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迷雾 作者:未知 薛琰扫了一眼那把枪,通体金色,瞧着像是特别定制, 四面佛和老万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等着他动手。 薛琰侧头看向跪在不远处,面目全非的男人,他的脸上全是血,看不清模样,却能看清楚那双坚毅不屈的眼睛。他突然就想到了薛微,他们的眼神有些相似。 這种人的信念感很强,是任何外力都无法撼动的,所以就算是面对死亡,他们也无所畏惧。 薛微怂了這么多年,她最后跳崖的时候,也许也跟這個人一样的决绝。 四面佛喝完一杯茶,薛琰還沒动手。 “在考虑什么?怎么還不动手。人家情绪都已经酝酿了這么久了,就等着你一枪打下去,他能成为英雄人物呢。你這要是不动手,不是骗了人家的感情?” 薛琰轻笑出声,“您要是這么說的话,那我岂不是成全他了?本来我就不想动手,這会就更不必动手了。死了是解脱,活着才是受苦,真有能耐,那就继续受着。” 四面佛挑眉,“可我现在就是要你打死他。”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将茶杯放下,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努了努嘴,說:“照做吧。” 老万拍了拍薛琰的肩膀,說:“你這是第一次,可能心裡压力大一点。虽說你也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杀安保员一定是第一次,谁都有第一次,過了這一关,你就无敌了。” 四面佛:“老万說的沒错,過了這一关,就沒有人能挡得住你了。” 薛琰笑了笑,抬手摸了下鼻子,說:“您不必逼我,我想做的事儿,沒人拦得住,我不想做的事儿,也沒有人可以逼迫。我不觉得我现在开枪,一头爆掉這個已经沒有任何還手余地的废物,我就能无敌了。” 老万:“那你這就是不听佛爷的话了。” “我又不是傀儡,我为什么要言听计从。” 老万一愣,余光瞥了眼四面佛,他脸上笑意不变,令人猜不透情绪,他哈哈笑起来,說:“到底是年轻人,无所畏惧。這說起话来也傲的很,之前在我這儿也是這样。” 四面佛:“不知天高地厚。” “我想,佛爷若是对别人言听计从,今天也不会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吧?” 老万闻言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僵住,看向薛琰的目光,仿佛在說:你真是找死。 薛琰迎着四面佛的目光,不卑不亢,沒有半分畏惧。 他继续问:“难道我說错了?” 四面佛眯了眼,“你是在挑战我?” 薛琰摇摇头,“不敢,不過我觉得每個人做事儿都该有自己的原则,您說什么我們就做什么,那对您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往后每做一件事,都要由您指挥?那您還不累死?” 老万:“果真是做生意的人,這张嘴皮子倒是很溜。說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 薛琰侧头看向他,笑着回道:“我們不是在做生意么?” “得,我是說不過你。我不說了。” 薛琰:“万爷自谦了。” 四面佛对老万說:“你应该說,這是读過书和沒读過书的区别。你一個幼儿园毕业生,能跟人家高材生比?” 老万:“嗐,佛爷您這么說,不是下我面子么。什么幼儿园毕业,我好歹是初中结业。” 话音落下,两人嘎嘎笑起来,薛琰也配合着浅浅的笑了笑。 玩笑开完,四面佛收敛了笑意,拿起手枪,在手裡把玩,“你就是想给自己留個后路,不想自己手上沾了血腥,到时候脸退路都沒有。但是我得告诉你,你今天进了這個地方,往后就沒有退路可言。你现在不杀,之后也得杀。除非,你不是自己人。” 四面佛身子朝前,双手抵在桌子上,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說:“你不会是安保员的人吧?” 薛琰心口一紧,抬起眼帘对上他的目光,轻笑起来,說:“我像么?” “這個可沒什么像不像的。要說這安保员的能耐還是有的,這卧底的身份各种各样,应有尽有。保不齐,你也是呢。” 四面佛瞧着年轻,可那双眼睛,却像是看透了人世百态,透着一股他這個年纪不该有的老练和稳重。 薛琰迎着他的目光,沒有躲闪,也不辩解。 老万也沒有出声,视线盯着别处,抽离是非。 半晌,四面佛才转开视线,再次看向不远处跪着的人,随即拿起枪,嘭的一声,子弹稳稳的入了对方的眉心。人应声倒下,子弹像是打在死物上。 连個响都沒有。 薛琰淡淡扫了眼,就收回视线,拿了茶杯喝茶。 四面佛把枪支随意的往后一扔,守在后面的人立刻接住,随即拿死人就被拖出去了。 紧着就有人過来汇报,說是凌随到了。 老万說:“看来他是搞定了?” “也有可能是搞不定,過来求助来了。”薛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說。 四面佛看他眼,问:“你跟他打了那么长時間的交道,有察觉到什么么?” 他有意问這個問題,肯定是话裡有话,“怎么?随哥有問題?” “問題肯定是有問題,不過不是他本人的問題。” 薛琰想了想,问:“他当年是怎么从监狱逃出来,還换了個身份。是您帮忙的吧?” 四面佛耸肩。 老万替他回答,說:“那会還是老四面佛,凌随這人狂是狂了点,但确实是有能力手腕,当年的佛爷倚重他,就想了法子把他救了出来。” 四面佛說:“虽說咱们這些人在安保员嘴裡十恶不赦,在世人眼裡也是大坏蛋。可真是讲义气的时候,咱们做的可比那些安保员好多了。他们只讲法理,不讲人情。我們只讲人情。” “凌随把還算靠谱,只不過安保员缠上他了,想通過他這條线,把我們一網打尽。想法不错,但自不量力。” 薛琰心裡沉了沉,正好這会凌随到了。 “佛爷。”他大步過来。 四面佛回過身,看他一眼,“来了,還顺利么?” 凌随走到四面佛身侧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来,“還行。” “問題都解决了么?” 凌随哼笑,“解决的完么?這些臭东西,难缠的很。” 他說着,目光朝着薛琰看了眼,“你倒是来的早。” 薛琰說:“我暂时還沒有随哥您那么多麻烦,自然就早早過来。与你们相比,我是沒见過世面的土包子,当然要早点過来,开阔一下眼界。” 凌随只笑了下,沒有多說什么,而后跟四面佛聊了几句,四個人坐了一会后,就各自散了。凌随跟着四面佛走,老万和薛琰便各自回住处。 两人一道出了宅邸,老万說:“這位小佛爷是不服他老子的。” 薛琰慢下脚步,听他细细道来。 老万說:“不然,這位置也落不到他手裡。凌随算是老四面佛的人,他明面上捧着,其实早就想换掉他了。就算不换,也想斩断這條线。不然,哪儿会有你的位置。” 薛琰:“是么?那我是运气好了。” “你胆量倒是大,刚才他让你开枪,你也敢违抗,就不怕他怀疑你?” “怀疑我什么?” “你說呢?” 薛琰看了他一眼,老万的眼裡也存着疑虑,他笑道:“就算我开了枪,你们就会相信我了?信任不是杀一個巡捕,就会有的。要是這么容易,那你们身边就全是卧底了。” 老万耸肩,“你啊,就做好跟巡捕斗智斗勇的准备吧。” 回到住处,薛琰先进浴室泡澡。他躺在偌大的浴缸裡,水温调试的刚刚好。這边有放松神经的香薰,齐润给他点了一個。 他闭着眼,仔细回想着這几天来,四面佛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话,每一個试探。還有老万,那些话,不知道几句真几句假,哪些该相信,哪些不该相信。 他不知道四面佛知道的消息有多少,但从他吐露出来的消息可以看出来,他对警方的行动,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多很多。至于他的這些消息从何而来,至于他的消息从何而来,为什么可以這样精准,他想也许有可能是他们也放了卧底进去。 如果是這样的话,那么這次的行动,就非常冒险。更可怕的是,說不定四面佛根本就知道他的底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试探他,或者這一切就是一场游戏,一场四面佛与巡捕之间游戏。 那么他就是個明显的炮灰。 不管做什么,都沒有任何意义。 薛琰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盯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出神。他想,叶澜盛得真的死了才好,不然的话,他也得生生弄死他。 洗完澡出来,齐润准备好了酒,坐在露台的沙发上等他。 薛琰擦了几把头发,就過去跟他并肩坐下。 齐润:“怎么样?什么时候行动?” “不知道,還沒提。” “這都几天了?這交易到底存不存在?” 薛琰喝了口酒,味道有点不太一样,“這什么酒?” “果子酒,他们自己酿的。我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就拿出来喝一点,度数也不高。說实在的,這地方确实让人着迷。” 薛琰闻言,侧目看他,“怎么?你被迷住了?被哪個小姑娘迷住了?” 齐润哈哈笑了,不可置否。 薛琰說:“女人是毒药,這裡的女人更是毒药。你要是跟這裡的女人搭上了关系,你就真完了。” “沒有的事儿,瞧你急的。” 薛琰的脸色都沉下来,齐润也不再玩笑,說:“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乱来。” 薛琰沒再多喝,把酒杯放下,揉了揉额头,心裡发沉。眼下的困境难解,要不了几日,就要真正行动。他又该如何应对。 凌随来了以后,四面佛就沒有再找薛琰。 過了三四日,六爷才過来知会他,“后天我們要出发,你准备一下,跟着我們一块過去。” 薛琰:“只要行动了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 六爷沒有提前交代,“在這裡還习惯么?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跟我說,我叫人给你好好安排。” 薛琰笑道:“還有什么不周到的,已经很周到了。” “那就好。” 他沒有多逗留,喝了一杯茶就走了。 人走了以后,齐润才出来,“我去安排人?” 薛琰:“嗯。” …… 季芜菁的月份渐深,夜裡睡觉就不太踏实,前两天夜裡抽筋,疼的要死,旁边也沒個人。第二天,她說了两句后,盛舒就叫人在她房裡摆了一张床,每天晚上同她一块睡,方便照顾她。 季芜菁多少有点不适应,一個人睡习惯了,房间裡多個人,一开始就睡不着。 盛舒也是這样。 這天晚上,躺下去后,季芜菁就主动跟她聊天,聊点女人之间的话题,比如美容啊,保养什么的。 夜渐深,盛舒還在說话,季芜菁已经进入半昏睡状态,耳边還能听到声音,人已经迷糊了,再過一会就要睡着。 盛舒渐渐停了话头,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见她睡熟,便起身替她掩了一下被子。 瞧着她隆起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份。 這时,房门口传来一点动静,像是有人在悄悄开门。 盛舒立刻警觉起来,她左右看了一眼,也沒個趁手的武器,正想着应对方式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极熟悉的声音,這個声音,她以为她這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 “妈?” 盛舒一下挺直背脊,人沒有反应過来,她暗暗的掐了自己一把,觉得疼,皮肤都掐红了,她才有点相信這是真的。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她缓慢的转头,正好就看到叶澜盛走到自己跟前。 眼见为实,一切如梦一般。 盛舒一下红了眼,眨眼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捂住嘴,一下子反应不過来,只知道落泪。 叶澜盛笑着,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余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季芜菁,小声道:“妈,你這么個额哭法,我可有点害怕。要不然,我先出去,你平复一下情绪,我再进来,好不好?” 他說完,便要走,盛舒立刻抓住他的手,用力的握住。 张了张嘴,喉咙口像是被棉花堵住,怎么都說不出话,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能感觉到温度,她颤抖着声音,說:“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你沒死?真的沒死?” 叶澜盛点头,“沒死,不過我是偷偷回来的,暂时不能暴露。” 她想到之前季芜菁說過,他会回来,原来是真的。 看来他们两個早就互通有无,所以季芜菁才那么淡定,一点也不伤心。她拧了眉,一拳打在他身上,說:“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白白伤心那么久,你知不知道,他们說把你的遗体带回来的时候,我心裡有多难過。白发人送黑发人,你這是在割我的肉,剜我的心。叶澜盛,你不孝!” 叶澜盛把她抱住,笑說:“沒办法,這是临时决定的事儿,谁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季芜菁也不知道?” “我沒告诉過她。” “那她怎么跟我說你一定会回来,特别的笃定。” 叶澜盛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睡着的女人,之前郁结在心裡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了,瞧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只觉得心疼。 盛舒拉着他的手,還想问些什么,叶澜盛打断,“妈,现在时候不早,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說,這裡我看着就好。” “我哪儿還睡得着,我陪你一块在這裡待着,让我看着你,我怕我回去睡一觉,再過来的时候,你又不见了。” “我能去哪儿啊。” “我這不是怕自己在做梦么。” “放心吧,我保证明天一觉醒来,我還在。這不是梦,這是真的。” 盛舒擦了把眼泪,紧握着他的手,一时放不开。好半天,她還是保持這個动作,手握得很紧,好像生怕她稍微松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不见。 她不由的笑了下,說:“你還是让我在這裡待一会吧。我就算這会回去了,一会我還是会過来。阿盛,我真的很想你。” 她說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叶澜盛面对自己母亲泪流满面,一时也不好招架,从小到大,他可沒见過盛舒哭成這样。 就算两個人闹的最狠的时候,她也沒有這样過。 叶澜盛拍拍她的背脊,扶着她在床上坐下来。 “听說你跟季芜菁相处的很融洽?” “是啊,她肚子裡怀着你的孩子,我就是再不喜歡她,我也得接受她了。更何况之前我還以为你死了。” “那现在呢?” 盛舒抓着他的手,低头看着,說:“现在,我自然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你放心,我不会再拦着你们了。季芜菁挺好的,一心一意的对你。而且性子也好,知情识趣,懂得分寸。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喜歡,往后你们的事儿,我不会多管。等孩子出生了,我就一心一意照顾孩子。等事情都了了,你就带着她出去玩玩。” “当然,得先把婚礼办了。她为了你也吃了不少苦头,结婚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儿,要隆重一点。虽說孩子是有了,但我觉得求婚也挺有必要的。女人就喜歡這個,有跟沒有差别可大呢,你說呢?” 盛舒仿佛变了個人。 他笑着点头,“你教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