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世子,別來無恙

作者:硯籬不離
我十四歲那年被抄了家,成了一個罪奴。

  我爹以前是戶部尚書,風光的時候,府門前的馬車絡繹不絕。

  後來我爹因爲一筆帳出了問題,被人傳詔去審問,還沒審出結果,就畏罪自殺了。

  罪奴通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幸運點的罪奴會被賣到當地的青樓,而不幸運的人會被髮落到偏遠的駐軍之地,供那些官兵玩樂。

  我本來是要被賣去駐軍的地方,充當軍妓,可是半路被東城這地方的少爺買了,免去了本該喫的苦,人人都說我這是走了好運了。

  少爺是這方圓十里出了名好看的人。

  他的真名叫什麼,其實沒人知道。大家只聽說他從京都來,家裏都是做官的大人物。

  他這次是來東城小住養病,過不了多少時日就要回去了。

  東城是離國的邊陲小地方,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知縣,哪裏出現過這樣的人物。

  大家對他的到來都很是興奮,人人都覺得認識了他也就認識了外面的世界。

  早前少爺府中招丫鬟,周邊的女子都特別積極,大家心裏都在期待進府以後做個通房丫鬟,以後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可惜少爺有個怪癖,他不喜歡別人直視他,聽說有次有個丫鬟偷偷擡頭望着他,第二天就被趕出了府。

  所以別說通房丫鬟了,大家就是想做個貼身丫鬟都做不到,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抱着這種幻想了。

  我沒見過少爺,每次只是奉茶到門口低着頭,等他來取茶。

  但是這裏的丫鬟們都傳聞,少爺的膚色晶瑩如玉,烏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氣的鼻子,面部完美得無可挑剔。

  每次聽到這些,我都忍不住莞爾一笑:「這人都被傳的不像真人了。」

  一旁的丫鬟瞪了我一眼:「別以爲你以前是官家小姐就瞧不上我們說的話,哪天你要是看到了,就知道我們說的是真的了。」

  我拍了拍嘴,趕緊賠了個不是:「各位姐姐,是我多嘴了。」

  後來沒多久,我的眼睛忽然就瞎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那日吃了點茶點,覺着有些鬧肚子,渾渾噩噩的小休睡了一覺,等醒了以後就什麼也看不着了。

  管家喚我去前屋,說是有事找我談,我心裏打着鼓,若是辭退我還好說,萬一要把我送回軍營,我可就死路一條了。

  「少爺喚你去近身伺候,你也知道少爺不喜歡別人看他,你瞎了正好順了他的心意。」管家將跪在地上的我扶了起來,隨後嘆了口氣道:「城北邊的王婆也是瞎子,但是她知道用柺杖找路,也知道伺候人更衣洗漱,你先去她那學一陣再回來。」

  我點了點頭便滿心歡喜地走了,本以爲這次已經是窮途末路了,沒想到少爺如此好心,還指了一條生路給我。

  跟着王婆學了不久,我便會用柺杖探路了,也知道怎麼替人穿衣服拿東西了。

  王婆老是喜歡摸着我的臉說:「你這模樣摸着俊得很,可惜受了我這老婆子一樣的苦。」

  我老是握着她的手笑安慰道:「婆婆,我不覺得苦,若不是少爺,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我其實是世上最幸運的人。」

  婆婆邊笑邊用柺杖敲了敲地:「你莫不是被這少爺勾了魂,三句不離他的好。」

  我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少爺在我心裏早就變得不一樣了。

  等我回府的時候,王婆拉着我的手說了很多話,我光顧着哭去了,也沒仔細聽,等回過神來,才覺得後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了。

  我拿着柺杖進少爺屋的時候,整個屋裏靜悄悄的。

  「婉寧,到我身邊來。」他的聲音好聽,我從前就知道,只不過心裏的想法不一樣以後,再聽他聲音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只覺得更悅耳了。

  我有些慌張的摸索着往前走,一不小心絆到了凳子,還未摔到地上,我就感覺有人接住了我。

  我的臉忽然就紅了:「少爺,奴婢的錯,奴婢一緊張,就沒探到這有個凳子。」

  「沒事,多學習你就知道了。」他將我扶正,又用手摸了摸我的眼睛:「真的看不見了?」

  「是的,不知是病了還是喫錯了東西,大夫也沒查出原因來。」我低頭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日後你就替我洗漱更衣吧。」他將手拿開以後,便走了出去。

  我心裏還是狂跳不止,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但是他在我心裏已經是最好的模樣了。

  沒幾日我就已經將他屋內的物件都摸清楚了,就算沒有柺杖,也能走的自如。

  每天晚上我都要替少爺脫了外衣,接過屋外的洗腳盆放在了他的牀邊替他洗腳。

  今日也是一樣,我替他將腳擦乾淨,準備像往常一樣退出去,他卻拉住了我:「婉寧,你出去洗漱一下,洗漱完以後過來替我暖牀。」

  我低着頭,不敢說話,臉卻紅透了。

  等我洗乾淨回了屋,少爺卻不在屋內了。

  我穿着衣服上了牀,等着少爺的動靜,等到後半夜我實在是困的慌,就睡了過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雞鳴了,我醒來才發現少爺正抱着我在睡覺。我微微動了動,他便醒了。

  「少爺,奴婢不知道您昨夜是什麼時候回屋的,就忘記走了,請少爺恕罪。」我有些着急解釋着,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讓我暖牀,還是想收通房丫鬟。

  「該怎麼恕罪?」他語氣裏故意有一絲責備。

  我有些慌亂的爬了起來:「昨晚奴婢就不該睡過去,奴婢這就去罰跪,以後肯定不會再犯了。」

  我知道府裏的規矩,聽其他丫鬟們說少爺以往不高興了,就會讓人跪着,等氣消了就好了。

  「你怎麼這麼傻。」他摸着我的臉吻了上來:「我想收你當通房丫鬟。」

  我被他吻的發麻,只覺得心裏高興。

  消息傳出去以後,以往和我不對付的丫鬟都跑來巴結我,每個人都在問我少爺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我低着頭,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其實也不知道少爺爲什麼會喜歡我。

  沒過多久,我聽說有丫鬟想效仿我,狠心將自己的眼睛弄瞎了,結果立刻就被趕出了府。

  少爺心裏在想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每次他在書桌旁寫些什麼,就喜歡喚我去研磨。等到半夜,我支撐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會抱我上牀休息。

  有時候我有一種錯覺,也許我不是他的通房丫鬟,而是他的妻子,他愛我敬我,我也照顧他關心他。

  直到有一夜,他看書看到很晚了,咳嗽到一半將桌上的書全推倒在了地上。

  我有些驚嚇的撿着地上的書,這麼久了,他的病還是沒治好,我知道他心中必然是有些不暢快。

  他走過來抓着我的手:「你當初是不是笑我沒有傳聞中那麼好。」

  我心裏一驚,當初那句玩笑話,還是傳到了他的耳朵裏面。

  「奴婢不敢,奴婢心裏的少爺比任何人都好。」我俯身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比那些京都的達官貴人都要好?」他疑問着鬆開了我的手。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少爺日後回了京都,必然比他們都要好。」我篤定地點了點頭。

  「婉寧,陪我喝酒,我心裏鬱悶。」他嘆了一口氣,命人從外面取了幾壺酒。

  他斷斷續續的說着胡話,我才知道原來他被親弟弟下了毒,他來這裏就是爲了解毒治病。他說等他回了京都,一定要讓他弟弟血債血償。

  我拿着少爺遞給我的酒壺喝着酒,想起了我一直不願意回想的往事。

  從我十四歲開始被抄家,到如今我已經十八歲了,整整四年,我就像過着兩種人生。

  一開始我還端着官家小姐的架子,不願意喫那些押運士兵送來的喫食。

  後來我被他們鞭打,又被餓怕了,便跪在地上求他們送我一些水。

  我能向誰報仇,好像誰也怨恨不了。幸好有少爺,如果不是少爺買了我,我可能已經熬不過去了。

  「少爺,我喜歡你,比世上的任何喜歡都要喜歡。」我抱着他呢喃道。

  他抱着我笑了起來,隨後我就醉倒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牀邊了,我的衣服被扯的破破爛爛,身上疼的要命。

  昨夜的事情,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看這樣子,我應該和少爺發生了些什麼。

  少爺自從醉酒這事以後,就不太理我了,每次都是匆忙的出去又回來,似乎是在刻意避着我。

  後來我的肚子越來越大,大夫來看了以後我才知道我懷孕了。

  少爺知道以後,沒有說什麼,只是讓我以後不用再伺候他了。

  他讓我住在了後院,又找了幾個丫鬟伺候着我的飲食起居,便再也沒有來看過我。

  我的肚子到了五個多月的時候,院子裏面來了許多人,有人在搬東西有人在打掃。

  我摸索着出了屋,想要問問是什麼情況,卻沒有一個人肯跟我說話。

  又過了幾日,管家帶着幾個人喚我出去,我扶着肚子到了院子裏面,卻被他們綁在了院子裏的樹上。

  「婉寧,少爺前些時日回京都了,你和他終究是沒有緣分,這孩子必然是不能留了。」管家嘆了一口氣。

  「是少爺的意思嗎?」我感覺身上一下失了所有力氣,整個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周圍一片沉默,沒有人回答我,下人端了一碗藥在我嘴邊,讓我喝下去。

  我閉着嘴,不願意張開。這孩子是我和他所有的回憶,如果孩子沒有了,我又剩下什麼呢。

  有下人想摳開我的嘴,想將藥灌進去,我用嘴咬住了他,卻被他扇了一巴掌。

  「你不要敬酒不喫喫罰酒。」管家冷哼了一聲,隨後命人用繩子纏繞上了我的肚子,兩邊相反的方向用力的拉着繩子。

  這繩子勒的我肚子疼,我哭着求他們:「求求你們不要拿走這個孩子,求求你們了!」

  沒過一會,我感覺腳下有些溫熱的東西流了下來,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朝我嘴裏灌了些湯藥,隨後我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有人將我裹在了席子裏面,我用力想說話,卻說不出來聲音。

  「放心幹活吧,我剛給她灌了啞藥,就算她沒被野狗叼走活了下去,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兩個人合力將我擡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扔在了地上,四周都沒了聲音。

  我閉上眼睛,淚水順着眼角流了下來,少爺一定不知道他們這樣對我,如果我就這樣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掙扎着從涼蓆裏爬了出來,感覺腿上的血已經凝固了。

  我記得王婆家在城北面,我只要朝着她家走,就一定有活路。

  邊摸路邊走到一半,忽然有人用竹棍將我絆倒在了地上,他摸着我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在摸有沒有錢袋。

  我嗚咽地叫着,卻被他踢了一腳:「臭啞巴,身上一個銅板也沒有,連我這個要飯的也不如。」

  我感覺肚子一陣劇烈的疼痛,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這個乞丐抓住了我的頭髮,拉着我往前拖了一步:「這臉還不錯,不知道妓院收不收啞巴,賣個好價錢也好。」

  我用指甲掐住他的手,卻被他一巴掌扇到耳鳴。

  這乞丐又用竹棍朝着我的身上抽打着:「臭啞巴老實點!」

  不知道被他打了多久,我掙扎着昏了過去。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蓋着被子,我抓緊被子,縮成一團,不知道等待我的到底是什麼。

  王婆的聲音卻忽然在耳邊傳了過來:「傻丫頭,要不是我乾兒子從那壞乞丐手裏救了你,你這條命就沒了。」

  我想回答她,嗓子裏卻傳出了嗚咽的聲音。

  「你現在別說話,你被人灌了啞藥,我乾兒子在路上已經替你催吐了一次了,等會再爲你用點藥,你的嗓子說不定就能說話了。」王婆握着我的手,擦了擦我頭上的汗。

  我點了點頭,纔想起來她以前好像對我說過,她乾兒子是這一片的神醫,少爺就是爲了讓他治病,才搬到這城裏來療養。

  又過了好些時日,我的嗓子終於能夠說話了,只不過聲音變得有些難聽,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溫婉了。

  王婆的乾兒子叫陸鄞,平日裏我都稱他爲陸大夫,後來他大概是覺得這名字太普通,就讓我稱他爲師傅。

  我平日幫着他曬草藥,抄方子,以爲這就是一輩子了。

  直到有一天,他把着我的脈開心道:「你這毒我找到解的辦法了。」

  我才知道我這眼睛原來是被人下毒,才導致看不見東西的。

  若是這毒解了,這眼睛就能看見了。

  他說下毒的人還沒有壞到底,下的劑量不多,並沒有想讓我一直瞎着,所以他還有幫我的餘地。

  我想起了少爺府中那些丫鬟,也許是她們做的手腳,平日裏許是說話得罪她們了,所以遭了她們的毒手。

  等我能看見東西的時候,一個年輕公子模樣的人正在曬草藥,我走過去拍了拍他問道:「你有看見我師傅嗎?」

  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頭:「傻徒弟,連師傅都不認識了?」

  我的印象中師傅應該是一個有鬍子的長輩,他平日說話聲音低沉,和我眼前這個頗有些好看的小公子實在是對不上號。

  「別覺得喫虧啊,當了徒弟可不能反悔。」他將藥筐放在我手上囑咐着:「好好幹活。」

  我笑着點了點頭,他這樣說話倒是和他這樣子挺配。

  後來我才瞭解到師傅的親生父母以前是宮裏的御醫,告老還鄉以後,帶着他走訪各地學醫採藥,有次因爲喫食不夠暈倒在地,是王婆救了他們,這纔有了他這個乾兒子。

  王婆的眼睛早年被他的酒鬼丈夫刺瞎了,後來他的丈夫被抓了進去,但她的眼睛再沒辦法治好了,師傅每年都要來陪王婆一段時間,再出去雲遊四方。

  師傅近日收了一封書信,丞相希望他能回京治病,丞相的女兒近日淋了雨,醒來以後就抽搐不能言語,連御醫都治不好。

  當初師傅的父母能夠告老還鄉,也是託了丞相進言,這次他便應了這差事。

  他看着我似乎是在詢問我的意見,我心裏想着少爺,自然是點頭應允了。

  回京都也許能見到他,也不知道少爺到底是哪家官家的孩子,他到底長什麼樣呢?

  我好幾次問過師傅他到底長什麼樣,師傅只是拍了拍我的頭,讓我不要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直到逼急了,師傅才坦白他也沒見過少爺,只是隔着簾子診脈。

  師傅說當初少爺中了一種奇毒,這毒會讓人全身軟綿無力,打不起精神,體質也會變的很差。

  師傅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爲他配出瞭解藥。

  回了京都以後,師傅看我老是悶悶不樂,就帶着我去喫好喫的東西,晚上還帶着我去逛花燈會。

  他經常對我說養着我這麼笨的一個徒弟,實在是虧本。我以後要是不幫他曬個幾十年草藥,這債算是還不清了。

  可是每次我低着頭說對不起的時候,他又會拍着我的頭說:「笨徒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聽不出來。」燈會上有攤販誤會我和他的關係,讓他給娘子買一個兔子花燈,他竟然也不嫌虧本,掏錢乖乖的買了。

  我每次叫他老不正經,他就會叫我娘子。我真的很後悔以前把他當長輩看待,有時候他簡直比三歲孩童還不如。

  等我們入了丞相府,他就被人叫去看診了。我揹着藥箱等在大堂門口,看見一些下人擡了聘禮進來。

  經過打聽才知道是王府的世子送來的聘禮。

  他進來的時候,我只是覺得有人在看我,等我側身回望過去,心裏才涌出一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那人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裏,說不出的飄逸出塵,彷彿天人一般。

  我忽然想起以前丫鬟們說的那些話,形容眼前這個人倒是確實很恰當。

  他即使靜靜地站在那裏,也是丰姿奇秀,神韻獨超。

  「世子殿下。」周圍的下人都紛紛向他行禮。

  「免禮。」他擡起手,朝着我走開。

  我聽到他的聲音以後,全身抑制不住地抖了起來,是少爺的聲音。

  剛剛下人們說他馬上就要成婚了,難道真的是他命人流了孩子又毒啞了我。

  「婉寧?」他疑問地望着我。

  我背過身去,沒有迴應他,心卻有些酸澀。

  正巧師傅出來了,我快步跑到了師傅身邊。師傅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少爺,搞不清楚我在幹什麼。

  「婉寧,是你嗎?」他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朝着師傅使了個眼神,他卻沒有懂我的意思。

  我只好咬着牙說道:「老不正經!」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娘子,咱們回家喫飯。」

  隨後他擡頭看着世子:「她不是什麼婉寧,她是我娘子,閣下應該是認錯人了。」

  少爺的眼神暗淡了下來,隨後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讓我們走了。

  師傅出門以後才鬆了一口氣說道:「你認出他就是少爺了?」

  「嗯。」我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話。

  「我剛剛去給這丞相府的大小姐看了病,她不過是鬱疾而已,剛剛那個少爺不會就是他的未婚夫吧?」師傅試探着問我。

  「師傅,明日我們就回東城吧。」我低着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心裏覺得有些難受。

  「好,明天師傅就帶你回去,什麼少爺都丟到腦後面去!」師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晚上我沒有睡好,做了一夜的夢。

  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圈都黑了。我揹着藥箱去找師傅,卻發現客棧裏面堆滿了人,好像有官兵在詢問着什麼。

  我好奇地走下樓卻發現師傅被官兵抓了起來。

  「師傅,你怎麼了!」我着急地跑過去,官兵們卻把我攔住了。

  「婉寧,昨天丞相府中有幾個下人中毒了,這些官兵奉命抓人,說是我下的毒。你快走,不要管我。」師傅有些着急地看着我。

  「他們是同夥,把這個女的也抓起來!」幾個官兵眯起眼睛看着我。

  「慢着!」

  我擡頭望着來人,是少爺。

  「昨日在丞相府中,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她沒有下毒的機會。」少爺站在我身旁,盯着這些官兵說道。

  官兵們見碰到了不好惹的人,互相對了個眼神,隨後一個領頭的笑道:「既然殿下幫她作證,那她自然是無辜的了,我們就先告退了。」

  「師傅!」我想追出去,卻被少爺攔住了。

  他安撫着抱住我:「我替你去查這案子,你彆着急。」

  我用力的推開了他:「你別碰我,我要爲他查明真相我現在只想和師傅回東城。」

  他抓住了我的手,眸子裏生出了一絲妒意:「你才離開我多久,就有新的心上人了?」

  「你不是也要成婚了嗎?」我紅着眼睛看着他。

  「你本來就是個通房丫鬟,我娶誰又與你何關?」他皺着眉頭,似乎不想聽我提及這件事情。

  「婉寧早就死了,我不是婉寧。」我想讓他鬆開手,他卻一把抱起了我。

  我被他強制帶回了府,府裏紅花緊簇,看得出來馬上就要辦喜事了。

  他大婚的時候,我躲在後院的小屋裏沒有出去,沒有人知道他有我這個通房丫鬟。

  他新娶進來的丞相府大小姐趙雪兒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就像一個無人在意的人,心已經被折磨得千瘡百孔了。

  少爺成婚以後一直沒有來找我,反而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先找到了我。

  她讓我跪在地上答她的話,我不想跪,就被人踢了一腳,摔在了地上。

  「你跟世子殿下什麼關係?」她高傲地望着我。

  「以前少爺去東城養病救了我,收了我當通房。」我擡着頭答道。

  「你從東城千里迢迢找到京都來真是辛苦了。」她不屑地看着我笑了笑:「你們這種有心機的女人,我見多了,攀龍附鳳的鄉下女人,盼望着有一天能過上富裕的生活。」

  「小姐,您看怎麼處置她?」一旁的丫鬟低頭詢問道。

  「給我打她,往死裏打!這種賤骨頭,沒見過世面,吃了苦頭,才懂什麼叫尊卑。」她看了我一眼,眼神裏都是恨意。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被她關了幾天,我只知道少爺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奄奄一息了。

  「殿下,這通房丫鬟偷了我的耳飾,我就命人打了她一頓。」趙雪兒摸了摸耳朵上面的耳墜,似乎是少了一個。

  他用腳踢了踢我,看着趙雪兒安撫道:「明日我幫你再買一對耳飾,不必與這種鄉野之人動氣。」

  我躺在地上一邊笑一邊咳嗽,感覺嗓子裏還瀰漫着血腥味,「原來真的有人可以沒有心,我和你根本就不該認識,也許我該死在流放的路上,也該死在東城,但是不該出現在這裏。」

  少爺將手握緊,冷冷地看着我:「賤丫鬟,我與你能有什麼感情!」

  趙雪兒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隨後看我的神色裏竟然多了一絲憐憫。

  她拿着手帕捂着鼻子,嫌棄地看着我:「殿下,我們快走吧,可別染上什麼不乾淨的病。」

  少爺點了點頭,命人將我關進了柴房,將門給鎖住了。

  我躺在柴禾上,透過縫隙看着外面,覺得整個人忽冷忽熱難受得要命。

  到了半夜,我開始發起燒來,燒的迷迷糊糊之間,有人摸了摸我的額頭,隨後抱住了我,往我嘴裏喂着藥。

  「師傅。」我叫着師傅的名字,他喂藥的手忽然停了下來,過了許久,他才繼續替我喂藥。

  我感覺吞嚥有些困難,將嘴邊的藥吐了出來。

  這人忽然吻上了我的嘴脣,將藥如數的送進了我的嘴裏。

  「好冷。」我喊出這兩個字以後,他脫下衣服蓋在了我身上,又抱緊了我。

  我繼續說着胡話:「好冷,這天好冷啊……我想我爹,還想我娘,我想回家,可是我沒有家了。」

  說着說着,似乎有冰涼的東西落在了我的臉上。

  他將我抱在懷裏,哄着我:「婉寧,堅持住,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天明的時候,我看了看四周,什麼人都沒有,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覺。

  一個嬤嬤搖醒了我,說世子妃想見我。

  我被她拖去了王府的後花園,整個人臉色發白地癱軟在了地上。

  趙雪兒有些嘲笑的看着我說道:「我還以爲殿下帶你回來是心疼你呢,原來對你不過如此。我派回去的人,找到了當時在東城任職的管家,他被人毒成了一個啞巴,不能說話。我給了他好多錢,他纔將真相寫給了我。

  他說當初你忽然瞎了,是世子殿下給你下的毒。因爲世子殿下回東城治療是祕密,大家都以爲他在京都的郊外養病,他不能讓人看到他的長相,又想親近你,就將你的眼睛給毒瞎了。

  他其實根本就沒把你當人,只是把你當一個暖牀的物件而已。」

  我將手握在手心裏,手指甲將自己幾乎掐出了血來。

  「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趙雪兒撅起嘴,同情的搖了搖頭。

  「我有辦法幫你逃出去,也可以把你師傅放出來,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她蹲下了,遞給了我一個小瓷瓶。

  「你把這藥下在他身上,他就會慢慢動彈不得,像個廢人一樣癱瘓在牀上生不如死。他不願意寵幸我,但是總得找個人暖牀吧,我會替你去說些好話給他。」

  「你爲什麼要害他?」我虛弱地擡頭看着她。

  「我也有喜歡的人,殿下的弟弟就是我喜歡的人。他鬱郁不得志,我就要幫他。就算犧牲了我自己,我也願意。」她低頭笑了起來。

  我在趙雪兒的幫助下,再次被他找過去伺候他。

  他坐在牀上看着我,眼神中帶着一絲厭惡:「怎麼又想通了,覺得王府的榮華富貴比較適合你?」

  「是啊。」我蹲下去替他洗腳,他卻將腳擡了起來:「我現在覺得很困。」

  我聽到這話,脫了外衣躺在牀上,整個人抑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我有這麼可怕嗎?」他躺在我旁邊問道。

  他見我不說話,輕輕地抱住了我:「婉寧,前幾日你發燒了,今日好好休息一下。」

  沒過多久,少爺就有些起不來牀了,染上了比之前更嚴重的病。

  王府的二公子,派人來看了幾次,最後乾脆就以世子的身份自稱了。

  可惜沒過多久,丞相在朝堂裏失勢了,因爲貪污一事,下了大獄。

  二公子也受了牽連,捲入了丞相的貪污案,被人帶走審訊了。

  趙雪兒找到了我,將我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他不是殘廢了嗎?他怎麼可能聯絡朝臣收集這些證據。我和二公子的書信往來,他一個半身不遂的人,是怎麼看到的?」

  少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他一腳將趙雪兒踢到了地上:「你以爲我爲什麼一定要娶你,不娶你我怎麼收集你們貪污的證據?」

  「他爲什麼還可以走路?」趙雪兒睜大眼睛看着我:「他這樣對你,你竟然沒有害他?」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出她給我的小瓷器,交給了少爺。

  少爺將藥喂進了趙雪兒的嘴裏,隨後將瓶子砸了個粉碎。

  我最後一次見趙雪兒,她被人用竹椅擡出了府,她全身都不能動彈了。

  她嘴裏罵着我賤骨頭,身上卻軟綿無力的癱瘓着。

  我走過去擦了擦她嘴裏流出的口水。

  「婉寧,你個賤人!」她還是喋喋不休的罵着我。

  「如果罵我能讓你好受一點,我倒是不介意,這藥太狠毒了,我見過少爺全身無力痛苦的樣子,我不想讓他再經歷一遍了。」

  我的話剛說完,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我詛咒你永遠也得不到心愛的人。」

  我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我心愛的人在離開東城的那一刻開始,就死了。」

  趙雪兒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頭,咬得我鮮血淋漓。

  少爺趕來以後,命人摳住了她的嘴,將我的手指拔了出來。

  她哭着嚎叫着:「二公子,救我。」

  少爺讓人把將她擡走,他有些心疼地看着我的手,替我一點一點的包紮好。

  「事情都結束了,我也要走了。」我還是開了口。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說道:「你是與你相公一起回東城……」

  他說到一半,聲音忽然有些哽咽。

  我擡起頭,紅着眼睛看着他,眼淚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擡眸看着我,看了許久以後才問我:「婉寧,你還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孩子沒有了,我和他之間好像有了不能逾越的隔閡。

  「不喜歡了。」我搖了搖頭,不想再看他。

  少爺送我和師傅走的那天,顯得有些沒精神,整個人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師傅在船頭等着我,讓我與他告個別。

  我擡起頭看着他:「走之前我還是想親口問你一個問題,當初流掉那孩子是你的意思還是管家的意思?」

  「管家爲了我沒有後顧之憂,私自做的決定。後來我派人回去找過你,管家說把你毒啞以後,你就失蹤了。一怒之下,我就給他灌了啞藥。我一直在後悔沒有帶你一起回來。」

  他俯身下來看着我的眼睛:「婉寧,我喜歡你。」

  我心裏的等待,好像在這一刻有了迴應。

  「我一個人從荒地裏爬出來,什麼也看不見,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我當時心裏只有一個念想,要是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萬一我誤會了你怎麼辦,你就再也沒有解釋的機會了。」

  少爺聽完以後,眼睛也紅了,他將我緊緊地抱在了懷裏:「是我錯了,讓你吃了這麼多苦。」

  我低着頭,眼淚大顆大顆的地滴了下來。

  師傅走到我身邊,推開了他:「你不配喜歡她。」

  我埋在師傅懷裏哭道:「我們走吧。」

  一年以後,東城王婆家。

  少爺提着糕點坐在了我旁邊:「婉寧,我替你去買你愛喫的糕點吧。」

  師傅笑了笑,看着少爺說道:「你若再敢傷害她一次,她就是我的了。」

  「恐怕你沒這個機會了,婉寧已經原諒我了。」

  少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當初可是把我騙的夠慘,我真的以爲你們成親了。」

  師傅被他拍的踉蹌了一下,叫道:「哎喲,有人欺負師傅啊。」

  我輕輕地打了少爺一下:「別欺負他。」

  少爺轉身抱着我:「別聽他胡說,快嚐嚐這糕點,要是不好喫,我再帶你去喫別的東西。」

  師傅也遞了一份糕點給我:「還是喫師傅的東西比較好。」

  少爺將他的糕點扔到了地上,「不準喫他的東西。」

  師傅笑着看着我:「爲了婉寧,某人醋罐子都翻咯。」

  我紅着臉沒有說話。

  少爺卻將我揉進了他懷裏。

  師傅搖了搖頭,大搖大擺地出去曬草藥了。

  「其實我很好奇,當初你是怎麼喜歡上我的?」我躺在他懷裏問道。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你和我一起躺在宮裏的草地上看星星,你對我說,天上的星星就是逝去的親人。」

  我忽然想起來小時候我爹帶我進宮賀壽,我一個人跑出去迷了路,碰到了一個哥哥。

  他好像在想念他的孃親,我跑過去牽着他的手,對他說不要不開心了,你對着星星笑了,它就會對你眨眼睛。

  後來他帶着我躺在草地上看了漫天的繁星,還帶着我找到了回去的路。他答應等我長大了以後,要再來找我。

  我突然明白過來了,我不是因爲幸運被他買了,而是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是以前的那個哥哥?」我起身看着他。

  「是啊,答應了要再來找你,我怎麼會食言。」他笑着颳了刮我的鼻子。

  我假裝嘆了一口氣,傷心地起身走了:「原來連這事你都瞞着我,我要重新考慮到底原不原諒你了。」

  「婉寧。」他有些着急地起身抱住了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那你出去把院子再掃十遍吧。」

  他苦兮兮地拿着掃把親了我一口:「你可要說話算話。」

  我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他抱起我,撓着我的癢癢:「婉寧,你不準欺負爲夫。」

  師傅在門外搖了搖頭,心裏感嘆着這兩人趕緊回京都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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