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年礼物 作者:未知 常叔进屋又向邓丽莎請了個安,笑道:“丽莎小姐,我們家二少奶奶請您過去說說话。” 邓丽莎少不得心裡犯疑,嘴裡哼了一声,也不說去不去。 沈初云忙着去倒茶,背对着他们就当什么都沒听见。 常叔就只好硬着头皮嘻了嘴,把梁绣珍的话学一遍:“您要不去呢,二少奶奶說,她自己過来請。” “喝口热茶吧,常叔。”沈初云笑着转身,将茶杯放在常叔手裡,然后走去屋裡取了一件斗篷、一顶帽子,故意对邓丽莎道,“我要去百货公司转转。”說罢,也不等她答话,披上衣服就走了。 邓丽莎反应過来时,棉帘子晃了几下,屋内一下就安静了。 常叔一脸苦哈哈地望着邓丽莎,她就不免想着,做下人的也很难,何苦跟他们過不去呢,就勉强答应去了。 ### 韩府上上下下都挂着彩绸,是要预备過年的气氛了。 梁绣珍的肚子有些显怀了,屋裡虽然暖如三春,却依旧小心地盖着一條俄罗斯绒毯,歪在沙发上,听着话匣子裡唱大鼓。 邓丽莎进屋,喊了一声“表姐”,然后往她对面坐下。 梁绣珍待邓丽莎依然客气,却多了一份疏离,笑笑地问:“快過年了,還不回家嗎?” 邓丽莎对此沒什么好說的,把头一摇,低着头捧着蒋妈送来的热茶呆呆地望着出神。 “你就预备這么跟我耗着,也不說话是嗎?”梁绣珍冷问一句,挑了挑眉,语速就加快了许多,“那就别打断我的话,先听我說完。你的那位贺先生,总体上還是不错的。家世至少配得上,就不過……”說时一笑,向着蒋妈招手,等蒋妈把一叠东西交到邓丽莎手上,才接着往下說,“還是年轻啊!但是我想,你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或者能把他改造成一個规矩人也未可知。话說回来,在一個城市裡住着却不回家過年总归是不合适的。不過,舅舅舅妈也說在婚姻一方面,還是让你们小年轻自己做主的好。听我一句劝,处得差不多了,就带回来正式见见吧。” 邓丽莎从头一句开始就想驳的,不過转念一想,梁绣珍是多会搞侦探工作的人呀,且听她說完好了。 不過這一次,邓丽莎有一点算错了,梁绣珍是再不敢插手,也沒有工夫去插手旁人的事了。贺忆安的底细,是邓太太去查出来。瞧见沪杭那边的几份生活报对他的评价除了有为青年一层,也颇有一些风流韵事的传闻。邓太太一看,觉得风流是小事,家世和学识都配得上就不错了。只是,亲妈跟女儿說這些总有些怪,何况眼下還在冷战。因此,想着梁绣珍是這样的情形,她出面說,邓丽莎不顾及大人也该顾及孩子,总归不会生气就走。 梁绣珍這一回是只求完成任务,把该說的說了,也就不再如从前那样爱唠叨了。 邓丽莎翻着這些關於贺忆安的报道,反倒是一笑,高高兴兴站起来道了一声谢才走。 梁绣珍便想,看来邓丽莎的婚姻問題,真是不催反倒有了眉目,因就和邓太太打了一通电话。 邓太太听了也是稍稍放心了,就不過邓丽莎不肯回家過年,始终是遗憾。 ### 另一边,沈初云盘算着過年了一定要给王校长一家准备些礼物,毕竟這一年多亏了她的热情相助。 因此,走到一家商店的玻璃柜台前,望着派克笔,眼裡看着觉得好,心裡想到价格却很怅然。 人生的际遇真也难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這样掐算着過日子。可是再难也要报答恩人,派克笔送给白律师再合适不過。 掏了钱付账之后,又去选料子,准备送给王校长。 過年了,大家都想做新衣服,因此店裡挤挤攘攘不少人。 伙计索性在两边肩膀各挂几匹卖得好的料子,一面展开了给客人看,一面過来问沈初云要挑什么。 沈初云看伙计为着過年图喜庆,推薦的都是水红一类的颜色,又想了想王校长平时的穿着,就问有沒有颜色素净些的。 伙计笑笑地說有,把沈初云往左手边引。 只听一個小丫头摇着身边主人的胳膊說道:“四少奶奶,你看。” 這個四少奶奶不是别人,正是韩府的四少奶奶向兰,回头看见沈初云正往這边来,嘴上一笑便喊道:“大……大姐。” 谁也沒料到会在這裡碰上,谁也沒想過,沈初云离了韩家,彼此间该换何种称呼才好。因此面上都很尴尬,只管对望着,一直呵呵地笑。 向兰便抿了一下唇,沒话找话地问道:“出门逛街嗎?” “是的。”沈初云笑了笑,假意拨弄了两下耳边的鬓发,也搭讪了一句,“要過年了,家裡要准备的东西应该不少吧。” 向兰点点头,言语间颇有为难的样子:“二嫂现在也不方便,我又不太会。” 沈初云就宽慰道:“這要什么紧,谁生下来就会了。”又转头朝向兰身边那個小丫头笑,“腊梅這孩子年纪不大,其实很会做事的。” 腊梅就害羞地笑了,因为不能叫大少奶奶了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就索性只是請安而不說话。 沈初云假意有事,看了一下時間,道:“你们先忙吧,我挑些东西就要走的。” 向兰一听,也就知趣地告辞出门了。 腊梅跟在后头,出了门才跳着脚问:“四少奶奶,你看大少奶奶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 向兰看她這么兴奋,就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笑着摇摇头,感慨道:“好像比以前笑得更开心了。” 腊梅点着头又问:“张妈說大少奶奶如今是逞强,你看是嗎?” 向兰一撇嘴,嗔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开口闭口都是张妈說的。张妈太古套了,你是個小丫头,跟着她学,以后出去說话,人家要笑话你的。” 腊梅不以为然道:“我就算不古套,人家也未必不笑话我是乡下野丫头啊。我不過一個做佣人的,难道真還像您說的,有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嗎?” 向兰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对啊,就是尊重。我看报纸上說的,俄国人就认为工人才伟大呢,像我這种混吃混喝等死的人,是不出息的。” 腊梅听了世上竟然還有這种說法,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四少奶奶,還是您最好了,总說些笑话让我高兴。”然后扬了扬手裡大大小小的东西,“听了這话,我提着這么多东西都不觉得累了。” ### 当沈初云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裡的时候,刚坐下沒多久,王校长一家就带着孟盼晴一道来拜访了。 沈初云笑着让进来:“呦,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我刚才出门去逛,還在想着你们的新年礼物。”說时,就将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一一递過去。 王校长他们也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些原版外文书。刚刚遭了无妄之灾,想必這是沈初云现在最需要的。 孟盼晴收到的是一套画笔,王校长又对她說:“我也有礼物的,只是今儿沒带,下回再给你吧。” 然后,就见三個小家伙从白远山身后钻出来,嚷着也要。 王校长安抚他们稍安勿躁,随后向沈初云笑道:“放假都好多天了,他们作业也写完了,整天在家也是瞎玩瞎闹的。我跟他们說,有這工夫還不如去你沈阿姨家裡帮帮忙。過了年,谁家不忙着卫生呢。” “那我真就不客气了。”沈初云笑着先把院子裡的大扫帚递给王校长的大儿子,接着又对她家老二說,“女孩子手巧,帮我做些手工活儿。過年了,家裡要贴贴挂挂的活儿也是不少呢。” 大家都有了事情做,過了年才刚五岁的小娃娃也凑上来问:“那我呢?” 沈初云弯下腰亲了亲他,转着眼珠子一想,道:“你……做個监督评判好不好?就是你管着大家,谁不干活,或者干的不好,你就喊出来让我們知道。” 娃娃重重一点头,身上穿的棉袄很厚,踉跄着脚步,拼命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抓着白远山的裤子就喊:“我爸爸偷懒。” 众人听了哄笑不止,白远山一把抱起小儿子,捏了捏他的小红鼻头:“你别借着机会胡闹,我是還沒领到任务呢。” 沈初云就朝高处一望,接嘴道:“白律师当然是干爬高的活儿咯。” 王校长推着孟盼晴上前一步,对沈初云道:“這丫头呢,现在添了個毛病,见着人先要背一篇文章。”然后拍了一下孟盼晴的肩膀,笑道,“你先向你沈先生背着,我就去打扫厨房吧。” 孟盼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反而很激动地抓着沈初云的手一通摇:“沈先生,你一定看见了是不是,一定看见了!” 這一段時間虽然忙得焦头烂额,但沈初云還是日日看报的,知道北大校长蔡元培明确表示了,明年招考,倘有程度相当之女学生尽可投考,如程度及格,亦可录取。便就轻拍着孟盼晴的脸颊,笑答:“是是是,我看见了,你要背的是蔡校长回应的话嗎?那你背吧,高兴了,多背几遍也是可以的。” 孟盼晴猛地点两下头,气沉丹田才把话提到嘴边,外头就有人插言:“呦,怎么忽然這么多人呀。”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抱了一堆意外收获的邓丽莎。她笑着和客人们招呼過之后,难掩兴奋地把沈初云拉到一边,翻着梁绣珍给她的东西說:“给你看看,這位贺君原来真是個挺有名气的人物。伯伯是大银行家,供职于浙江实业银行。他父亲呢,开了一家百货公司。這年头开百货公司的,就沒有赔本的。這人来路倒是正的,就不過果然风流得很。我們一向只看些进步的时事报纸,小报花报都不关心,所以就错過了他這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