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那個未來
▌這個時代真正會直面結局的是仿生人和厲鬼們
中天城的貴族們被全部押送去了舊大陸。
“你們開會有結果了嗎？”諦復詢問楊嵐。
“先接管新大陸的設備吧。”楊嵐沒有直接回應諦復的問題,他坐在沙發上，看起來性質不算太高，“我們勝利了,不是嗎？”
諦覆沒有第一時間迴應，他只說：“之後我和覃先生不再需要額外的食物份額，給一人份就行。”覃戊司現在需要進食，而諦復只需要能源液就足夠了。
“資源也沒有緊張到那種程度。”楊嵐說。
“能省下一些是一些,我對成爲新‘貴族’沒有興趣。”諦復坐到楊嵐身邊,“覃先生現在在雙陽城幫忙拆遷，他說他不想來彙報,很麻煩。”
他把覃戊司和005都留在雙陽城了,覃戊司幫忙拆遷,重新放置土地。而005則負責勘測合適的地方,畢竟覃戊司不懂那些。
至於爲什麼是005,主要是005和覃戊司關係不好,藉着這個機會，他們也許可以互相緩和。
“你說……”楊嵐緩緩開口，他語氣中帶着一些迷茫,“我們能破局嗎？”
覃戊司嘆了口氣。
過去的楊嵐沒有喝酒的習慣，他總能用自己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現在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對了，那位老夫人還在醫院裏，你要去看看嗎？”
“你別擾亂我的思緒，回頭要是工作出錯，隊長不會怪你，他只會折磨我。”005換位思考了一下，他覺得覃戊司多多少少也會嫉妒諦復對自己的感情，從而想方設法地打壓他。
“不一定沒有希望啊,如果我們不去找，雖然現在看起來，幾縷有點渺茫。”楊嵐閉上眼睛，他其實特別想喝瓶酒冷靜冷靜，或者說麻痹自己。
最後005咦了一聲：“還真是！”
“是啊，高層已經決定賭上一切尋找出路了。”楊嵐點頭,“我們沒法後退,更不能停滯。”
覃戊司沒辦法，只能雙手環胸，抱臂圍觀005翻閱資料。
唯一一個站在身邊的人沒有給他迴應，005有些失望：“我其實在你的那個世界也待了三十年啦。”
“兩百多年？”諦復問他。
“讓我看看，這個和蔥長得不太像。”005正準備翻來圖鑑，那些貴族的壟斷做得太徹底了，植物圖鑑沒法在網絡上搜尋，它們都被印在了昂貴的紙質書上。
“是的。下一代的領導人已經選出來了，那位老夫人身體崩壞得太嚴重。”楊嵐說，“我想她本人是想見你的。”
“那你還不認識韭菜？”覃戊司反應過來了，他知道諦復他們被吸納進那個精神囚籠的事，也知道005待得最久。
005警惕地看向覃戊司：“你是準備給我幾次準確答案，然後趁我放鬆警惕再騙我？你早就知道我不信任你了，對吧？”
“這個是韭菜。”覃戊司提醒。
所以是自己誤會他了，005只是有些迷茫，想找個說話的人嗎？
“哦，那三十年我完全沒有去過鄉下，都待在城裏，也沒有自己做過飯。”005怪不好意思的。
“隨你怎麼想。”覃戊司懶得跟005辯論這些，從以往的經驗來看，005只會遵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諦復都無法改變他，更遑論覃戊司。
楊嵐也知道。
“那位公開講話的老夫人？”諦復詢問。
楊嵐如今也三十多歲了，至多再活個四十幾年。他工作很多，對身體的消耗大，能不能活滿四十年都是個問題,而四十年的時間大概是破不了局的。
“在你們死之前，大概不能。”諦復如實回答。
他輕笑了一聲：“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覺得兩百多年都是那麼的短。”
覃戊司：……
“那個世界很好，但好像也不是完美的。”005很糾結。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東西。”覃戊司解釋，“包括你我在內，沒有完美的東西。”
“你不要總糾結這些，把自己搞得很彆扭。”覃戊司不想和005聊太多，但這時候他顯然不能放任005不管，畢竟人類沒時間了，不是嗎？
他好歹也算個過來人：“你從那個復刻的世界裏出來，不只是因爲你想念諦復，對嗎？還因爲你發現他是不完美的？”
005點頭。
“那怎麼纔算是完美？”覃戊司反問他，“有家庭？有事業？喫喝不愁？不需要擔心未來？”
“都得有吧。”005琢磨，“還不能有太多變數。”
“那不叫完美，那叫沒意思。”覃戊司斬釘截鐵道。
“沒意思你還和我們隊長在一起？”005覺得覃戊司和諦復的感情就怪完美的，他們甚至心靈相通，無法背叛彼此。
“我和你們隊長在一起可不是‘完美’帶來的，那是‘變數’帶來的。”覃戊司說，“直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變數帶來的。”
“變數是一種從我們出生開始就陪伴在我們身側的東西，不然你以爲你爲什麼會作爲005誕生？這個世界又怎麼會出現人類和動物。”覃戊司指向那些已經被移植的植物，“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化，都在變數之中，永不停息。”
“你不可能找到任何物質上的完美。”覃戊司肯定道，“等你心境到了，你能夠察覺到一身的‘完美’，或者說‘圓滿’。”
“直白點，就是你趕緊找個事做，花費一輩子的時間把那件事做好。然後等你快死的時候都能樂樂呵呵地死。”覃戊司說，“這就叫完美。”
對於覃戊司來說，他和諦復共同面對未來。找得到希望就找，找不到希望就算了，反正兩百多年呢，多少人能活到這個歲數？
“那我要怎麼找？”005問。
“來來來，你先給我把地種好。”覃戊司對005招手，“說不定你這輩子的愛好就是種地呢？”
覃戊司在這兒忽悠005，而舊大陸的諦復卻正和那位老夫人對峙。
那位老夫人已經醒了，大概是強制甦醒。強制甦醒能夠喚醒她的神智，但這同樣意味着她的生命徹底進入倒計時。
諦復只是對這位老夫人提出了一個想法——如果月星城的人不配合，那麼戰鬥系仿生人將會進行武力鎮壓。
如今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必須把全部的資源集中在對未來的投資上，不能浪費時間在安撫民衆情緒上，尤其月星城的人還不少。
“暴力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老太太語速很慢，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但它在短時間內最有用，最有壓制性。”諦復說。
老太太搖搖頭。
諦復繼續表示：“他們的權益受損，總會有人不滿。”
原先貴族將月星城的人打造成了一批勤勞的“工蟻”，生活過得去，但也不會太好。大多數月星城人只着眼於當下，根本不在乎未來。
畢竟月星城最是沉迷虛擬遊戲，在諦復短暫關停所有網絡之後，無數月星城人便開始了負面的發泄，並且在網絡恢復的一瞬間，那股怒火便傾瀉而出。
他們不在乎這個世界正在發生什麼，兩百多年對他們來說也太遠了，人類毀滅與否也跟他們沒關係，他們只在乎此時此刻。
面對這種情況，只有壓制。
起碼壓制到危機解除，之後便隨他們去。
溫和的方法當然好，但問題是溫和的法子很難見效。在牽扯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是很難用三言兩語去說服對方的。
“推翻那些貴族已經算是震懾了。”老太太說，“他們會埋怨，但不可能做得太過火，畢竟他們損失的利益不算多，沒必要爲了那點東西拼命。”
“舊大陸人敢拼命是因爲他們什麼都沒有，月星城人不一樣的，他們過慣了溫和的日子，頂多抱怨幾句。”
“舊大陸和月新城人總會有交流，回頭兩方可能會釀出不小的矛盾。”
舊大陸人如今揚眉吐氣，個個都是向前看的，好不容易能夠挺直脊樑做人了，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所以舊大陸大部分是沒法瞭解月星城人的心路歷程的，他們只會覺得月星城人懦弱。
同樣的，在月星城人眼中，舊大陸也不過是一羣瘋子。
老太太輕笑了兩聲，隨後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諦覆上前給老太太輕拍後背。
“我們需要一些榜樣，足夠‘神’化的榜樣。”老太太緩過勁來了，“能夠刺痛那些麻木的月星城人。哪怕有抱怨，在那樣的榜樣面前，他們也只能把怨氣往心裏咽，沒法說出來討人嫌。”
諦復眉頭皺起。
老太太看着他：“你覺得仿生人們和厲鬼怎麼樣？”
“什麼？”諦復微微一愣。
“如果我們失敗，真正直面滅頂之災的是你們啊。”老太太聲音越來越小，“我們如今還活着的這一代人終將死去，能夠用雙眼和情感記錄我們這個時代的，只有你們仿生人。”
“老實講，我不知道你們最終會走向何方，我沒有那麼豐富的想象力。”
“就像我說的，仿生人是人類的衍生，你們的思想從人類文明中誕生，但你們的身體沒有人類那麼脆弱。”
老太太看向自己佈滿皺紋的手：“活得越久，我明白得越多，身上背的責任也越多。但我現在快死啦。”
“撒手人寰，放下一切，將責任轉移到繼承人的身上。但你不行，因爲你一直都是這樣，001，你的年紀甚至比我都大很多。”
“其實我們只需要如實地將這一切說出去。”老太太閉上眼，“無論最後如何發展，他們需要知道，這個時代真正會直面結局的是仿生人和厲鬼們。”
“揹負着任務，只能不斷前進的是你們。”老太太說，“以前的那些貴族只會說些不着邊際的空話假話，他們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作爲對比給我們樹立良好形象。”
“只要舊大陸聯盟裏不出現新的貴族，那一切都好說。”老太太將手搭在諦復的手腕上。
“不出現新的貴族？”諦復詢問，“您是擔心有人在擁有權力之後心性發生轉變。”
老太太在諦復手腕上拍了拍：“幫我看着他們，不要走上那羣貴族的老路。”
民衆不需要對諦復產生畏懼感，那些高層才應該害怕他。藉着這層害怕，規範他們自身。
正如老太太所說，諦復身上壓的責任只會越來越重。
老太太安靜了好一會兒，她的狀態實在太糟糕了。
諦復能夠感受到這位老婦人生命的流逝。
就在諦復準備安靜地陪這位老人走向死亡時，他忽然又聽到了一道特別特別模糊的聲音。
老太太說：“敬未來，001。”
“敬未來。”諦復握住了對方枯槁的手，他的語調沒什麼起伏，卻意外地叫人安心。
大概因爲他是001，001的任務總會完成，哪怕過程不那麼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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