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性情大变 作者:未知 最后,苏振青叹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我們吃的是笔管饭,既然說不到一处去,那么還是笔下见真章为是。” 谁也沒能就一個目前另所有国人都感到陌生而迷茫的問題,說服对方。仿佛只有继续保持冷静克制的辩论,才是最好的办法。 谈不上失望,因为沈初云此来本就不抱過多的期望。她缓缓地一点头,起身弯腰告辞:“那么……就谢谢老师了。” 苏振青再叹了一口气,点头沉声道:“你還是回去忙事吧。我年纪大了,脾气也见长,真怕再說下去会口不择言起来。我們在报上有来有往,毕竟隔着老远的距离,冷静冷静,還能客观看待。真要是预备面对面地辩论,恐怕会辩出個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不能否认,你是個好学生,我不想跟你从此陌路。” 沈初云虚心地听着,想回应些什么,却觉得什么话都不合适。 钟士宣独自送了沈初云出去,稍稍宽慰了她几句。 ### 趁着沈初云出门有事,邓丽莎也沒闲着。从女工协会出来之后,就叫人力车拉到了贺忆安的照相馆。 這时候刚到中午,早上一拨客人刚走,下午一拨還沒来。店裡伙计吃過午饭,就靠在柜台上打盹。 邓丽莎便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地上楼去,隐约听见有访客的声音。 阁楼上的贺忆安,原本打算披上大衣出门去。来访者性子很急,等不及就赶在出发去饭馆之前,把今次的来意给說了。贺忆安的手在半空一顿,接着就将大衣往沙发靠背上一放,摇头摆手地回绝道:“這個活儿我可不干,闹不好我的信誉就得赔個精光。” 就听见有個中气十足的男声回答道:“老弟台,你這就不给面子了。是我在往你口袋裡塞钱,你還嫌我害你?” 這段对话听起来有些使人奇怪,贺忆安是什么样的人,到不了手的钱,费尽心机還要去挖呢,今天居然能听见他把到手的钱推让出去。邓丽莎觉得自己倒是赶得巧了,就不過听墙脚的事到底不大光彩。可心裡呢,又有十二分的好奇。最后,转個身假做要离开的样子,却是十分钟也未必走下去一步。 楼上的两人,对话倒也干脆,并不耽误什么工夫。 贺忆安笑着反问:“這难道還不是害我嗎?你所說的张家跑了姨太太的事情,我倒是听說了。可是這位出逃的姨太太与她的大伯子,仿佛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常有的,又哪裡会发生什么不伦之事呢。” 来者回得有些含糊:“這……你都离开杭州多久了,有沒有的难道你還能比我清楚?” 贺忆安就愈发地大笑起来:“可是,你也不见得整日都在人家家裡待着吧,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再說了,你一向都住在上海,杭州的事,你比我知道的多一些倒是有的,但也說不上知道的都确实无误吧。” 听到這裡,虽然邓丽莎对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還不了然,但是似乎对方已经被贺忆安驳倒了。只能隐约听见一句“大家都在說”之类的辩词,声音又低又飘,与刚才谈钱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贺忆安接言冷笑道:“要真是大家說是就是,那我去买通全北京的老百姓,都来喊我一声总统,难道我還真能堂而皇之住进总统府了?” 就听那人有些不高兴了:“咱们可是老同学了,看来你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帮我了?” 贺忆安则见招拆招,想体体面面地把事情挡回去:“你看你看,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說是要挑我做门大生意,现在又說什么是我不肯帮你。我沒那大的能耐,可以帮到你柴公子。” 這时候,邓丽莎就想到了前不久闹過私生活风波的柴俊生,想来裡头的人就是他了。 “我們是互相帮助。”见激将法不成,柴俊生的态度就和软下来了,“你想想吧,這個小說一旦登了报纸。哦,不,你甚至不必费劲去写。只要拟几個回目做做样子,张家那边瞧见了,必定会找上来花钱了事的。而且我還许诺你,我們家這边同样不会亏待你。這個钱,你尽可两头地赚。前提是,回目一定要见报,声势一定要大,而且要让人一猜就知道小說暗指的是哪一家。” “我不做文丐,我得对我报社所发出去的每一個字负责。” 邓丽莎差点“哦”地一下发出动静来,嘴巴张得圆圆的,不自觉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耳朵。她真怕這会儿是做梦,或者耳朵坏了。否则,怎么可能从贺忆安的嘴裡听到這样慷慨激昂的誓词呢? 门内的柴俊生也是一样的想法,认为自己要不然是长了一对假耳朵,要不然是见了一個假人。他学着大夫瞧病的模样,抬手掰着贺忆安的上眼皮看看眼白,又去搭了搭他的额头,最后夺過他的手腕把了把脉。空捋着本不存在的大胡子,揶揄道:“北京這地方的水土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怎么把你养得這么蠢了?” 贺忆安听了,自然不大高兴。一把抽回手,冲他脸上一晃,道:“嗳,买卖不成仁义在,這么說话可就不好听了。” 柴俊生双手一合,摇撼两下表示歉意:“行行行,算我错了,我收回。”抬腕一看表,因为他能在北京逗留的時間不多,跟贺忆安又是老熟人,不需要讲客套,便就改口道,“這一趟北上,我也不是专程为這個事体。要会的人实在太多,你這顿午饭呢,我欠着,下回一定還。贺大记者,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說罢,伸出手来向着贺忆安一握。 贺忆安倒巴不得不吃這個饭,省得人情上過不去。更何况,在北京,贺忆安才该是請客的那一個。因此,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又道:“反正你出了這個门,必定還是会去找人帮忙的。我也管不了那多的人,不妨告诉你罢了,也许幸福报是很愿意排這类稿子的。而且,他们的版面灵活机动得很。以這件事的收益来讲,他们或者下午就能出刊也未可知。” 柴俊生听了,摇头笑笑,拳头往贺忆安肩上捶了几下,才道:“你可真是……别是叫人换了魂吧。以张家這事的火爆程度,說挣一千都還是少的。這么大一笔收入,你居然肯送给别人,完全都不是我认识的贺忆安了。” “随你怎么說,反正我這边的主意你就别打了。”一句话還沒說完,贺忆安就三步两步過去,拉开了阁楼的门,扭头一看,不禁愣住了,“呦……密斯邓怎么来了?” 這时的邓丽莎,脑袋是靠在门边的,脚尖是冲着楼下的,整個身子舒展得很怪异。未开口时,就不免脸先红了。 贺忆安便笑了笑:“我来给你们介绍,密斯邓丽莎,密斯特柴俊生。” 邓丽莎只得大大方方地走上去几步,微微欠身颔首,与柴俊生握了握手:“久仰。” 贺忆安听了,觉得今天真是怪事咄咄了。邓丽莎来這裡已经很反常了,就更别說她对柴俊生這号人物,会這样郑重地打招呼。 邓丽莎优雅地抽回手,向贺忆安笑了一笑,转头对柴俊生又說道:“贺君向我提過您的大名。” 柴俊生则是一直不眨眼地望着邓丽莎,见她是窈窕身材、举止文明。穿着物华葛的夹袄,外头套一件紧身小坎肩,落落大方地展现出自己身形的优点。底下又是一條月白色的印度绸裙子,配了黑色的美式高跟鞋。活脱脱一個电影明星的模样。 贺忆安看他此等情况,深知是夜场裡养出来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咳嗽一声,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 柴俊生這才醒转過来,笑着答道:“我是何等荣幸,能得邓小姐的一句‘久仰’。若是不嫌弃,今晚我在新世界……” “明天的任务很重,报纸和杂志都要出刊,今夜怕是要熬通宵的。”贺忆安毫不留情地剪断了邀约,望着邓丽莎笑道,“密斯邓過来,也是找我来商量公事。”說罢,還点点头,示意她赶紧答应一句。 邓丽莎也就笑眯眯地颔了一下首,并不說话,只做默认。 柴俊生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向着邓丽莎伸手告辞:“那么,改日会吧。” 邓丽莎自然不会回绝這种文明的告别方式,這短短的一触,便是余香缭绕。一直到坐上汽车,柴俊生一抬手,仿佛仍觉得邓丽莎還在他身侧,不断地往他鼻子裡送着些香水香粉的味道。他暗想,既然贺忆安言之凿凿地說,跟邓丽莎毫无关系,那么往后与這位女士多多走动,似乎也不犯着什么忌讳。 只是柴俊生完全沒有想到,贺忆安早已从源头上,切断了他的美梦:“這個人在老家已娶了太太。”說完這一句,贺忆安又忽然想到,這方面只怕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便摊手笑道,“不過好像对你說了也是白說,我是瞎操心呐。” 邓丽莎做了個知道就好的表情,点了一点头,兀自走到沙发上坐下。干脆地拉下面子,直言问道:“我来的时候,仿佛听见他要给我們报社拉一笔生意?” 贺忆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什么生意呀,不就是生意场上的把戏嘛。他的对家不是聘着专门的记者,整日跟着他家裡的人嘛。這回,那個对家似乎也遇上了一些家务事。柴君的意思,希望我把這一方面的传言写成小說,登在报纸杂志上把动静闹到最大,也算是一种反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