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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据实已告

作者:未知
也是合该今日有事,說来說去還是梁绣珍信口叫蒋妈把饭菜倒掉的事给闹的。 梁绣珍想,闷在屋裡等着厨子做好也是无趣,便打算四处去转转。恰好走到后头,看见一群佣人正敞着门大吃大喝,知道蒋妈搞了鬼,心裡自然不快。 本想就此走了,又听见三小姐韩燕琴未出阁时使唤的一個老妈子不住声地夸向兰漂亮,這倒是点了梁绣珍的死穴,冲进去骂了几句方觉解气。 可她倒是解气了,却刚刚好地被今日回娘家的韩燕琴给听见了。 因见自己从前的佣人被骂得最厉害,哪裡還不知道梁绣珍是在借题发挥,這就互相地吵了起来。 梁绣珍嚷着:“我管教自己的佣人還不行嗎,要旁人多什么嘴?我就随口那么一說,她主意倒打得快。” 蒋妈早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连连赔罪:“二少奶奶,是我错了,我……” 韩燕琴冷笑一声:“总比她真听了你的话,拿去倒掉好吧。你一向自负很会管教人的,蒋妈真要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也不至于這么办事儿。再者說,她也是挽救了你的名声。皖南闹灾,你倒张口闭口都是倒饭倒菜的话。” 听着那句会管教人的话似乎有玄机的样子,梁绣珍存了個心思按住不提,只管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会管教人了?就算我倒了饭菜又怎样,我虽然不做那些拉皮條的营生,一顿饭的钱也還是出得起的。要是母亲怪罪,我往公账上赔钱就是了。” 韩燕琴脸上顿时就烧红了,也就不止动口,上手就推着她问:“你說谁拉皮條?” 梁绣珍不敢继续說了,让话赶着话的,這句骂得的确嘴欠了些。 韩燕琴因得了理,嗓门又抬高了三分,叉着腰道:“我可警告你啊,是我們夫妻一味忍让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人家是自由恋爱,并沒有人从中作梗。你要說得這样下作,索性都說开了,就是脸上不好看我也认了。横竖是你娘家的人倒贴不成,比我更沒脸!” 一听倒贴這种话,梁绣珍也是气上心头了,不管是谁先不好的,伸了手就要去抓韩燕琴的衣领。 两边的下人,劝也劝不住。 沈初云走到這边来时,眼见着都要打起来了,赶紧上去拦在中间:“别吵了别吵了,這会儿母亲应该正休息呢,你们這样吵闹,也不怕她老人家生气。” 正在气头上的人是管不了许多的,韩燕琴只顾向着梁绣珍揎拳攘臂,有半数是误伤在沈初云身上的。口内還直嚷嚷:“谁跟她吵了,她那么大嗓门,隔着街也该听见了。大嫂你說說她,连拉皮條這种话都說出来,她……” 听是越說越沒边,越說越牵扯旁人进来,沈初云也就瞪着眼,喝止一声:“好啦!” 两人都沒料到向来都以微笑待人的沈初云,能有這么大的嗓门,吓了一大跳,都不再做声了。 沈初云叹了一口气,先悄悄地向着韩燕琴使眼色,低语道:“人家可是新婚!真要听见了,咱们怎么解释呢?” 毕竟韩仲坤是她亲弟弟,向兰又算跟她丈夫沾些亲故,少不得她要多让让的。 梁绣珍见是战火要平息的样子,才冷哼一声,将手绢挂在胁下的纽扣上,扭了身,却见韩太太打外边风风火火地過来,当时就吓住了。急中生智地停了步子不走,再抽出手绢来做個揩泪的模样。 韩燕琴见此光景又要质问她,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却被眼尖的沈初云一把拉住,努了嘴让韩燕琴瞧瞧,外头来的是谁。 韩太太看看她们三個的发髻都有些松散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沒有,早就锁紧了眉头,厉声喊她们到屋裡去听从发落。 “你们這是成何体统?” 三個人皆是低垂着眉眼,按长幼次序站着,一声不敢言语。 韩太太一個一個检视過去,這才发了话:“我先要說說你,初云!” 一直是连气都不敢喘的梁绣珍,先就小小地张了一下嘴,缓了缓心绪,一副侥幸不已的样子。 韩燕琴则是眨着眼睛,不敢相信的表情。因中间隔了梁绣珍,少不得要悄悄地往后挪一步,這才觑见了沈初云哑然的表情。 先时,韩太太听了翠姨的挑唆,一肚子的火气還沒消解下去,這会子正好借题发挥:“你是大嫂,怎么早不拦着呢?” 沈初云觉得這话裡,故意刁难的意思多一些,只是料着韩太太再怎样不公,也不過就挨她這一句偏心的话罢了,总不会沒完沒了的。也就劝着自己咽了這口冤气,低眉顺目地小声回道:“是,下次不会了。” 這样一让步,韩太太果然是不能再挑理了。只是斜了她一眼,就走到梁绣珍跟前,训斥道:“你是当嫂子的,燕琴是出嫁姑娘。难得回来一趟,高高兴兴地不好嗎?非要吵!” 韩燕琴认为有理,嘟了嘴暗地裡点头不迭。 韩太太瞧见,又立马调转枪头道:“還有你,撅了個嘴巴干什么?你二嫂就是浪费了饭菜,這也是我們家的钱,要你這么凶巴巴地数落她做什么?” “還不是爸爸挣来的钱……”說至一半,韩燕琴就想,接下去說什么呢,难道說因为是韩延荪的钱,所以就和她都有关系?听上去倒像是在预告,将来会同嫂子们争家产似的,她又不是韩太太生的,還是不要說下去了。 可她能转到的念头,這屋子裡的人就都能想到。 梁绣珍故意揪住了话头问下去:“爸爸的钱,怎么了?” 韩太太的脸色早都黑了,回身往烟筒裡取了一根香烟点上了。 她老人家可是不大爱抽烟的,除非是有烦心极了的时候。 韩燕琴自觉不妙,自己是客,過会子也就回家了,梅姨娘和幺妹韩黛琴就不行,万一成了韩太太的出气筒,倒不好了。 沈初云也正想着這一层,再牵三挂四下去,家裡的人都得打起来不可。几下裡一权衡,便出面替韩燕琴解围道:“话不是這样說的,毕竟爸爸是要员,如今又是全国鼎力救灾的时候,传出去多少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韩燕琴听了自然高兴得很,梁绣珍又自然是很不高兴的了。 论本意,沈初云也不想得罪梁绣珍的,毕竟妯娌是天天要见面的,姑嫂倒是偶尔遇见几次。但是,方才的争吵中,梁绣珍已然要把莫需有的三角恋,再次摆到台面上来了。那么,沈初云就不得不压一压梁绣珍了。她那张嘴再要吵下去,名誉受损的人可就太多了。 屋裡一时都沒了声音,韩太太抽完一根烟,灭了烟头,這才发话:“绣珍,你大嫂方才的话,你要记在心坎上。不是有钱沒钱的問題,而是要牢记,时时处处替你们父亲的前程着想,這同时也关乎你们這几個小家庭的前程。” 韩燕琴扭了头死盯着梁绣珍瞧。 梁绣珍微微一撇嘴,红着脸勉强应了声:“知道了,母亲。” 韩太太颔首,又望着韩燕琴的一脸得意。想着她和二媳妇吵来吵去,都是为了从前的心结难了,便道:“我看你们嘴裡骂骂咧咧的,還是离不了老四的事情。我可要說明白了,都是体面人,有些话不要說得太难听。邓小姐痴心一片,我們再回過头去嘲笑人家……” 其余二人皆做聆听状,沈初云却喊了一声“妈”,就此剪住了她的话头。 韩太太蹙了眉啧地一声,问她怎么了。 也不光韩太太,众人都望着沈初云。她虽然在万人场合都讲演過,可回到家,面对些琐事,反而紧张得很。因就一手抬高,抚在心口上,慢慢地解释起来:“丽莎对老四从来都沒有发生過什么爱情,今天也是特意来找我商量些工作上的事情。从前的话都是误会,只是两边的家人很希望能成就好事,有些玩笑开得有些過头了。丽莎又是個极为开通的新派人物,不觉得這对于女子名誉有很深的损害,就沒有生什么气,一向也不多做解释。但我觉得,再不计较的人也有底线的吧。我們无止境地误会下去,哪天丽莎在社交场合公开地去澄清,這倒不好了。好像我們家,一直踩着她捧着自己家裡的人似的。” 不管该不该得罪,今天梁绣珍都已经恼上沈初云了。所以,沈初云索性一口气替邓丽莎将一切都澄清干净了,也是一劳永逸的事。 梁绣珍脸上似打翻了五味瓶,這是不消细說的,用猜的也能知道。 只是不料,韩太太的眼神也是這样的复杂,甚至還有些不高兴,叫人捉摸不透。 从前大家都认为邓丽莎对韩仲坤痴心一片时,韩太太還很左右为难的,忽然地說不是這样的,倒又舍不得放下自己的儿子极有魅力這一层光环了。 “她真的只是找你?”韩太太的语气内,明显地带有不信的意思。 沈初云只得再解释一回:“丽莎在电话裡就跟我讲了,她来這一趟是为了能让我們家裡知道,传言不足为信。而且为了這些沒边儿的话,影响了一对佳偶可就不好了。我也认为這道理极对,沒有了這個谣言,我們两家也還可以大大方方地互相来往。否则,真像有了什么曲折似的。那些小报记者最爱写這些了,父亲见了又是一场气不說,老四媳妇那儿也是难交代。” 一席话說得韩太太无论从哪方面想,都必须要接受這個解释。 实际上,韩燕琴也曾问過弟弟的,得到的回答正是沈初云說的這样,韩仲坤并不觉得邓丽莎对自己有情。只是碍于梁绣珍一直說得很肯定,加上爱情問題牵涉着自尊,也就不敢刨根问底了。 现在经過沈初云的解释,韩燕琴大喜,忙道:“那可真要多谢邓小姐的一番苦心了,我改日也去登门拜访一回。這样一来,谣言就解除了,我們两家关系照旧,這对父亲的事业果然也很好呀。”說罢,对着沈初云粲然一笑。 顾虑到梁绣珍现在的情绪,并不是能讲理的时候,沈初云只是低了头,连個微笑都不曾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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