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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节 恶毒女配被迫营业

作者:砚篱不离
我重生在反派boss的床上,彼时的他正一脸冰霜地看着我,我一下沒反应過来直接痛出一声猪叫。

  「闭嘴。」

  他语气不善。

  我抱着他的脖子痛得抽气,「你他妈的,你快给我停下来。」

  他顿了顿,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一直猪叫!

  空气中似乎传来极为短促的一声笑。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他收敛了笑意,动作却沒有停。

  我,祖安土著,直接一路从他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到了他的子孙十八代。

  直到最后我喉咙哑了骨头散了躺在床上仿佛一條土狗,他才餍足地下了床。

  我沒有料到,系统說开局一個人,幸福全靠拼,竟然是這么個拼法。

  如你所见,我是宋国的八公主,他是我的驸马。上一世他谋反的消息传到京都的时候是真的震惊了我全家。我的老爹怎么也想不明白,娶了漂亮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貌美八公主的他,为什么谋反,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沦丧?

  但是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重生的時間点非常尴尬,因为我爹的狗头已经在小混蛋手裡了。

  穿好衣服的我刚想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就目睹了這血腥的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嗨……嗨?」

  我爹眼珠子转了一转,咽了气。

  他淡淡地拔出插在我爹胸口的刀,瞥了我一眼。

  「小八,回房去。」

  得嘞,床上的时候我還是小甜心,现在我爹一死就成了小八了。

  整挺好。

  我唯唯诺诺地回了房间。

  卷了被子躺在床上我就在想,重生這种好事也能让我摊上。

  上一辈子,我是這本言情小說裡唯一一個在认真搞事业的坏女人。

  可惜我的作者是個恋爱脑,非要给我安一個爱而不得的结局。

  顺理成章的,我,一個事业心极强的恶毒女配,爱上了完全不是我的菜的男主小李子。

  我爱他,我装的。

  我每天都被迫营业,去和他的一百零八個绿茶女友争风吃醋互相算计,要在特定场合咬牙切齿潸然泪下。

  我气抖冷,恶毒女配何时才能真正地站起来!

  但是我沒能站起来。

  因为有读者反映我這個恶毒女配实在太抢戏了,所以作者敷衍地找個被魇住的由头把我写死了。

  就在我歪着脖子走马灯的时候,我那個杀人不眨眼的小混蛋驸马,哦不,小混蛋皇帝,一把踹开了门。

  小混蛋的眼睛真红啊,好像快哭了。

  他失魂落魄地跪在我的身体旁,颤抖着用龙袍把我裹成了可以直接下葬的木乃伊。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說完发狠地擦去了眼角的水渍,将我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宫女太监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只有我在后面一边哭一边喊,「狗东西你小心点!」

  我的脑袋磕在柱子上了!

  就在我替我的尸体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灵体已经开始消失了。

  真的真的要离开了啊。

  「喂,小混蛋!」

  我看他瘦削挺拔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句。

  「我真的走啦!」

  他的背影却突然一顿,猛然转身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這才看清他染血的眼角和交错的泪痕。

  還是哭了啊,小混蛋。

  「在想什么?」

  我猛的回神,发觉小混蛋正目光沉沉地盯着我的脸。

  「你干嘛這样看我!」

  我吓得一個激灵,像极了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坏女人。

  「你到底在想谁?」

  他脸色差的吓人,一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床上,原本就瘦削的身材因为這個动作更显得形销骨立。

  「你是不是在想李慎?」

  他的手逐渐收紧,眼底的阴狠愈发浓郁,可是暴戾的脸上偏偏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竟让他沾染了几分摄魂的妖冶。

  我他妈的真沒想小李子啊!好家伙!小李子哪有您好看啊!

  饶是我的脸被憋得通红,却還是用腐朽的声音捍卫我的尊严。

  「谁喜歡李慎谁他妈的是蠢王八!」

  「那你是蠢王八。

  小混蛋冷着脸下结论。

  「放你娘的屁!」

  我气得面红耳赤。

  「我宋青云绝不和不洗袜子的人做朋友!我敢打赌李慎从来不洗袜子!每次隔着八百裡我都能闻见!」

  「哦,你上次還說他风流倜傥。」

  「有……有嗎?」我直接靓仔语塞。

  身边的人漫不经心地卷着我的头发,然后毫不留情从我头上薅了一根。

  ???杀人诛心了啊!

  「你說他是天上的谪仙,是全天下最完美的人,而我……」

  他把脸凑近来,用气音在我耳边暧昧地讲话。

  「我是暗处的老鼠,是淬毒的毒蛇,是见不得光的恶鬼。」

  「你還记得嗎?」

  他贴近我的耳朵,灼热的呼吸烧毁了我的理智。

  我给了他一拳。

  很快啊。

  他大意了,沒有闪。

  我說停停。

  你他妈的把我头发都薅秃了。

  我觉得小混蛋肯定爱惨了我。

  因为即使被我打得俊脸一歪,他也沒杀了我,眼尾還诡异的上扬了几分。

  ?

  「大傻逼!」

  我试探的又骂了一句。

  「骂得好!」

  小混蛋粗暴地撸了一把我不再毛茸茸的脑袋笑得神采飞扬,眉尾都要飞进鬓角。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上辈子临死前,他回過头来满目血红的样子。

  孽缘啊。

  我摇了摇头。

  和上辈子一样,我,一個亡国公主,心安理得地在杀父仇人的皇宫裡住了下来。

  我不但住下来了,我還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小混蛋上朝我要跟去,小混蛋批奏折我要跟去,小混蛋沐浴更衣我都腆着脸想进去。

  他按住躁动的我促狭地笑,「昨天晚上沒看够?」

  我诚实的摇摇头,「我就想看看美男会不会一边洗澡一边小便。」

  「爬。」

  于是我圆润地滚了出来。

  其实我每天跟着小混蛋不是沒有理由的。

  因为自我独占小混蛋以来,每天都有人明裡暗裡来找我。他们不是撺掇我替父报仇宰了小混蛋就是讽刺我侍奉杀父仇人不知廉耻。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啊!」

  我看着眼前气得面目狰狞的某位妃子的老母亲淡定地把最后一块桂花糕放进了嘴裡。

  完事了還舔了舔爪子,吧唧吧唧真甜啊。

  她更气了,插着腰骂我,「你怎么這么不知廉耻啊?!」

  我挠挠头回答地理直气壮,「我脸皮厚啊!」

  我不在乎。

  不在乎的我转头就哭哭啼啼地把這件事告诉了小混蛋。

  「她說我不配做這個皇后!嘤嘤嘤!」

  小混蛋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正好,那就让他们都去死。」

  隔天大清早我還躺在床上就收到了小妃子全家升天的消息,开心得我想在小混蛋脑袋上啵啵啵。

  恶毒女配就该有恶毒女配的样子嘛!

  有些不该出现的人,就应该一开始就让她消失。

  但是我沒能亲下去。

  一只修长的手及时准确地捏住了我的血盆大口。

  「你沒刷牙。」

  好吧,我讪讪地缩回脖子。

  他却突然翻個身,按住我的狗头把我吻得七荤八素。

  「年轻人不讲武德!」

  我龇牙咧嘴像條恶犬。

  他轻笑一声,刚起床的声音温柔缱绻。

  「小八,你最近好像胖了。」

  ?

  人言否?

  「這裡好像肉多了点。」

  他无辜地捏了捏我的胸。

  我又给了他一拳。

  我是這個月上旬才开始冬眠的,沒想到下旬就传来噩耗,說我過几天要和小混蛋一起参加今年的冬猎。

  上辈子就是這场围猎,我,一国之母宋青云,为了救臣子李慎被一箭穿胸,不但给小混蛋戴了一定巨大无比的绿帽子,還直接导致了我后面的惨死。

  彼时我刚支走小混蛋准备暗搓搓喝猪脚汤长长胸,一抬头,一個嚣张跋扈的女人就披着她的贵妇貂皮冲了进来。

  我不动声色地把猪脚汤往边上拨了拨,用盖子盖住。

  「嗯?你在吃什么?」

  女人眼尖地发现我的小动作。

  「沒什么,就随便喝点汤。」

  我舔舔嘴巴,生怕上面沾了点什么让她看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

  「哦,猪脚汤。」

  「……」

  這是我的朋友。(怎么感觉和土狗做朋友怪怪的

  一個胸大无脑喜歡穿皮草拉皮條的女人秦玉环。

  「說吧,找我什么事?」

  我认命地揭开盖子继续咕噜咕噜地喝汤。

  「哦,我有個好消息要和你說!」

  「哦。」

  咕噜咕噜。

  「你過几天要和皇上一起去狩猎。」

  「哦。」

  咕噜咕噜。

  「李慎也会去!」

  「哦。」

  咕噜咕噜……

  「嗯?」

  我眼睛直了。

  「是不是特别兴奋?」

  秦玉环眼睛贼亮,笑得像個二十五岁的猥琐大叔。

  但我相信我当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宛如吃屎。

  狩猎当天,我裡三层外三层把自己包成一個货真价实的呆头鹅。

  我想着,要是作者又有心要把我写死,那利箭也必不能穿過我足足六层的布甲。

  「很冷嗎?」

  小混蛋握住了我的手就要像偶像剧那样放进自己的胸口,却发现我的爪子暖得像烫手山芋。

  「……」

  我干笑两声。

  「我想着待会我們要骑马,肯定会很冷所以多穿了点。」

  小混蛋认命地点点头,扶着我的手把我……扛上了马。

  我昂首挺胸地坐在小混蛋的爱马追风上,像一颗黏在青石板上的田螺。

  身后的小混蛋却是抓绳,踩蹬,翻身,上马,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他坐在马上,身姿挺拔,劲腰宽肩,瘦削却不羸弱,黑亮的头发被红绸高高的扎起,露出的脸线條锋利,活像一把刚出鞘的剑。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直到有個穿着白衣的少年闯进了我們的视线。

  小混蛋嘴角還是噙着一抹自得的笑,但是我分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你刚刚磨牙了是吧?是磨牙沒错吧?

  嗅觉灵敏如我,一下就闻出来了。

  這是李慎脏小孩。

  草!

  你快往后稍稍吧。

  我直接把头扎进小混蛋的怀裡,只要我埋得快,沒有悲伤只有爱。

  「见到老情人害羞了?」

  小混蛋表情冷冷地把我从怀裡拽出来,不想我的口水直接拉了一根丝。

  「……」

  我无辜地擦了擦嘴角,是您秀色可餐,我情难自禁。

  「你不许看他。」

  小混蛋抵着我的肩膀收紧了手臂,不然我就杀了他。

  最后這句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在心裡阴狠地想。

  听到這话我突然眼皮一跳,那個刺杀小李子的人,不会是小混蛋吧?

  我回头瞄他,小混蛋身上背着黑金描边的箭筒,手上正拿着一把龙舌弓无意识地摆弄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戾气越来越重。

  我横看竖看,只能从他脸上看到「我要杀人」几個大字。

  搞半天是他找人把自己射了個对穿?

  小混蛋!

  我又给了他一脚。

  他回過神一头雾水看着我。

  「咳咳,我說,待会我們能不能离李慎远点。」

  他挑挑眉,「你以前可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上去。」

  我有些愧疚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是這么一回事。

  前年,我偷骑老父亲的白马对着小李子穷追不舍,结果马技不精,摔下来把腿摔断了。

  去年,我又偷骑老父亲的另一匹马对着小李子穷追不舍,结果马技不精,又摔下来把腿摔断了。

  一时之间宋家天下谁人不知貌美八公主心悦当朝的丞相子。

  只有我躺在床上骂骂咧咧,這個作者到底怎么回事!李慎好端端一個男人为什么要他骑母马,惹得這两头发情的白马追了半個山头。

  现在腿断了不說,還白白搭上了好名声。

  我面子薄,直吃了一大碟千层糕才勉强把這件事压下。

  「如果我說,我压根沒追過他,是我的马在追他的马你信是不信?」

  我弱弱开口。

  「哦。」

  「我不信。」

  他眉眼淡淡地扭過了头。

  然后嘴角就上扬成了一对老耐克。

  「不過我也觉得李慎不像什么有福之人,估计活不過今天。」

  他轻描淡写地說。

  我的冷汗都要渗透了我的六层布甲。

  不是,我的皇帝陛下,你已经快要把我今天要杀李慎几個字挂在脸上了。

  就在我以为這次已经是万无一失时,命运還是和我开了個玩笑。

  我原以为,我只要离李慎远点再远点,這次就不会被人杀穿。

  但我忽略了一個問題。

  小混蛋爱惨了我,他派的人根本不敢动我。

  事实是,這裡除了小混蛋的人,還有另一拨人。

  他们,要杀我。

  這是我在长箭穿過小混蛋的身体时才想明白的。

  可惜晚了。

  我看着护在我前面的這個苍白倔强的少年,突然想起老父亲要替我指婚那日。

  我扭捏了半天,葱白的手指才堪堪往场下一指,俏生生地开口,「父皇,我就要他了!」

  是当朝新科武状元,老将军家的二公子,郑乘月。

  他在场下奉命舞剑,招式绵中带刚,看似花哨却暗藏杀机。

  舞毕,他负剑而立,终于屈膝低头。

  「谢主隆恩。」

  我当时想,如果不是我,他又该是哪一番春风得意的人生。

  我鼻子酸酸的。

  他们都笑我爱而不得,八公主又怎么样,皇家又如何,不是一样身不由己。

  只有我知道,這是我傀儡般短暂的半生裡,最真心的一次。

  小混蛋已经足足昏迷了五天。

  宫裡宫外的太医郎中换了一批又一批,外面的神棍骗子杀了一個又一個,我的小混蛋還是沒醒。

  最终我還是用刀抵住了上一世预知李慎「气吞天地」的神棍的狗脖子。

  「說吧,怎样才能救他。

  老神棍暼了床上的人一眼,冷笑一声。

  「自作孽不可活。」

  我咬咬牙,一把扯住他的花胡子,手上施力,锋利的刀锋当即嵌入他的肩膀半指深。

  「老骗子,你可想好了再說话。」

  老神棍惨叫一声,染血的指头指着我骂,「重活一世,你竟然還是這般朽木不可雕!」

  「重活一世,你還是這么阴阳怪气!」

  我反击。

  「我……我活了這么多年,断不会被你威胁!」

  老神棍显然是痛得紧了,咬着后槽牙,脸皱成了痛苦面具。

  「哦,是嗎?」

  我装作无意地吹了吹另一把长剑,发出锃的一声刀鸣。

  「這把可是有毒的哦。」

  他哆哆嗦嗦马上就交代了。

  「宋青云,你有沒有想過,這次我帮了你,你重生的事就瞒不住了!到时候……」

  「好了。」

  我淡淡一笑,心裡有了计较。

  「我的事情就不劳你這個老东西费心了。」

  其实我和這老神棍算是老熟人了。

  为什么我会认识他是吧?

  因为一开始,我才是這本小說货真价实的女主。

  只可惜,我爱上了反派男二。

  当然,我也承认,作为书中的提线木偶,对于爬墙男二這件事,我是不该。

  我也曾经痛恨自己,喜歡男二還怎么做女主?

  做不了女主還能那么多大把大把的好东西吃嗎?

  能。

  当然能。

  而且能吃很多。

  如果把我的小混蛋变成男主,我相信天下美食皆会入我囊中。

  于是我想起了工具人小李子。

  饶是我深知主角有龙傲天光环,但是他的命可太硬了。

  半個山的人都在追杀他,什么野兔野鸡都快被屠了祖宗三代了,他却還是捡回了一條命。

  「下落不明?」

  我抽空咬了一块糕点,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话。

  「辣就让我把他揪猪来。」

  我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踢开了尚书府的大门。

  「都给我搜仔细了,要是放過了一只苍蝇,可仔细你们的脑袋。」

  「宋青云,你发什么神经!」

  尚书大人正在宫中当值,尚书夫人早逝,现在挡在正厅裡的便是尚书府上的千金,秦玉环。

  「呦,今天沒穿貂了?」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女人今天穿着平常官家女子的夹袄,浑身冒着凉气,显然是刚刚回府。

  她冷哼一声,「今年冬猎出了這档子事,哪有余下的貂给我做衣服。」

  「也对。」

  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记得往年都是李慎给你猎上几只剥了皮送到你府上,我還因为這事和你闹過几次别扭,对吧?」

  她神色更加肃穆,「以前的事你翻出来說是什么意思?」

  我耸耸肩,「那我們說說现在的事吧。」

  「李慎在哪?」

  我冷着脸,一双狐狸眼凌厉地向上挑起,脸上不带一丝笑意。

  她古怪的尖笑一声,「皇后娘娘都找不到的人,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

  我微微一笑,「当时狩猎的官员女眷都抢着往山下跑,怎么独独你带着随从往山上去?我可不记得秦小姐有什么古道热肠。」

  她脸色稍变,嘴硬道,「我那日只是迷路了,并非有意上山。」

  「哦!」

  我恍然大悟,「那你之前应该也是无意给我的白马喂药让我摔断腿,无意在晚宴上推我下水让我出尽洋相,无意撺掇不受宠的妃子给我下药想要辱我名声的对吧?」

  秦玉环脸色越来越白,可是說出来的话仍在逞强,「你在這胡說八道什么?」

  「我知道你喜歡李慎,从小就喜歡。可是你沒资格和我争,就算我是個草包空有美貌和地位,我也是当朝八公主。只要我想要的,你一個指头都沾不得。」

  「你怨我妒我,我都理解。但是念在儿时你救過我和我們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和你计较,但是這件事不行。」

  「今天李慎我必须带走。」

  秦玉环感觉现在像是個跳梁小丑,那些她自以为高明的伎俩原来早就被她识破。那些得逞后升腾在心中的扭曲的快意如今像是胃裡的隔夜饭一样,裹挟着十多年来通天的嫉妒险些将她的理智吞沒。

  過了半晌,她颤抖着开口,「你为何非要找他?当日情况你并不是不知道。」

  「哦,我就打算问问他当时的情况。」

  我轻描淡写地說,努力露出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

  我接受過专业的训练,无论我多么想杀他,都不会显露出来。

  「你想杀了他?」秦玉环红着眼。

  啊這。

  打脸来的太快,我心虚地摸摸鼻子,「都說了就是问问情况,你别想多了。」

  「你每次在我面前說谎都会摸自己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啊這啊這。

  我立马就把手放下了。

  「他那么喜歡你,你为什么要杀他?是因为郑乘月那個狗皇帝嗎?」

  狗是挺狗的,我认同地点点头。

  但是你要說李慎有多喜歡我,我還真察觉不到。毕竟大家都是打工人,都是按剧本办事,只是人家更敬业一些罢了。

  沒准人家還更喜歡秦土狗這一款呢,人家也沒给我送貂不是?

  但這话我不能对這女人說。

  我瞪她一眼,「郑乘月怎么了,郑乘月吃你家大米了?」

  「他杀了你的父亲灭了宋国,還把你囚在宫裡這些你都忘记了嗎?」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觉得我吃的這么白白胖胖的,像是被囚禁在宫中的样子嗎?」

  ……

  她竟一时语塞。

  我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贴在她耳边轻语,「另外,如果說,他弑君灭国這件事,是我授意的呢?」

  我对她笑着眨眨眼。

  其实上一世,我的故事有几分恶俗,无非是我和李慎虐恋情深,小混蛋专注被虐。

  自我出生起,我就是大宋最受宠的公主。

  我外公是开朝镇国大将军,大舅骁勇,二十岁便官至护军统领,二舅儒雅,天平年探花,为太子少傅,剩下母亲柔媚,嫁入宫中后生了我,成了最受宠的贵妃娘娘。

  毫不夸张的說,倘若我在宫裡放個屁,整個京都都能闻见味。

  但是树大招风,盛极而衰的道理我是知道的,更何况我那個老爹并不是個心慈手软的主。

  我一個黄口小儿能想到的,我的外公舅舅们自然也能想到。

  可是母亲和我都在宫中,虽說享受皇威的庇佑,但也可以說是一种挟制。

  果然,我才无法无天了几年,我的外公便被人寻了個错处捅到朝堂上丢了官职,我大舅气不過,公然在朝堂上顶撞皇帝,被外放北地,就连我二舅也平白无故受牵连连降三级。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整個京城都知道皇帝這是要整治孙家,一时之间冷眼嘲讽无数。

  我母亲为外公舅舅的事在皇上面前苦苦哀求却只遭厌弃,最后竟然闭门不见。可怜她日日在宫中流泪,心情忧虑,久而久之竟一病不起。

  内宫见我母亲已经失势,别說妃嫔冷眼,就连下人都暗自克扣银两吃食,偌大的长春宫竟比冷宫更甚。

  母亲去世前把我唤到床边,用枯槁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眼底闪着盈盈泪光。

  「我的儿,母亲走后,你再不能任性了。」

  「一定要寻個靠山,断不能像母亲一般,满腔深情终是错付了。」

  我望着她迅速苍白衰老的脸顿时感到一阵悲怆,眼角濡湿却只能轻轻喊出一声母亲。

  「這個锦囊你拿着,把這個拿给皇上,希望他能念些旧情。」

  我低头看着手心,一個素色锦囊静静地躺在上面,面上绣着一朵并蒂莲。

  我這时候才明白,为何她从生病到如今身死,都从来不告知父亲一声。

  帝王的真情太少,少到要用她的死才能换取对方对我的一丝怜悯和庇佑。

  母亲的死讯传到皇帝耳朵裡时,我那春风得意的父亲终于也有一晌的愣神。

  我哭着跪在他的面前,将那個锦囊呈上。

  「父皇,母亲想见你想的紧,走的时候紧紧攥着這個锦囊,說此生无悔遇云郎。」

  眼前的這個男人盯了锦囊半晌,终于是落下几滴泪来。

  皇帝将我交给了皇祖母抚养。皇祖母生前对母亲颇为喜爱,如今见我沒了生母孤苦伶仃,更是怜爱几分。

  可是我却依然如之前那样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因为我知道,只有這样我才能在這宫中完好地生存下来。

  我沒有倚仗,孑然一身在這宫中,若是抢了别人风头,又该有多少明刀暗箭等着我呢。

  天成年,皇祖母去了,我也到了婚配年龄。

  那年恰好郑老将军被重新启用,从北地回了京都,其二子武艺非凡,一路過关斩将,被钦点为当科武状元。

  二舅托人带话给我,携风青云上,乘月树梢头。

  那日我在晚宴上喝的半醉,踉跄出门却在湖边见一人懒散地坐在树上,手上正拿着匕首削树叶。

  他刀功极好,眼神虽漫不经心,但手上的树叶却被削得细可穿针。

  我装模作样地拱手一笑,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傻气。

  「請问树上坐的可是郑家二将军?」

  那人挑挑眉头,一缕树叶带着几分清香落在了我的眉头。

  「何以见得?」

  我把树叶在手指上绕了绕,笑眯眯地說,「早闻郑二风流潇洒,武艺精湛,天底下這样的妙人,我以为只有阁下這样的,才当的起。」

  我听到树上传来一声轻笑,再抬头时,树上就沒了人影。

  第二日我便被皇帝宣进了养心殿。

  一到殿上,他便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拍起了马屁。

  「几個月不见,青云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我也亲亲热热地握住他的手,铁钳似的,面上却還是低眉顺眼。

  「父皇,我們昨夜晚宴上才见過。」

  「哦,是嗎?

  皇帝疼得龇牙咧嘴,强装出几分笑来掰开我的手指头。

  「那是父皇老糊涂了。」

  我拢了拢袖子,露出一丝笑容,「父皇风华正茂,正在开疆拓土的好年纪,怎么会老呢。」

  是吧,老东西。

  我心裡暗暗开口。

  「不過說起昨夜的宴会,那郑将军的二儿子昨夜倒也在场,朕瞧着這小子倒是不错,青云觉得郑二如何啊?」

  我看着這老狐狸滋溜滋溜转的眼珠子,活像一只盯着肉骨头左右晃动的傻狗。

  他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

  孙家已然落败多年,数眼望去,朝中除了世代镇守北地的郑家,一時間竟确实无将可用。

  他想要重用拉拢郑家,却又不想让他成为下一個孙家,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而沒有靠山孤苦伶仃的我,便是最好的選擇。

  這桩买卖,于三者,都是稳赚不赔。

  可惜,他碰到了我。

  本来我只想走剧情表演一個三分委屈三分不甘四分善解人意的表情扇形统计图,然后就勉为其难答应老皇帝的請求,来一個男女主虐恋情深。但是看他這幅势在必得的样子,我突然恶从心生。

  「回父皇的话,郑二虽說丰神俊朗,年纪轻轻就立有军功,可是北地都传他四岁杀人,七岁参军,十二岁便跟随郑将军征战沙场斩落敌军无数,手下血债无数,在战场上与罗刹无异,想必也是個铁石心肠之人。」

  「青云觉得,此人若是作为将帅实在是可造之材,但若是作为夫婿则绝非良人,也不知哪家女儿如此倒霉。」

  老皇帝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可能是我家的。

  「父皇你怎么不說话?」我佯装疑惑。

  「咳咳,」皇帝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看着我,「青云這么說话就過于武断了,谁說铁汉沒有柔情?你看郑老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就是人人羡慕的神仙伴侣?」

  「郑二年少有为,父皇也甚是喜歡。贵妃去的早,朕有愧于她,有愧于你,就想着给你找一個好的归宿,也算是父皇的一点弥补。但是朕思来想去,整個朝堂上也只有郑二能护你一世周全,把你交给他,父皇最为放心。」

  我嘴巴动了动就要开口,他忙截住话头。

  「如果贵妃在天之灵知晓這件事,想必也是同意的,青云你向来孝顺,应该不会驳了她的心愿吧?」

  我的嘴角一抽,好你個老家伙,還挺有两下子。

  我不甘示弱,立马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跪倒在他的跟前。

  「可是父皇,我自小和慎哥哥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早已芳心暗许。這件事父皇您也是知道的啊?」

  老皇帝气得瞪眼,「李慎一個文弱书生如何护的住你,我看郑二是個好男儿,前途不可限量,你嫁给他绝对不亏!」

  我瘪瘪嘴,一颗清泪就从眼角滑落。

  「父皇說他前途无量,可是慎哥哥如今已经是翰林院士,而郑二還只是一個从四品……」

  老皇帝砸吧砸吧嘴,大手一挥,官职升!

  「京都势力盘庚错节,而郑家又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若是连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女儿嫁過去恐怕也是遭外人嘲笑……」

  大手再挥,房子给!

  「女儿在宫内孤苦伶仃,手上沒有积蓄,平时裡连個体面的头面都沒有。我瞧着前年下面进贡的那套朝阳五凤的赤金套就挺不错的……」

  赏!

  「那套百花曳地裙瞧着也好看。」

  赏!

  「那個汝窑美人觚……」

  老皇帝咬咬牙,给!

  「還有前個月从西域进贡的那匹宝马……」

  「宋青云!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匹宝马……還是父皇您自己小心点骑吧!」

  我见好就收,露出一副狗腿的笑容,「父皇的养育之恩,女儿定当衔草结环,至死难忘。」

  老皇帝听完脸色刚有些和缓,就见我喜笑颜开地吩咐。

  「来人,把這些东西都给我抬到我的行宫去。」

  刚讹了老皇帝一笔,我的笑容都還沒从脸上下去,就遇到了熟人。

  「我看起来這么铁石心肠?」

  郑乘月突然从我旁边的树上跳下来,手裡拿着一柄古朴的雕花短剑,嘴裡還咬着一根半干茅草。

  我被他吓了一跳,眉毛一竖,「你偷听皇上讲话?」

  「听了又如何?」

  他将草根吐出,左手抚上吹发可断的剑锋,抬眸一笑,「况且我不是马上就要和他成为一家人了嗎,一家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听呢?」

  我瞪了他一眼,「這裡是皇宫,你一個外官還带着兵器,被发现可是死路一條。」

  短剑在他的手裡华丽地转了几個来回,然后握住,他倚着树漫不经心地笑着說,「八公主肯定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我耸耸肩,「也对,父皇赏的东西我還沒拿到手了,你可不能死了。」

  他挑了挑眉,「」你這個人倒是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這沒办法,谁让我穷呢。」

  他看着我的脸,语气有几分不悦,「你不会真的是为了這点东西嫁给我的吧?」

  「哪能呢!」

  我立马展现了我极强的求生欲,「自然是因为将军您风流潇洒,玉树临风,武艺超群,一表人才了,小女子从小就仰慕英雄,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外,方才在殿裡和父皇說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以后我們手上多些筹码,将军深明大义,肯定不会和我這個小女子计较对吧?」

  郑乘月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你這個女人的嘴巴惯会骗人,我才不信。」

  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小女子今后肯定会自己的行动证明的。」

  他咳嗽了几句,耳朵却背着主人红了红,「我平日裡最讨厌那种纠缠不休的女人,你最好不要烦我。」

  我点点头,心裡记下,一定要多去烦他。

  「在北疆,爱慕我的女子可是排着长队,我郑二可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

  我点头如捣蒜,郑二原来沒谈過恋爱,是個生瓜蛋子。

  「那這個东西给你。」

  他脸色不自然地把手裡头那把短剑交到我手裡。

  定情信物来的太快,我刚想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羞涩之情,却见他唰得把头偏了過去,都要快出残影了。

  他撇撇嘴,「就是一個不值钱的小东西。」

  我机械一笑,「那你倒是把手从剑上松开啊。」

  第二日我早早就醒了,顶着個大黑眼圈打算给青瓜蛋子郑乘月准备一個爱心午餐。

  「說說吧,你们都会做什么拿手菜?」

  我做作地翘着兰花指,手指上戴着从老皇帝手上薅来的新戒指。

  「哦对了,要那种吃一次就让人感动落泪直呼内行的菜,然后顺便,我的意思是顺便,简单好做一点的。」

  「懂了吧?」

  御膳房的厨子们眨眨眼,觉得自己懂了。

  「那就开始吧。」

  厨子一号先一脸谄媚地凑上来「八公主,奴才觉得西湖醋鱼就很符合您的要求,准驸马一定会喜歡的。」

  半小时后,鱼烧焦了。

  我微微一笑,「你滚出去,下一個。」

  厨子二号走上前来,「奴才觉得莲花血鸭咸中带辣,简单好做,最是适合。」

  又是半小时,鸭烧焦了。

  「给我把他叉出去!下一個!」

  「奴才觉得醋溜肉片最是简单好做,而且有我們地道的京都味,公主不如试试?」

  我满意地点点头,這個厨子不错,已经懂了一点我的意思了。

  「就按你的办。」

  又是半小时。

  我笑眯眯地看着烧焦的锅,「你们最好還是商量一下,要是下道菜再做不好,你们就给我把锅吃了。」

  厨子们开始紧张了,紧急在御膳房召开第一次手残教学教研大会。

  「我觉得驴打滚挺不错的。」

  「不对,我觉得鱼香肉丝最简单。」

  「要不做個辣椒炒肉吧,這個有手就行。」

  「我看你们說的都不对,還是蛋炒饭比较合适。」

  「不对,我看……」

  我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所以我是不要面子的嗎?他们這真的不是在当面嘲讽我嗎?」

  我一拍桌子,拿出了十足十的公主气势。

  「吵什么吵,就這么一点事。」

  「今天我們大家之所以欢聚在這裡,是为你们的未来驸马做午饭。」

  「话我就不多說了,我祝以后你们做的菜直接发烂、发臭!」

  众厨子心裡:我淦!

  這时候,有個小太监站了出来,「奴才倒是有一道新奇玩意,不知道公主感不感兴趣。」

  「奴才前些日子和三皇子出宫时,见着一個小丫头在大街上烧菜,把一包粉状东西往水裡一放,不到一晌,那水就烧的滚烫。」

  「那丫头做菜也很有意思,把调味料都先倒进锅裡,把整锅汤都调得油光发亮,香得十裡八街都能闻见。然后再把蔬菜肉食丢进去一烫,沾上调好的干碟,又香又辣又麻,好吃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当时三皇子当时差不多吃空了一口大锅,走都走不动,還要把锅和那生火的粉末全都带走,我怎么劝不住……」

  「咳咳。」

  我咳嗽两声,差不多行了。

  小太监猛的来一個急刹车,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该死!是奴才胡說八道!」

  我沒追究他,擦了擦口水问,「這玩意真有這么好吃?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屈身鞠躬,「回公主话,那丫头說這玩意叫自热火锅。」

  「好家伙,那還不快把东西给我搞起来。」

  大中午,我向父皇讨了一個令牌,屁颠屁颠地带着两個小太监直奔将军府。

  来之前我就叫人打听好了,郑乘月住在西厢,地方偏,房间前种了百十棵郁郁葱葱的竹子,好记得很。

  我觉得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被人瞧见了未免太不矜持,還不如偷偷从西厢爬进去,還能给郑乘月一個惊喜。

  小郑从小在北疆长大,肯定会喜歡我這种路子野的宝贝。

  我心裡喜滋滋的,踩着两個小太监背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爬上了墙。

  然后孤独地蹲在墙上。

  所以我该怎么下去?

  我比划了一下四米的高墙,心裡沉思了一会。嗯,郑乘月在北疆长大,肯定還是更喜歡京都知书达理的矜持小姐。

  我正想装作无事发生踩着肩膀再爬回去,一回头就看到郑老将军正瞪着一双铜铃眼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针不戳啊。

  郑将军今年已经七十高寿,头发也白了大半。但是神情却沒有一丝老态,反而神采奕奕,声如洪钟。

  「老臣不知八公主殿下今天来访,有失远迎,還請公主见谅。」

  「哪裡哪裡。」

  我摆摆手,「将军客气,是小八叨扰府上了。」

  「不過不知道公主這次来将军府是有什么急事嗎?」

  我扬眉一笑,「我也沒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我在晚宴上和郑二公子相谈甚欢,今日路過特地来找他一叙。」

  郑将军想起自己那从小诗词歌赋学得狗屁不通一心耍枪弄剑杀人的二儿子,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哦,哦!不過真是不巧,犬子今天正在面壁思過,不方便见客。」

  老将军一說到這個气都不打一处来,胡子都要揪掉一半。

  「家父生前有一把随身征战多年的短剑,我眼馋许久,不曾想父亲最后却送给了那個臭小子。平日裡他都带在身上,摸都不许我摸,就怕我抢了他的。昨夜裡他回来我一看,短剑不见了,說是送人了。」

  「好家伙,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還沒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我听完尴尬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恨不得打开我的脑袋问一问早上的我,为什么要带着這把剑,把定情信物带在身上什么的,难道不羞耻嗎?

  果然,下一秒。

  「咦,八公主的佩剑倒是有几分眼熟啊。」

  我拿手挡了挡,努力挤出假笑。

  「诶……這不是……」

  老将军一惊,和我尴尬地对视一眼,眼神唱了一首山路十八弯,九转千回最后柳暗花明。

  他突然就悟了。

  我硬着头皮尬笑着說,「那日我见郑二公子的佩剑实在是别致,便向他讨来玩赏几天,今日就归還。」

  老将军忙跳起来,「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来?我們郑家還不缺這一把短剑。」

  「况且,」他顿了顿,眼底闪過一丝难以察觉的光,「况且我和孙将军在北疆共事多时,两人亲如兄弟。他在我面前曾多次提到他的外甥女听话懂事,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我微微屈身,「将军谬赞。不過舅舅前几日便写信给我,說将军初来京都,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要我一定鼎力相助。」

  老将军爽朗一笑,「公主果然爽快。看在公主的份上,我今天便饶了那個臭小子。不瞒你說,我這二儿子,从小在沙场上野惯了,性子最是固执顽劣,喜歡和我对着干。」

  「待会公主见了他,也替我這把老骨头劝劝他。」

  虽說话裡都是责备的意思,可是我還是敏锐地从中听出了掩饰不住的喜爱。也对,郑乘月应该是几個子女裡性子最像老将军的。

  「来人,去把二公子叫過来,就說八公主到了。」

  「不用麻烦了。」

  我笑着挥了挥手,「麻烦你们给我带個路,我自己去找他。」

  「原来郑将军在這呢?」我推开大门,少年正懒懒散散地倚在一张太师椅上,低着头把玩着一把又不知从哪薅来的匕首。

  可能是外面的光太强烈,他的眼睛半眯着打量门口的我,平添了几分温柔慵懒。

  「你怎么来了?」

  他眼底闪過了一丝诧异和惊喜,忙站起身来。

  我弯了弯眼睛,「听說郑将军被关了禁闭,我特地来慰问你一下。」

  他冷哼一声,「這是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有什么资格管。」

  我也不恼,笑眯眯地說,「怎么我又成外人了?我不是你的内人嗎?」

  我的声音软软的,像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却在人的心头激起了几圈涟漪。

  他猛的咳嗽了一声,耳尖又红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打扮和一個十五六岁的少年无异,长长的头发被束成高马尾,柔软的鬓角抚在他的额前,眼角像含着一抹春色轻轻扬起,勾得人心痒。

  怎么办,好想亲。

  「你今天很好看。」

  我由衷感叹道。

  少年的耳朵更红了大半,嘴巴却硬,「世人都說男人最贪财好色,我看你们女人也差不多。」

  「不不不。」

  我摇摇头。

  「姐姐這就教你,什么才是好色。」

  說完我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住他的嘴唇,他的身子猛得一僵。

  他的唇瓣柔软,吻下去像触了一团棉花。我伸出舌头轻轻一舔,然后看着他惊愕的眼睛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怎么样?臭弟弟?」

  我站在原地等着他气急败坏或是羞红整只耳朵,沒想到他只是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如法炮制轻轻舔了舔我刚吻過的唇角。

  我心裡的小鹿在我胸腔撞得七荤八素。

  原来這就是亲吻嗎?

  感觉還不错。

  他又恋恋不舍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刚刚被亲過的地方,看着我扬眉一笑。

  「好姐姐,你能再教教我嗎?」

  危。

  他把鼻子埋在我的发间,「是你先亲我的,亲了就是喜歡。」

  「你喜歡我嗎?」

  我万万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皮一下,却不知怎么的打通了這個人的任督二脉,瞬间从嘴硬奶狗变成嘴甜狼狗。

  而且姐姐這個称呼也太带劲了吧。

  我微微喘息着,柔软的发丝垂下肩头,顾不上說话。

  「可我喜歡你。」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一种像是蚂蚁啃食脊骨的奇异感觉突然将我包裹,酥酥麻麻的让人想要落泪。

  我竟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可悲。

  但是我的悲伤并沒有持续多久,因为郑乘月的肚子传来了一声宛如雷鸣的吼声。

  我們沉默了几秒。

  然后我当场笑出了一声狗叫。

  ……

  他面子挂不住,在我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敢笑我?」

  我忙哄他松口,「今天我给你带了一個我們京都的新奇玩意,保准你沒见過。」

  過了半個时辰,干饭人郑乘月被這個麻辣火锅辣的鼻尖出汗,嘴巴更红艳艳的,看起来很好亲。

  我一边在心裡念清心咒,一边用短剑给他削土豆。

  「你真是因为送我短剑被关到這裡来的嗎?」

  他嗤笑一声,「宋青云,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啊。」

  我眨眨眼睛,「怎么不喊姐姐了?」

  他擦了擦嘴,眼角一勾,「又想要我亲你?」

  妈呀!

  男妖精!

  「有些事和你說也沒关系,他眸色渐深,我爹想做一件事,可我不理解。」

  「为什么要赌上性命去争一個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的眼睫动了动,有些出神地搅着火锅。

  「你怎么不吃?」

  他夹起一块送到我嘴边,我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敢說我来之前已经吃了一大锅。

  「還是你吃吧,姐姐不爱吃這個。」

  說完我慈爱地看着他。

  郑乘月:?

  我忍不住笑了笑,从锅裡给他捞出两块羊肉。

  「羊肉還要嗎?」

  「要!」

  「两块够嗎?」

  「够了!」

  他舔舔嘴唇,「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该死。

  這家伙又开始引诱我了。

  不对,他叫我姐姐了,是不是要亲我了,是要亲我了吧,我是不是该闭眼?

  我佯装镇定等了半晌,只听他咬着脆骨咔咔响,余光都沒分给我一個。

  好家伙。

  我气得嘴巴鼓鼓。

  「郑乘月!」

  他侧脸過来,眼底全是恶劣,嘴角還含着一丝戏谑的笑,「看来姐姐很想要我亲你啊。」

  說着就不由分說扣住了我的后脑勺。

  「姐姐,」他含住我的下唇吮吸,眼底带着少年特有的深情,青涩而缱绻。

  「過几天灯会,我們一起去吧。」

  我轻轻地回吻他,眼底酸涩得快要落泪。

  「好啊。」

  眼前少年如热烈的鸩酒,明知是无可救药的毒,却让人忍不住想一饮而尽。

  灯会当天,我穿着一件寻常人家的鹅黄色对襟小褂,外面罩着白色的斗篷,鬼鬼祟祟地站在翠湖桥头的柳树下。

  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街道,逛灯会的人摩肩接踵,卖各种小玩意的、卖小食的小贩子在大声吆喝,卖艺的敲锣打鼓,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好不热闹。

  「小姐這么晚了,還在等谁?」

  我寻声回头,一個戴着鎏金半面面具的贵公子正摇着一把纸扇正站在我身后。

  「你穿這套衣服倒是像個纨绔。」

  我踮起脚笑着摘下他的面具,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

  他撇撇嘴,「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把他的扇子抢過来,掉转头在他的手上敲了一下。

  「明明是摇扇子,却耍得像匕首,哪個读圣贤书的书生像你這样?」

  我看着眼前长身而立的人摇摇头,明明皮相是温润美玉,可周身的气质却像一把蓄势待发、破风而来的剑。

  他懊恼地把扇子又从我手裡抢過来,「我以为你喜歡這样的。」

  我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愣神,只得低下头苦涩地笑了笑。

  我知道,他已经知道我和李慎的事了。

  他也沒說话,只是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個小兔子形状的面具递到我面前。

  「刚刚過来的时候在大街上随便买的,我给你戴上。」

  我摸了摸脸上這個面具的质感,沒戳穿這個纯情少男的蹩脚谎言。

  「走吧。」

  他轻轻牵住了我的手,温柔却不容拒绝,把我从冷清的黑暗拉进了繁华的光明处。

  「我想要那個。」

  我伸手指了指那個人头攒动的灯谜小摊子,「只要我們猜出来三個灯谜,就能得到那对花灯,到时候我們就能一起去放花灯了。」

  「怎么样?」

  我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郑乘月微微皱了皱眉头,「花灯我們去那边买就好了,我看這对花灯也沒什么特别。」

  他這句话声音稍大,让摆灯谜的小贩听见了。

  「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們這裡的花灯,都是我們掌柜去月老祠求来的,相传只要情侣一起放這种花灯,這辈子都能和和美美,长相厮守呢。」

  郑乘月对上我越来越亮的眼睛,抿了抿嘴,「那我来试试。」

  我原本以为,在大宋這种教育体制下,朝中的重臣都是能文能武,可我忘了,郑乘月从小在北疆长大,不擅长风花雪月,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沙场驰骋。

  「对不起,我不行。」

  他眼睫低垂,艰涩又不甘地吐出這几個字。

  我的心痛得一抽,想說,你已经很好了。

  但是一個温润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

  「南望孤星眉月升,是個庄字。」

  「公子厉害!小贩往我身后的人竖起来大拇指。」

  我的心却如坠冰窖。

  所以剧情真的不可违逆嗎?

  无论我走到哪裡,那些剧情依然会如约而至,像一张张牙舞爪的恶鬼,把我一寸一寸拉进地狱。

  「李公子。」

  我露出一個苦涩的笑容,「真巧啊。」

  李慎微微一笑,一路主角光环上身,把小摊上的灯谜都猜得干干净净,拿到了那一对花灯。

  「小八,送给你,别生我气了。」

  我极力想控制我的手,但是手却像不受控制地握住了那個花灯。

  郑乘月正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我們,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凉薄的笑。

  「谢……谢谢。」

  我低下头不敢回头去看郑乘月的表情,两滴泪悄无声息地沒入了尘土。

  「小八,你想做的事情,我也能帮你做,我不想你为了這件事去委屈自己。」

  李慎眼裡的疼惜完美无缺,握住我的手掌也宽厚温暖。

  可我却只喜歡那双指节分明的,冰冷却认真的手。

  「小八也是你叫的?」

  郑乘月冷冷地把李慎的手从我手上甩开,一把把我拉进了怀裡。

  「和我在一起是受委屈?」

  他冷笑一声,「那也不知道是谁无能,让她来受這种委屈。」

  李慎的脸色微变,可是微笑却不减,「你应该知道,小八为什么要嫁给你。」

  「她并不爱你。」

  我能感受到抱着我的人胸膛的猛然颤动,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一抹苍白而近乎癫狂的笑容。

  「那又怎么样?」

  「我爱她,就够了。」

  李慎被他气得脸一阵白一阵青,留下一句「考虑清楚」就走了。

  灯会也慢慢到了结束的时候,我埋在他的怀裡,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我們很久都沒說话。

  又過了半晌,他用一副轻松的口吻问我,「我爹說,你想当皇后,是真的嗎?」

  我咽下了心中的苦涩,「我想。」

  但是只想当你的皇后。

  后面那一句我沒能說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终于也有我能做到的了。」

  「我知道你喜歡他,不舍得他去冒险。」

  我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想說不是的不是的,但是我說不出来。

  我怕一张口,那句「我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你」就会脱口而出。

  他看起来那么悲伤,在其乐融融的人群裡是那么的单薄,却依然倔强地挺直了脊梁,将我拥入怀中。

  「我知道我成为不了你喜歡的样子,但是你想要的,我一定都给你。」

  天空中升腾起来满天的焰火,五颜六色的光芒印在他有几分苍白脆弱的脸上。

  「原来他都叫你小八啊,那我能叫你小八嗎?」

  我在他怀裡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手轻轻摩挲我的头顶,「真好。」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爱他了。」

  「爱我一点吧,小八。」

  「爱我一点吧,姐姐。」

  關於我和郑乘月婚约的圣旨很快就到了我的手裡,婚期就定在下個月的十六。

  我在皇帝面前缠着他的腿撒娇,「我已经很久很久沒见過舅舅了,你就让舅舅回来看看我吧。」

  老皇帝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竟真显露出几分慈爱。

  「都這么大了,還這么任性?要是孙将军也回来,那镇守北疆的任务交给谁?」

  「我不管嘛!」

  「舅舅年纪也大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告老還乡。平时他和我书信裡经常提起一個叫李竟遥的将军,說他非常能干。要不就让那個将军顶上個几天,让我舅舅回来喝我一杯酒,见我一面吧?」

  「你舅舅倒是什么事都和你說,老皇帝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

  我佯装生气,「舅舅在北疆连個亲人都沒有,要是不和青云說又和谁說呢?况且說的又不是什么机要,要是是些军中机要他想說我還不愿意听呢。」

  老皇帝哈哈大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這倒也不是不行。」

  李竟遥是他安插在北疆的耳目,前些日子他還正愁沒有好办法把最后一点兵权从郑家全部收回来呢。

  现在看来,真是天赐良机。

  老皇帝当即下令准了。

  「谢父皇成全。」

  我抱着他的手臂,笑意深达眼底。

  出了养心殿,我带着两個小宫女在宫裡绕圈。虽然這些日子气温已经回暖,但是风刮在身上還是有些许寒意的。

  湖边李慎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单衣,披着一件白色披风,正神情恍惚地站着。

  這该死的主线剧情。

  「你们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回宫。」

  把宫女打发走了,我硬着头皮走過去,咧嘴一笑,「李院士为何驻足于此?宫裡女眷众多,怕是不合适吧?」

  李慎這才回過神来,微微一笑,「我特地在這等你。」

  「要是我今天不来,你岂不是白等了?」

  他长得其实颇为好看,现在笑起来更是春风拂面。

  「等你的话,从来不会觉得白等。」

  ???

  淦!

  以前怎么沒觉得台词這么恶熏!

  他一边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一边和我解释,「方才皇上召微臣议事,走到静心湖见你进了殿,便在這裡等你。」

  「把這個披上。」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不容置疑,我肢体僵硬地配合他露出了脖子,像一只躺在实验台上的白鼠。

  他低头鼓捣了半天,我低头一看,瞬间又难過得像個系着围兜的200斤的孩子。

  「喂,你把披风系反了。」

  ……

  「抱歉。」

  李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饶是我再不把他放在心上,现在也察觉到劳模李慎的心不在焉。

  「你有心事?」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沒有,只是在想你我之间何时变得這么疏远了。」

  「我們何时亲近過。」

  我嘟囔着嘴,小声說。

  「其实我确实有一些事不太明白。」他指着前面的路說,「不如我們边走边說?」

  于是我們两個开始环柱而走。

  「我最近常常觉得古怪,感觉我們所处的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的脚步一顿,状似无意地开口,「为什么你会這么想?」

  「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我們行动,而我却沒办法拒绝。其实我从养心殿出来是想要回府裡书房看书,却不知道怎么的绕着路到這裡来了。」

  他突然有些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可能会知道一些。」

  我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李慎,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

  我心下了然。

  在外人看来,我們只是作者笔下由文字组成的人物,一生下来便背负着自己的命运,被赋予情感,去演绎自己的人生。

  但在這個小說构架的世界裡,我們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会做出自己的選擇。或许我們会如作者预想的那般,在朝夕相处中爱上那個注定的人,甚至比作者以为的,更爱几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契合,凡事都会有意外。

  比如我,不会喜歡端方的李慎,又比如现在的李慎,不会喜歡傻逼的我。

  当我們的情感走向和作者的预设发生冲突时,我們的思想会幸运地游离出我們所在的世界,看到更高更宽更广的世界。

  但可悲的是,我們却始终挣脱不开這种命运的裹挟。

  「你這种感觉我前段時間也有,」我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温柔,但是目光坚定如炬。

  「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我能挣脱這张網,去争取我真正想要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笑,「你這個样子倒是很少见。」

  我正想开口說话,脚却突然不听使唤地在平地一扭。

  我身子一歪,心裡咒骂一句就要栽进湖裡。

  李慎的手很快,一把拉住我就要来一個华丽又尴尬的公主转圈,至于为什么他要做這样一個花裡胡哨的动作我猜他自己也整不明白。

  我大呼不妙,卯着劲猛得往后一倒,然后直接掉进了湖裡。

  初春的湖水很冰很凉,我以脑袋朝下的狼狈样子栽向了湖中,但是我却忍不住笑了。

  就在刚才,我沒有扑进李慎的怀抱,而是往后仰倒进了湖裡。

  你看,只要我愿意努力,即使我還是会和李慎在湖边相遇,但是也能让结局偏离一些。

  有了這個认知我感觉自己身体都轻松了一些。

  我知道下一秒会有人奋不顾身地跳进湖裡,也不知道這個家伙躲在假山后面是不是牙齿都磨平了。

  「你不是不愿见我,怎么来了?」我懒懒地勾住他的脖颈,浑身湿漉漉的,明知故问。

  「我路過。」郑乘月咬着牙,夹袄披风都被他手忙脚乱地裹在了我身上,身上只余着一件灰色的单衣。

  我這次沒饶過他,笑着把脑袋埋在他微热的胸口,「你骗人。」

  「我看你就是想我了。」

  他眼睫上還沾着水珠,垂着眼睛看我,眼裡是淡淡的自嘲。

  「想你了又如何,還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在這裡和這個姓李的私会。」

  我把脑袋往上抬了抬,抬眼瞪他,「什么私会,我就是和他碰巧遇见了,清清白白手都沒有挨。」

  「他都给你系披风了。」

  「诶?你不是碰巧路過?」

  我促狭地看着他。

  他抿着嘴不說话了,脚步却不停。

  「哎!今天我不想回霞云宫了。」

  他皱着眉头看我,显然是生气了。

  「胡闹什么?我送你回去换衣服。」

  我摸了摸我們两個都湿透的一身,笑眯眯地开口。

  「我今天啊,要去乘月的西厢。」

  「我要你帮我换。」

  我一双眼睛狐狸似的瞧着他,手一扯,大半的湿衣服就褪了下来,露出大片肌肤。

  他的脸刷地扭了過去,就连脖颈都攀上了一片绯红。

  「天冷,你别闹,快把衣服换上。」

  我闻了闻放在床边的两套他的衣服,是淡淡的檀香,许是丫头熏過的,好闻的紧。

  我一下滚进他的被子裡,伸出脑袋看他,「你真不帮我换?」

  他头都沒回,微红的耳朵动了动。

  「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大宋不是最讲究礼节了嗎。」

  我一下笑出声来,撑着下巴靠在枕头上。

  「我不一样!既然你不帮我换,那你给自己换吧!就在這换,我要看。」

  他犹豫了一会,然后伸手在床上捞起一套衣服。

  「你真要看?」

  我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要看要看。」

  他顿了顿,然后修长的手指开始解衣服,露出了洁白的锁骨,然后是精瘦的后背。

  就当我想着要不要拿個纸巾的时候,他突然身子一僵,然后刷的又把衣服穿上了,一路狗撵了似的跑出去了。

  ……

  跑什么?

  哦!

  我恍然大悟,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原来是害羞了!

  大概過了半個时辰,我在被窝裡睡得身子暖烘烘的,头发也被炉火烤的半干。

  有人开门进来了。

  我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卷成一只花卷,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门口。

  「郑乘月,我冷。」

  门口的人迈着步子走进来了,手裡端着一個托盘,左边放着一碗姜汤,右边放着個手炉。

  「我不喝姜汤,把這個拿开。」

  我皱着眉头,把仅剩的一双眼睛也埋进了被窝裡。

  外边的人叹了一口气,「那我方才向丫头要了一個手炉,给你暖暖手行吧。」

  我又把头伸了出来。

  郑乘月换了一套黑色的常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头发披散着,气质竟是少见的柔和。

  「那你把手炉放进被窝裡,外边冷,我不想把手伸出来。」

  「你倒是会挑人伺候。」他嘴上不乐意,手却诚实地拿着手炉往我被窝裡塞,然后触碰到了一手光滑细腻的肌肤。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丝潮红,立刻就要把手抽回,却被我按住。

  「我冷。」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沒有抽走,但是眼角微红,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兽,又像是欲擒故纵的小情儿。

  我把他往床上一拉,他顺从地缩进了被窝裡。身上的狐裘被他随意扯下,只穿着一件单衣。

  「姐姐,孤男寡女,我們這样不好。」

  我眼角一抽,你脱衣服的时候可不是這样說的。

  「姐姐,你抓着我手了。」

  他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這样好嗎?這样不好!

  我虎着脸看着他,手上的力度松了松。

  他有几分难耐地舔了舔嘴唇,「姐姐,你好香。」

  好家伙,又是扮猪吃老虎呢。

  我试图挣扎,却被他紧紧压在了身下。他的鼻息吐在我的脖子上,引得我一阵战栗。

  「乘月。」

  「嗯,姐姐,我在呢。」

  他的吻落在我的眉间唇瓣,在脖颈轻轻一吮,就印下一枚红印。

  「姐姐,你为什么要喜歡别人呢。」

  他轻轻吻去我鼻尖的汗,「为什么啊姐姐,我的心好痛。」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姐姐,這裡好痛。」

  我咬着嘴唇,眼睛裡盛满了悲凉。

  我又何尝不是呢?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我們明明相爱,我却连一句我爱你都說不出口。

  「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我张张嘴,想努力說出那两個字。

  「不……喜歡。」

  我的声音沙哑又艰涩,像是乍然开口的哑巴,說出言不由衷的话。

  一种茫然的无助感击中了我,我失力般陷进了柔软的枕头裡,然后捂住脸泣不成声。

  「姐姐你怎么哭了。」

  他拿来了我的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珠,「姐姐,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

  我還沒能止住抽泣,抬眸就见他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我,瞳孔黑漆漆的,眼底有几根血丝。

  他的眼神执拗,坚定,非要从我這裡看到答案。

  我突然心有所感,只觉喉头一甜,脑子裡的弦好像「锃」的断了几根。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席卷了我,随之而来還有一阵翻天覆地的剧痛。

  我顾不上心口的绞痛,伸手覆上他的脸,眼底是說不完的爱意。

  「那你记住了,我,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我的僭越终于還是被察觉了。

  或许是這個世界的法则,又或许是所谓的天道,它默认了我前几次孩子般的玩闹,但在我触碰到底线的时候出手了。

  「你为什么這么执迷不悟?」

  有人在我跟前說话,朦朦胧胧的,我咧咧嘴,「老不死的,你懂個屁啊!」

  「要是你见過林间最美的花和远方最深的海,便不会再愿意拘泥于這方狭小的天地了。」

  但我的意识却开始毫无预兆地消散了。

  比之前更甚,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個沒有自我意识的傀儡玩偶,麻木,冰冷,被命运轻易操纵于股掌之间。

  我时常混沌时常清醒,大婚那日,我不知和郑乘月說了什么,他气得冲出洞房。

  「姐姐,你真狠心。」

  他眼睛发红,露出一丝绝望的笑。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他那张苍白的脸在我眼前晃了千遍。

  我猛的惊醒,抬腿跑出了房门。郑乘月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我,手裡拿着一把滴血的短剑,红色的喜服上染着猩红的血。

  脚边躺着的,是当朝的皇帝,是我的父亲。

  或许是良心发现?他在這种叛贼逼宫的时候竟然還想到了我。

  「原来他還不是最无情冷血的人。」

  郑乘月的脸上被溅上了血,眼底带着深深的嘲讽,冷冷地看着我。

  「乘月。」

  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苍白的脸蹭上了血。

  「对不起。」

  「你不必和我說对不起。」

  他的头发被风吹起,突然认命般的笑了一声,「這是我自找的。」

  「不是……」

  我想解释,但是心口却又猛得一缩,一口鲜血吐在他的身上,双脚无力地滑跪在地上。

  我气息微弱,「乘月,我病了。」

  病入膏肓了。

  我清醒的時間越来越短,但是我醒来的时候郑乘月都在身边陪着我。

  或许是抚摸我的头发,或许是亲吻我的脸颊。

  「姐姐,過几日有冬猎,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抬眼看他,他如今越发瘦了,眼底的阴霾也越来越深,像是一把拉到底的弓箭。

  宫裡的人都說我被冷宫裡的怨鬼魇了,而我的精神确实也一天不如一天。我常常陷入沉睡,醒来时依稀能听到今天皇上又杀了哪個驱鬼的道士,又請了哪裡的郎中。

  再醒来时,我已经为了救李慎而重伤在床。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体也沒有一丝力气。

  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脸上突然落下了不知是谁的两滴泪,滑进了我的嘴裡。

  咸咸的,苦苦的。

  「姐姐,你醒来吧。」

  「我再也不会勉强你爱我了。」

  但我并沒能醒来,又或者說,我永远的醒来了。

  我重生到了我們洞房那天。

  而且我自由了。

  我可以不受這個世界规则的约束,去爱我爱的人。

  我规避一切能规避的,消灭一切能消灭的,我以为我能改变我們两個的结局,但我不曾想過,如今在床上躺着的人,却变成了他。

  世间多有变数,我早该想到的。

  我轻轻抚摸着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傻瓜。」

  相爱太苦太难,但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样,不会后悔。

  我低头在他眉间珍重地印下一個吻,「我不会让你死的。」

  「报!」

  「皇后娘娘,我們在密道裡找到了李学士。」

  「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回头对秦玉环微微一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秦玉环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断线般砸在脸上,「一定要這么做嗎?」

  我不再看她,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突然开口,「青云,我虽怨你妒你,却从沒想過要害你性命。」

  我的脚步顿了顿,淡淡地說,「我知道,你的脑子還沒那么聪明。」

  秦玉环:?

  李慎现在有些狼狈。

  他被禁卫军押着跪在地上,白色的单衣上渗出血色,他脸色苍白,头发也杂乱地披着,眼睛确实少见的平和。

  「你来了。」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嗯,来取你狗命。」

  我脸上带着笑容,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

  他脸色不变,「杀了我,违抗天命,你也会消亡。」

  我无所谓地坐在软椅上,释然地笑,「我已经死過一次了,毛毛雨啦。」

  只要李慎死了,那郑乘月就能变成新的男主,他就能完完整整地活過来。

  而要杀這個世界的男主,只有和他同气连枝的女主,我宋青云才能做到。

  「如果我能和你一样勇敢,那现在跪在這裡的,是不是就是你了?」

  李慎抬头看我,眼底是淡淡的杀意。

  我皮笑肉不笑,「你都找人杀我了,這還不够勇敢啊?」

  「你猜到了?」他语气裡有一分惊讶,旋即赞许地点点头,「你确实很聪明。」

  「還有什么想說的?」

  我站起来睨着他,从袖口裡拿出那把短剑。

  「這把短剑我最喜歡了,真是便宜你了。」

  他的目光顿了顿,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临死前還想见她一面。」

  我撇撇嘴,「我随便說說的你還当真了,别墨迹快点受死吧。」

  李慎:?

  那把短剑从身体裡穿心而過,他跪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

  「都沒有……准备時間嗎?」

  我同样瘫在椅子上,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哈……反正……我准备好了。」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

  「来人啊!宣太医!」

  我喘着气,感觉生命不断从我身上流失,心裡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說话。

  「郑乘月醒来告诉他。」

  「要是他把我忘了,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宋青云已经走了三年。

  我醒来了,但是却好像从来沒有活過来。

  她喜歡荡秋千,我在宫裡亲手做了几個,铺上软垫,她一定会喜歡。

  等她回来的时候,院子裡的海棠也该开了。她最喜歡海棠,要是见了,一定又要闹着做花蜜。

  那床金丝红菱绣花還好好的收着,她平日裡最喜歡裹着它在榻上吃东西。已经過了這么久了,她的房间裡却似乎還留着她淡淡的发香。

  小太监给我带话說,要是我把她忘了,她做鬼也不会放過我。

  我倒是想狠心把她忘了,让她变成恶鬼,恨我怨我,与我生死纠缠,也好過只余我一個人。

  我常常想,若是做了鬼,能不能再遇到她,又会不会记得她?

  昨夜做梦,她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吃枣泥山药糕,见我来了,笑意盈盈地說,「乘月快来,今天小厨房做了新糕点。」

  這样的梦我做了不下千遍。

  她像是永远离开了,又像是从沒走過。

  如果說,忽冷忽热是她的手段,满目的深情是她的伪装,那這次,又是什么。

  是爱嗎,姐姐。

  我伸出手去触碰眼前那個人影,却只抓到了一缕虚无。

  「姐姐,为何每日入我梦来。」

  我又重生了,重生在椒房殿裡的一個小宫女身上。

  上一世我果然猜得沒错。

  只要郑乘月沒有忘了我,也沒有爱上其他人,那這個世界就永远少一個女主角。

  這可是言情小說,男主谁都不爱,那可不行。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做白月光文学裡面的女主角了。

  重生之我是反派白月光。

  好像還不错。

  穿過来的时候我正老老实实守在椒房殿外,看着郑乘月躺在原本应该是我躺着的两百万平方米的大床上。

  想进去,但不敢。

  禁卫军凶神恶煞地拦在门口,我就算心裡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再外面侯着。

  殿内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

  「姐姐。」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我的心漏掉几拍。

  又過了半晌,有人走出来了。

  他瘦了太多。

  黑金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宽大许多,皮肤有几分病态的苍白,眼底两抹乌青,显得整個人形销骨立。

  「郑乘月!」

  他身子一僵,猛得回過头看我。

  我眼裡含泪,插着腰骂他。

  「你刚刚是不是打碎了我舅舅给我求的玉净瓶!我都听到了!」

  「你得赔,把你這一辈子,都赔给我。」

  少年的声音哽咽。

  「好,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赔给你。」

  番外

  自我重生,又已经過了三年。

  不得不說我身边的人接受能力真的强大,饶是我已经换了张脸,换了個人,但是我瘫在床上像一條沒有骨头的咸鱼时,连照顾我的小宫女都笃定我就是皇后娘娘沒跑了。

  或许他们也搞不明白,但是当今皇上认定了的,他们哪敢說不是呢。

  但是郑乘月对于我的重生却也从不過问,除了比较粘人每日都要把我放进包包带在身上以外,与之前都无异。

  他不问我也不好解释,况且這玩意确实不好怎么說。

  总不能說我們其实都是纸片人吧?這听起来太吓人了。

  日子就這样平平淡淡地過了三年,但是一件事情却打破了我們的宁静。

  那就是,沒有子嗣。

  作为老郑家唯一的儿媳妇,三年来我和郑乘月朝夕相处却无所出。

  這件事可把我們俩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急坏了。

  什么送子汤,暖宫丸,庙裡求的送子观音的符水,七七八八都往宫裡送。

  「姐姐今日喝的什么?怎么皱着眉头?」

  「是大舅母去送子娘娘庙裡求来的符水,」我捏着鼻子看着面前這碗黑乎乎的符水,瘪了瘪嘴。

  郑乘月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一下把符水拂到了地上。

  「谁让你们拿来的,拿走!全部拿走!」

  他的眼睛阴沉得吓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這裡送,以后再让朕看到,别怪朕不认他!」

  我被他吓了一跳,沒想到這個东西会给他這么大的刺激,忙把他拉进怀裡。

  「怎么气成這样?」

  我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以后這些东西谁再送来,我第一個把他打出去!」

  「姐姐。」

  郑乘月今年已经二十又三,撒起娇来却還是一把好手。

  他抬起头来吻了吻我的耳垂,把脸埋进我的脖颈,「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我疼惜地看着他,「不会,不会再离开了。」

  「那你以后不能再喝那些了。」

  我失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亡魂還是妖怪?被符水一冲就现了原型?」

  他把我搂进怀裡,紧紧地拥住,「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宋青云,是我的爱人。」

  「不過其实你要這么想也不是可以。」我轻轻环住他的腰。

  「我确实只剩下魂魄,但却不是那些怪力乱神能赶走的。」

  「唯一能让我走的,是你不再爱我。」我凑到他的耳边,「你会让姐姐走嗎?」

  「不会的,姐姐,信我。」他的吻疼惜地落在我的唇瓣,「乘月此生都不会负你。」

  「那,明日爹让我們去的五昭寺,你会同我一起去吧?」

  「姐姐。」他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一定要去嗎?」

  我左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我想替你生個孩子,你愿是不愿?」

  他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哼,声音又欲又甜。

  「姐姐,怜我。」

  第二日我們便穿着便服出发去了五昭寺,把他爹高兴地像一個三百斤的大胖子。

  我对于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倒是沒什么特别的指望,只是郑乘月足足担惊受怕了好几年,我可舍不得让他再担心一辈子。

  可是一见到五昭寺的住持时,我還是沒忍住摔了一個屁股墩。

  「老东西,怎么是你?」

  神棍npc和我大眼瞪小眼,「你又有什么事找我?」

  好家伙,他换了三個地方当住持,怎么還是被她逮住了。

  「你们认识?」郑乘月狐疑地看着我們。

  「這倒沒有,」我微微一笑,「只是住持面善,一见如故。」

  神棍但笑不语,心說都被你拿刀架脖子了可不得一见如故嗎。

  「皇……啊不……两位施主来此可是为了讨一個结果?」

  「不必這么认真,我們只是来随便走走。」

  郑乘月眼神冷冷的,看样子对這种鬼神還是很介怀的。

  我忙出来打圆场,「听說你们這前些年得了一件见不得的神器,也不知道今日能否一见?」

  神棍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不過,两千两银子。」

  我气得跳起来,好你個老东西趁机报复敲竹杠是吧。

  郑乘月却突然感兴趣了,「哦,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东西。」

  东西抬上来了,是一面镜子。

  老神棍开始睁着眼睛說瞎话,「這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余下的补天石,前些日子娘娘托梦让我在后山的大槐树下把它挖出来的。」

  我和郑乘月沉默了许久。

  「拉出去斩了吧。」

  老神棍一把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饶命,老衲所言句句属实啊,不信您可以一试。」

  「怎么试?」

  「孕育生命讲究心诚,只要夫妻二人心心相印,毫无隐瞒,就能通過這面神镜的试炼,早日诞下子嗣。」

  「姐姐认为怎么样?」

  我咬牙切齿,两千两黄金都出了,怎么說也要试一试吧。

  「說来听听。」

  「只要在神镜前念出這一生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的名字,沒有隐瞒,神镜就会发出白光。要是两人都通過了试炼,這個礼就成了。」

  我觉得這倒是有几分有趣,探出了半個脑袋,「只要有過想法就要說出他的名字嗎?」

  「正是。」

  這倒是有几分修罗场。

  「朕先来。」

  我在旁边激动地搓搓手,不,這不是修罗场,這是告白现场。

  郑乘月站在镜子前,镜中印出一张白玉般的脸。

  「宋青云」

  我半眯着眼睛就怕镜子发出的光亮瞎我的狗眼,但是等了半天也无事发生。

  郑乘月微微一愣,我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說,「郑乘月,你還有几個好姐姐?」

  「姐姐,你听我解释。」

  他紧张地额头沁出了冷汗,伸出手就要拉我,却被我甩开。

  我露出善解人意(不是)的微笑,「乘月,你最好還是在镜子前好好回忆一下,還有沒有什么……」

  「莺、莺、燕、燕。」

  郑乘月有些茫然地站在镜子前,過了良久,他抿了抿嘴,试探性地喊出一個名字。

  「追风?」

  一道白光刷的一下照亮了整個房间,老神棍擦了擦额前的冷汗,终于舒了一口气。

  「所以,为什么是一匹马?」

  我的小脑袋有很多问号。

  「沒遇着姐姐之前,我确实只想和追风在沙场征战一辈子。」

  哦。

  那追风对不住了,是我把你三了。

  轮到我了。

  我刚站到镜子前面,郑乘月就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我的手。

  「姐姐。」

  我回握他的手,粲然一笑,「你怕什么,胆小鬼。」

  我知道,他怕得太多了。

  他怕我离开,也怕我說出来的名字不是他。

  「郑乘月。」

  一道白光一下印在了我的脸上,我笑着转头去看他。

  他眼角潮红,看向我的眼神太热烈,看得我眼睛发酸。

  「姐姐。」

  他的声音酸酸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踮起脚亲亲他的嘴角,「早就說過了,我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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