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玲珑花
他的师妹自幼体弱,先天不足,患有心疾,师父寻遍大江南北的名医也沒能治好她,眼看着师妹如秋叶飘零般衰落下去,神医河阴对师父說,南方的回乌山谷裡,有一朵花,叫玲珑花,此花至宝,花蜜能活死人肉白骨,花瓣有医治世界百病之效,而花的根茎,传說能令人长生不老,羽化登仙。
要找到這种花并不容易,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找到過,据說這种花早已聚天地灵气,可化而为人,若說它已经修炼得道,不在人间,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师父不愿放弃,承诺师门中,谁能带回玲珑花,谁就能娶了师妹,继承整個师门。
而他不希望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就如此香消玉殒,便来了南方,来到了回乌。
同来的师兄弟很多,可他们一個都沒能进来。
回乌的山谷谷口有一棵树,将他们通通拦下了,只剩下了他。
少年金色的眸子裡沒有疑惑,沒有惊诧,沒有慌乱,看着他的模样,像看着寻常的花草,像看着经過的风。
空无一物。
他转身,白色的衣压過花草,花便醒了,草便绿了,土地更加生机勃勃。
白色的身影在花田裡,仿若一朵轻轻渺渺的云,一個轻轻渺渺的梦。
元骁急忙跟上去,却如何也追不上走得仿佛很慢的少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他不由急了,朝着少年大喊:“等一下,求你等一下,求你帮忙救人,玲珑花!”
玲珑花沒有回头。
元骁跌倒了,起来时玲珑花已经不见了。
俞遥叶汲取着天地灵气,开始思考玲珑這個故事的走向。
原本的故事裡,元骁在谷内住下,与玲珑多有来往,玲珑最终被他打动,与他成为了好友,为了友人,玲珑取了自己本体的一片花瓣,让他去救他的师妹,但有個條件是元骁要回来守护他百年。
失去一瓣的玲珑极为脆弱,他害怕自己沒有能力保护自己。
元骁因为师门和师妹的缘故,想了一個两全法,让玲珑化为人的模样,同他一起回师门,承诺他百年平安。
玲珑便同他一起去了。
可人终究是会变的。
玲珑不是人类,所以他不懂。
到最后被元骁夫妻俩分食了根茎也沒有明白。
为何区区百年,這個承诺也无法到达。
曾经感情真挚的青年,最终在岁月裡变得与世人无异,惧怕衰老和死亡。
吃了他,他们便得到了永恒。
俞遥叶从不信什么永恒。
花朵,自然還是如昙花一般,在最美丽的时候凋谢,那种遗憾,在看花的人心裡,才会久远一些。
她想起了上一個故事,不由笑了笑。
元骁在谷内安了家,建了一個简易的茅草屋。
每日见玲珑在花田裡转悠,却如何也进不了他的身,他只好另辟蹊径。
他每日去玲珑必经的地方浇花。
他浇花时,玲珑便在他身后看着他,他起身,玲珑便又走了。
某天他浇多了水,玲珑第一次同他說话,那声音如少年般干净又如少女般绵软:“這朵花快淹死了。”
他连忙收起水囊,却不知该如何补救,玲珑张手一指,那花便改变蔫了吧唧的模样,开得更加灿烂。
在山谷,玲珑便是神。
但总算是与玲珑說上了话,即使是玲珑单方面的一句。
時間久了,元骁仿佛与山谷变得无比契合,取水时,池边的花草会拂過他的衣袖,那些稀奇古怪危险的树,见了他也不再抖动枝叶。
只有玲珑,依然不与他亲近。
直到某一天。
山谷裡下起了雨,却是黑色的雨,花草沾到了雨,瞬间化成了灰,那雨对人无效,对花草却致命。
元骁冒着雨,寻找玲珑花的身影,却见玲珑支起了一個屏障,以他为中心点,护住了整個山谷。
剩余的花草树木在玲珑的庇护下得以偷生。
元骁松了一口气。
然而异变突生。
空中出现了一只怪异的大鸟,巨大如牛,沒有羽毛,一对肉翅生着尖刺,锐利的喙冲向了屏障,直冲玲珑而去。
元骁连忙拔剑冲上前,一剑刺中怪鸟的翅膀。
怪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转而向元骁攻击。
玲珑见此聚气为刺,瞄准了怪鸟的眼睛。
怪鸟的脑袋掉了下来,身体扑腾了两下,化成了一滩黑水。
元骁收回了剑。
玲珑静静地看着他。
“你受伤了。”玲珑如是說道。
元骁這才感觉到脸上被那怪鸟的刺划破了一道口子,疼痛异常,想来样子也不会好看。
“沒……事……”元骁想說沒事,脸上却已经被一双微凉的手覆上了。
玲珑捧住元骁的脸,定住以后,手指才抹上那道伤口。
元骁只觉得伤口痒痒的,看着玲珑精致的脸,竟然慢慢觉得有些心悸。
脸上的伤口愈合了,可玲珑還是盯着元骁的脸,元骁显得更加局促了。
“你的脸红,我治不了。”玲珑淡淡地說。
元骁這才摸上自己的脸,伤口不见了,脸颊却火热。
他個大男人!居然对一個少年脸红了!
花田裡的风還在,花田却沒了花田的模样,玲珑转身,又缓缓在谷中走动,路過的地方,又露出了新的芽。
花再开得盎然的时候,玲珑已经不见了身影,元骁顿觉怅然。
不知何时才能打动玲珑花,为师妹带回救命的药。
但玲珑对元骁的存在其实是有了一点点的态度转变。
从来生长在谷中的玲珑心思与大多数谷中生物一样单纯。
你善待于我,我便善待于你。
元骁的茅草屋沒有再受過风雨侵蚀,早上起来时水囊便是满满的,旁边放着几個带着露珠的果子。
每天如此。
而那天夜裡,元骁看到了玲珑在月下似乎在跳舞的模样。
像是一种仪式的舞蹈,庄严肃穆圣洁,而跳舞的人实在美丽,恍然间,如见月中美人。
元骁在树边看玲珑跳舞,一朵花的舞蹈,柔软细腻,一回旋一舞袖,似乎都是看得见的芬芳清香。
那是一种超脱尘世和性别的美,元骁看着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舞蹈最终收袖的时候,玲珑的目光落到了元骁身上。
数不清的月华照向玲珑,被他吸收进眉间的菱形印记裡,而他的双目渐渐合上,身躯发出淡淡的光晕,光晕裡,玲珑的人身淡去,变成了一朵花。
白色的光组成了他的瓣叶与根茎,金色的光组成了他的花蕊,沐浴在月光裡,美不胜收。
元骁知道,他知道,只要這时候上去,取下一片花瓣,然后离开,一切就可以完成了。
他确实有一瞬间的這样的想法,可看着那朵玲珑花,他内心有個声音阻止了他。
他不知道取玲珑一片花瓣,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之后他便庆幸他沒有那样去做。
因为這片山谷的花草,都会守护玲珑。
玲珑守护着它们,它们自然也会守护玲珑。
如谷口的树一样。
元骁进谷时能因为高超的剑术胜過山谷的树,但他必然不愿面对山谷的花,对敌人释放的毒。
玲珑又生出了一根茎须。
元骁守了玲珑一夜,在天微亮时支持不住睡了過去,醒来便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玲珑的眸子裡依然是一片平静,只是有几不可见的疑惑飘荡在金色的湖面上。
“你不是来要我的本体的?”玲珑问道。
花草树木告诉玲珑,這個男人守了他一夜,却沒有向他的本体动手。
元骁终于有了和玲珑仔细說话的机会,他急忙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问玲珑可否救救他师妹。
玲珑看着他,面上并无动容:“三百年前,也有一個人,我第一次见到人类,见他甚是孱弱,有尘世暂时医不了的心疾,于是我取了一瓣,救了他,他出谷后,寻了一批人,烧了回乌。”
元骁愕然。
玲珑继续道:“我不明白人类的想法,如果救人会令回乌花草受险,我为什么要去救人。”
元骁细想后大概能猜到那人的心理,往最简单了想,是他害怕玲珑是妖,找人除了他,往最人心最险恶处想,是那人希望除了自己以外,谁也别想得到這种奇遇。
“后来呢?”元骁不禁问道。
玲珑望着他,平静道:“我取回了我的花瓣,他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被我赶出了回乌,而后,我嘱咐谷内的花草树木,绝不教人轻易进谷。”
“我给了树木识人心的能力,有恶意者皆会被挡在谷外,有时会有人类幼崽进来,只是我很少见到他们长大后的模样。”
或许是忘记了不来了,或许是再也进不来了。
元骁只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到花瓣了。
正当元骁颓然之际,玲珑却說:“你似乎与他们不同,我可以给你花瓣。”
元骁错愕,随即面露喜色,但一句话都未开口,却又听得玲珑淡淡地說:“我要你一個承诺。”
“是什么?”元骁问道。
“失去一片花瓣,百年内我皆会十分虚弱,回乌的谷外有窥伺我真身的飞禽走兽,但靠谷内草木无法令我周全。”玲珑解释道。
他說:“我要你承诺,去必复返,护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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