嘱道:“好好說话,如今可不比往常了。” “知道,凡事都是我错嘛。”韩仲平笑嘻嘻地应了,抬脚往梅姨娘屋裡去了。 至于梅姨娘,也并不敢多說什么。她知道這老二夫妻从结婚起,就是最绕的一对,他若瞒她一件事,回头她定要瞒他两件。梁绣珍卖消息给报纸的事情,韩仲平要是从别人那儿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但梅姨娘是打定了主意绝不会开口說半句话的,也省得在這当口上多生什么事端。万一要是影响了梁绣珍安胎,那千错万错的就都是别人了。 如此一想,只向韩仲平說,恐怕是梁绣珍听了外头什么歪话给气着了,還故意地打马虎眼儿:“仲平啊,不是姨娘要說你。你在外头,事情也太多了,谁知道哪一桩呢?绣珍又是那样的脾气,知道了哪一桩都不能好受。我劝你往后就收着些,好歹熬過這一年不是。” 韩仲平陪着笑只管答应,心裡早觉出梅姨娘有所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回去,一切看脸色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