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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中會有一女,你若等她,她必等你。”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名震世間的折卿道師才曉得師父話中真意,回憶往昔,她只記得自己是如何與師父保證。
她道:“我願意等下去。”
若耗費心力等一人,那人無法達到她的要求,即便是師父與姨母的血脈又如何?她必打得她跪地求饒!
眨眼,又是百年。
李玥的帝途總算走到盡頭。
滄海桑田,世道變幻,朝堂換了一波波人,往日熟悉的面孔早已逍遙問道。
接到陛下纏綿病榻的消息,蘇璵急忙從不死海趕回,一腳踏入寢殿,她心沉了沉。
帝命衰頹,命數將盡。
窮盡近百年,李玥終於肯想通,盡爲帝之責。皇后領着年僅三歲的皇太女,無悲無喜地候在一側,看到帝師,恭敬闔首行禮。
“玥兒!”
“師父……”李玥笑了笑,“師父,我將皇后和阿雋,託付予你了……”
天道在上,哪怕修士也得順天而行,命數使然,她的路已無法延伸。
百年來,李玥沒有哪個時候笑得這麼開心,她仍是少女模樣,只是青絲漸漸染了霜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蘇璵注視下化作滿頭銀霜。
“不肖徒……又要勞煩師父了……”
“爲師答應你。”
李玥不敢再看她,“來世,朕還想做師父的好徒兒,徒兒必好好謹守本分。師父,我想和雋兒說句話,您可莫要偷聽。”
她笑得很無賴,蘇璵一如往昔地嗔她一眼,轉身走開。
步子凝滯緩慢。
當朝陛下躺在龍榻招招手,“雋兒,過來。”
三歲的皇太女李雋稚聲稚氣地喊了聲“母皇”,乖乖巧巧地邁着小短腿挪過去,她膽子很小,和三歲時的李玥膽子一樣小。
“雋兒,要好好聽師祖的話。知道嗎?”
“知道的,母皇。”
李玥溫柔地撫她發頂,“雋兒,湊近些。”
“是,母皇。”
軟軟的小糰子孺慕地望過來,那雙眼睛看得李玥生出羞愧,她輕聲嘆息,“好阿雋,以後莫要去貪戀你無法追逐的風,莫要去喜歡已有家室的人,莫要……做出令祖宗蒙羞之事。”
“母皇,何爲令祖宗蒙羞之事呢?”
李玥笑道:“就是成爲像你母皇一樣的人呀。”
稚子不解其意,卻也將這番話記在心頭。
說了許多,皇帝陛下疲憊地闔上眼眸,半晌,確定她還有口氣,立在原地的皇后晦澀出聲:“陛下,就沒有話囑咐臣妾麼?”
“有的。”李玥喃喃道:“朕負了你……”
皇后終究沒忍住落了淚,抱着三歲的女兒頭也不回離開。
“母后?母后我們爲何要走?”
“傻孩子,因爲你母皇不需要我們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李玥似有所感,艱難睜開眼,一道人影沉默地立在榻前。
她笑:“師孃。”
“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多謝師孃……”
“你有了阿雋,勉強算位造福黎民功在千秋的好皇帝,沒丟你師父的人。可你不是好孩子。”
“師孃說的是,玥兒不僅不是好孩子,還不是好妻子,好母親……”
良久。
人沒了聲息。
薛靈渺眼眶微紅,指尖微捻燃起一道璀璨光亮,“念在你曾經是好孩子,師孃就再送你一程。”
暮春,帝崩。蘇璵重操舊業,輔佐幼帝李雋十二年。其間多生疏,遠無待先帝親厚,幼帝常敬之。
道景十七年,易王謀亂,被折卿道師斬於劍下。
又五十年,北海出惡蛟,趁修士不備潛入皇宮,月明高懸,惡蛟吞食帝氣,被凌空飛來的一劍斬得魂飛魄散。
崇道帝壽數二百七十三,終。傳位太女李曄,始稱延明帝。延明帝傳位嫡次女……
前前後後,蘇璵在人間匡扶景皇室八百年,泱泱帝國,萬國朝賀,盛世安然。
八百年間,薛靈渺壓制境界,五次以修爲注入天地山脈,世間靈氣充沛,修士飛昇有望。
“該走了。”她看着蘇璵。
天道頻頻催促,蘇璵與她十指相扣,如釋重負:“這副擔子,我可算放下了。”
“所以,該去上界見阿孃了。”
“岳母啊,岳母好不好說話?去了她的地盤,我是先認慫賣乖,還是一身正氣挺直了脊樑骨被她修理一頓?哎呀,不行,我心虛。”
“你心虛什麼?”
蘇璵攬她腰,“你說我心虛什麼?”
“哦,我知道了,你是敢做不敢當~”
“胡說!我是頭一回見岳母,緊張!”
靈渺親她一口:“現在呢?還緊張嗎?”
“還好還好。”蘇璵笑着親回去:“阿術阿晞阿纖她們,還有我師父、你師姐、你徒弟,咱們叔父、未來兒媳,你都不打算說一聲?”
“說什麼,說我要帶你‘私奔’麼?你以爲她們看不見?”靈渺柔聲道:“好啦,時機到了。”
……
□□,立地飛昇。
幾百年沒多餘表情的二代道尊晏折卿,舉目望天的瞬間,嘴角狠狠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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