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却是故人来番外
殷子时把许如卿葬在了黟山。
他在许如卿墓前守了一夜，念了一夜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第二天清晨再次起程。
他還有很长的路要走，不问方向，不知归期。
②归人
五年后。
天灰蒙蒙的，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香客和禅师们大都待在禅房裡，普宁寺裡只有两個值守的僧人走动。
寺门被轻轻叩响，小僧人打开门，只见一個披蓑衣戴斗笠的云游僧人立在门前，斗笠下一张清冷精致的脸面无表情，双手合十诵了声佛：“阿弥陀佛。”
過了五年，寺裡的僧人也换了几茬，值守的小僧人自然是不认识殷子时的，恭敬地问他：“敢问师父法号？来自何处？”
“普宁寺见善。”
“原来是见善师兄。”小僧人眉开眼笑，“早听過许多师兄說起您。”
殷子时回到寺裡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住持。住持沒想到他這一下山就是五年，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惆怅的叹一句：“回来就好。”
又问他：“见善，你可悟了？”
“悟了。”殷子时答。
住持与他聊了许久，殷子时要离开的时候，住持给了他一個陈旧的小木箱。
“许公子那间居所在前年就有新人入住了，這個箱子是许公子留下的，我觉得還是交予你最妥当。”
殷子时接過，脑中有關於此人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我看過春时万物生长。
也听過天地窃窃私语。
见過人生百态。
佛曾在我耳边低喃。
南无阿弥陀佛。
③箱子
箱子裡的东西很零碎。
但殷子时都很熟悉。
两三张人物画，像是随手画就得，并不是十分细致，但那神态称的上是惟妙惟肖——不是别人，正是殷子时。
他看到這些并不觉得有什么。
然后他拆开一方藏青手帕，看到了其中几块面具碎片。
面具拼起来，是一個咧开嘴笑的丑角。
他便沉默了良久。
④故人
见善禅师的答辩会重新开设，许多从前的女香客来找他叙旧。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陈诗喃，她变了很多，但一些本质的东西還存在着。
她已是两個孩子的母亲，却仍有几分少女气。只是一举一动都具有宫中生活磨砺出的仪态，规矩得很。
“见善禅师，许久不见。”陈诗喃冲他行礼，盈盈一笑。
“阿弥陀佛。”殷子时回礼，他想了想又问：“陈施主近况如何？”
陈诗喃笑容更深：“甚好。”
他们只是偶然在寺中遇见，随意的交谈两句就各自分别。
殷子时远去后，陈诗喃敛了笑容，变得端庄起来。
两個孩子从未见過母亲這般模样，疑惑的问出来。
她就蹲下来，温柔的摸了摸他们的头，声音轻盈的：“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美梦总是拥有令人微笑的魔力。”
而她在今天，与她的美梦重逢。
尽管它再也不会实现了。
后来殷子时又在答辩会上遇见一個人。
一個仅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当年十二岁的小姑娘，纯净的一双眼。
如今已嫁做人妇。
“禅师，五年前魏南一别，不知禅师可還记得我？”
年轻的新妇挽着高高的发髻，面容白净，眼神温婉。
“记得。”殷子时說，“想必女施主早已熄了当姑子的念头。”
“当时年少无知。”她不好意思的笑。“让禅师见笑了。”
“后来时疫過去了，阿爹又得了個好差事，日子就慢慢好過起来。”
“阿爹一直說要给禅师道谢，只是五年前禅师云游，形踪难觅，此次随夫君来钟南镇，听闻云游多年的见善禅师回寺，就顺道来拜访您。”
“施主言重了。”
“禅师的友人又身在何处呢？”她面上是怀念的神色，补充道：“便是当初跟在禅师身边的公子，我很想同他见一面。”
殷子时眼前浮现出当年的场景，眉目如画的公子蹲下来哄哭泣的小姑娘，朝他投来无奈的一瞥，說不出的温柔意味。
這一瞥仿佛穿越时光，时隔五年再一次落到他眼裡。
他的眼裡便起了波澜，像被微风吹皱的湖面，几只飞鸟掠過，留下寥落的鸣叫。
眼中万般思绪终是归于平静，他双手合十，轻声道：“他……已故去了。”
“怎么会？”她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追问：“何时的事？”
“五年前。”殷子时捻着念珠，低低的道：“他的墓建在黟山，女施主若是想去探望，可与贫僧同去。”
她怔了许久，呐呐的答了一個好字。
她并沒有呆多久，過一会儿就同殷子时告辞。
只是沒走出几步，她又转過身来。眼神郁郁但莫名坚定，嗓音轻柔的說：“禅师，我有個關於您的秘密。”
“何人說与你的秘密？”殷子时问。
“一個故人。”她說，“只是不知该不该告诉您。”
“即是秘密，施主便不必說了。”殷子时静静的望着她，“想必你的故人也不期望贫僧知晓。”
她便将已涌到喉咙口的话语悉数吞了回去，连同快要忍不住的遗憾叹息。
⑤有什么东西醒了過来
殷子时自从成为普宁寺新一任住持后，脑海裡就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逐渐复苏。
记忆碎片拼接起来，一幅从未见過的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如同另一個灵魂在身体裡苏醒。
那也是他自己。
殷子时是個现代人，病死在医院的病床上，死得时候只有二十五岁。他小时候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因为他得了一种先天性的疾病。
這個病是治不好的，只能拖着。
殷子时在孤儿院长大，他是院裡最懂事的孩子，因为身体很弱，总是安安静静呆着，不与那些小孩子玩到一起。磕磕绊绊的成年后，他的病情也一直时好时坏的。
他只是個普通人，除了好看的相貌，其它的都很平凡，平凡的学校，平凡的工作，平凡的生活经历。
直到二十五岁，死神真正的降临。
死后的世界会是怎样？
殷子时很小的时候就想象過，也听许多人讲過，天堂和地狱，上帝与阎罗。
然后他在死后发现，他的情况好像有一点特别。
他穿越了，并在穿越后失去了记忆。
直到恢复记忆，他隐隐觉得這并不是终点，而是旅行的起点。
殷子时像他师父一样，成为一個众人敬仰的住持，收了一個通透有灵性的徒弟。
在很普通的一天，他下了早课回到禅房，忽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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