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医院探病 作者:未知 只听咚咚两下响,孟盼晴一脸不高兴地挤到两個人中间,叉了腰怒冲冲地盯着邓丽莎,好像要发泄什么不满似的。 沈初云就搁下贺忆安一事不谈,噗嗤一笑,忙就向邓丽莎解释道:“蔡校长不是有意明年招收女学生进北大嘛,她都把這事儿给背下来了。刚才你一进来,无意中给她打断了。” 邓丽莎哪裡想得到是這样孩子气的理由,捂了嘴抖着身子笑一阵,然后正一正脸色,点着头道:“好好好,我們自然是许你背的。果然也是今年了不起的一件大事,真可惜遇上我們麻烦缠身,不然我才不会這样除了一篇社评就悄无动静了呢。” 孟盼晴這才翘着嘴,得意地一笑:“为着你们忙,我又要应付期末考,都沒能好好为這件事儿庆祝一番。這是我一生中,听過最明媚的一段话。”然后,眼怀无限的期待,真把蔡元培那几句简简单单的话,朗朗念了三遍。 在她看来,虽不過寥寥数语,却是几千年来最掷地有声的话。 因就含着一眶热泪,感慨道:“我以为這话,会在歷史裡永久地闪光,将来的人谈起教育谈起女子进步,都不会忘记這一年,都不会忘记北大,不会忘记蔡校长,不会忘记从五湖四海裡汇聚起来的积攒了几千年的期盼,不会忘记這么多年来共同努力的同胞们。” 邓丽莎抚掌不迭,沈初云微笑着点点头,上前抱了一抱孟盼晴。 三個人彼此望着笑了一笑,沈初云擦擦泪花,忙收起情绪,跟孟盼晴打趣:“說归說,但是你不能绊着我們沒法做事,否则就不太像样了。客人是来帮我們打扫,我們自己怎么能闲着呢?” 就听一個小奶音认真地喊道:“干活!” 這不是沈初云刚派的小监督嘛,果然是一脸的认真,很有些气魄。 三人一笑,忙就散开各忙各的去。 热火朝天一阵忙之后,王校长拿手捶着后腰,靠在门边說道:“厨房裡的活呀,就是又琐碎又细致。我們家白律师别看做事业還有点样子,进了厨房真跟個傻子似的,全然帮不上什么忙的。以前人家說女人過了四十就怎样,我還反驳呢,现在看来這家务活就是容易叫人变老。” 正拿着鸡毛掸子整理柜橱的邓丽莎,忽然停下来动作,插言道:“你一谈起女人四十的话题,我就要问了,我向来不是很懂,女人的保鲜期是谁想出来的說法?按事实說,容颜的保鲜期,男女都有的呀。为什么单单把女人的衰老,拿出来小题大做呢?好像今天不嫁出去,明天就要腐烂变臭了一样。” 王校长摇摇头,皱着眉努了嘴道:“很不公平的是,以我的亲眼所见来讲,男人的确老得慢。毕竟女人有生育关要過,很伤身子的。加上繁重的家务,似乎這话也是很写实的。” “不对,是女人对于能力的定义太狭窄了。”邓丽莎被勾动了兴致,索性放下鸡毛掸子,打开话匣子大大宣讲起来了,“在家庭生活裡,女人往往把自己看得太是一回事儿了,认为家裡沒有自己不行,无论做件什么事都要自夸比丈夫做得好,因此而沾沾自喜起来。這其实并不代表女人能力强,反而是一种病态的自我陶醉。在我看来,有手有脚有头脑的人,都应该学得会家庭工作才是。涉及家务,女人可不能太自负了。丈夫不会你就教给他,学得不好就慢慢练,這和每一位家庭妇女的成长過程是相通的。你說,哪家的姑娘是刚一落地就会拿扫帚扫地的?如果再要說开去,在我看来,家庭工作也是社会工作的一個小分類。由此,可以看出女人身上,从来都是具备社会性和职业性的。既然如此,绕一個弯儿還是回到进步問題上来了,女人完全可以尝试找别的职业,拓宽自己的人生道路,這才是真能力的表现。” 沈初云闻言,也加入了讨论:“然而几千年来的思想都是,男人挣钱叫能干,女人挣钱就是抛头露面;男人花钱是应酬交际必不可少,女人花钱是败家,更有甚者還要扯上一大篇亡国论。最可气的是,很多女人都甘心接受這种說法,以为对家务大包大揽就是自身价值最好的体现。” 邓丽莎听罢就打了個响指,对王校长道:“是啊,不然夫妻两個都出来谋生。家庭方面就用轮班制,两人轮流承担家务。等這样办了以后,你再来看男人是不是真的天生老得慢!” 王校长一根手指点着唇,细想一番,慢慢点起头来,道:“听起来有道理,苍老的病根基本都是操劳。” 白远山听见外头议论正酣,好奇之下,伸了头进来听。 王校长听见动静,回头向着他一笑,道:“你听见了吧,往后我不能太看不起你了,否则每每說你手脚笨,倒叫你得個大便宜去了。从明天开始,不管你做得好不好,厨房裡的卫生,就都交给你慢慢去琢磨吧。” 白远山将肩膀一耸,摊手无奈道:“我来了這一趟,干了活不說,還给自己找了一通麻烦嗎?” 沈初云和邓丽莎相视一笑,齐声答道:“对啊,你来我們這儿可不就是替许多大男子背黑锅来的嘛。” 大家便都嘻嘻地看着白远山念念有词地摆了手,仍旧爬上梯子去干活。 ### 年三十這天一早,沈初云提了重重的一個大篮子去探望苏振青。 苏太太因总是熬夜守着,人已消瘦多了,沈初云便劝她回住处去睡一觉,顺手又往苏太太口袋裡塞了一叠钞票。 苏家对于报社的投入可谓不计成本了,一把火不光烧了设备,也灭了苏太太的心气,颤着手接了,眼圈也是红红的。心裡知道丈夫必定不想接,可是报社裡受伤的又不止苏振青一個,還有其他几個员工。治烧伤实在太花钱了,那几個员工虽然都能理解意外之不可预计,可他们的家裡人却是不肯饶的。所以,苏太太常常是一手接過一笔救济,转头就得贴做别人的住院费。 其实,苏振青也看见了這一幕,只是他沒资格再讲什么傲气了。花钱的地方那样多,家裡人也還要過日子,凭什么叫妻儿白白受這份苦呢。等苏太太走后,他又不免埋怨沈初云一句:“你实在太破费了,你一個女人独自過生活也很不容易,跟你說不用這么多钱,你還非要让。” 沈初云低头削着苹果,口内淡淡答道:“您要不收,我就只能来做看护了,這也算是以工抵债了。” 苏振青后背的伤口隐隐地還是作痛,扭动着脖子看向窗外的一片雪白,长叹道:“其实你和密斯邓都太過自责了,甚至直白来說,是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闻京报的事情,是因为谁而起的,我心裡很清楚的。你们在其中,不過是因为有两位长辈知情,做父亲怕女儿赶巧去了我那儿,你那韩叔叔也是顾虑這一层,因此不约而同地拦住你们。這是人之常情,但不表示沒有你们就沒有這场灾了。” 沈初云将苹果皮顺手一丢,又将果肉细细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低声赧然道:“您這样想是您的大度,我和丽莎却不能抱着這种念头,来逃脱干系。” 除夕是团聚的日子,可是今年的除夕,似乎离散的人更多。 沈初云也不知是怎么了,怔怔地发愣,嘴唇翕动两下,不由自主地就将過完年之后,想自己单独打理良言,不再跟闻京报合作的事情說了。說完当真是一呆,本意是過了元宵再讲的,也不知刚才是怎样地鬼使神差就先表态了。 苏振青望了她两眼,心裡很多话哽着沒法說。想了想,這样做可能是最好的方式了。 譬如這次劫难,究竟是谁害了谁真是不好說。一個是快人快语,什么他都要說;一個是经历复杂,什么人都盯着她。這样的两拨人走在一起,一方的麻烦往往要双方共同去承担后果。而且以后,這种互相拖累的时候只怕還有的是呢。彼此分开,各扫门前雪,也省得抱在一处,一沉就沉下去两條船的好。 打定主意,苏振青便就付之一笑:“出去好啊!其实你有這個能力的,不過是性格偏保守了些。這也沒法子,一开始的局面,你是举目无亲、四处是敌。你那個爹做得出来,我倒看不過去。当时我就想了,他不管你,就由我来管你。” 沈初云动作一滞,眼睛裡就含着一汪泪。 苏振青忙道:“抱歉,我不该提這個的。” 沈初云唇角一翘,尽量地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来:“沒事儿,提的人多了,有些還是故意的呢,那样我都沒生气,况且您還是好心呢。” 苏振青就說些正事,将话扯开去:“士宣那边有我的几本草稿,不過是些日常杂记,写写办报心得,谈谈采访要诀。本来是预备出书的,如今看来是要拖一拖了,你先问他拿一份去看看。你对我虽然不曾摆席拜师,但是我以为我們两個這层师徒关系是有的。” 沈初云听到這话,憋不住泪,不禁带出一声哭腔:“苏伯伯……” “怎么還哭上了,多大点儿事儿啊。”苏振青也是眼圈一红,好在還忍得住,笑着向她說,“這不過是怕以后各忙各的了,你有困惑的时候,可能会找不着我的人,我有空和你谈谈做事情的條理的时候,你又未必得闲。所以,我想先把這些交给你,让你自己去领悟。” “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沈初云答应着,将头一偏,抽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