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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衣渡我7

作者:姜子牙
原本欢快的灯会游因为多了個人加入气氛明显怪异起来。

  陈诗喃见殷子时找的人原来是曾经念念不忘的许公子,顿时瞪大双眼,内心惊讶不已。又见两人相处间十分熟络的感觉,更加懊悔自己曾经的口无遮拦。因此也收起玩闹的心思,安静下来。

  许如卿沉着脸,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又看向了殷子时手裡提着的花灯,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后来便全程在发呆。

  殷子时看出他情绪低落,以为他是不喜陈诗喃才如此,想說些什么,又不知說什么好,也只好沉默。

  三人安静的走了一段路,许如卿忽然說:“我不想看灯了,见善,我們回去吧。”

  殷子时本就是为了他才走這一趟,见他是真沒了兴致,便点点头。

  陈诗喃身材娇小,殷子时要同她讲话只能低下头,他将袖子从她手裡扯出来,陈诗喃沒有再抓回去。

  “阿弥陀佛,女施主,就此别過罢。”

  陈诗喃便低下头,双手合十回礼。

  她从都城特意赶来与他一同看花灯,本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思,沒想到真在這灯会上碰到了他。

  他提着花灯戴着面具,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也给她一种更好接近的错觉。事实上他仍旧是根油盐不进的木头,即使她死皮赖脸牵了他的衣袖,站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隔着仿佛一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他還是很远很远的。

  沒有希望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這個结局,但還是忍不住想靠近一点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如此频繁的来普宁寺,迟早会被家裡发现其中蹊跷,父母若是知道也不会允许。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快到终南山下的时候,人声喧嚣都已远去。

  一路上都是明亮的,天上有皎洁的圆月,洒下水一般的银光,路边的树上被人挂了红灯笼,许如卿偏過头向他看去,灯光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俊美出尘。

  “以后不要這样了。”许如卿闷声道。“不仅毁了她的清誉,那么多人看见,对你的名声也有影响。”

  殷子时怔了一下,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他并非是不明白,只是对陈诗喃态度总不好太過强硬,一旦强硬,就好像是在欺负她一般。

  许如卿明白他的意思,但一想到他的无奈又有几分默许意味,就如鲠在喉。

  他沉默了下,轻声說:“若是下次拒绝也不管用的话,你只需沉下脸来,她就会乖乖听话,再不敢逾矩的。”

  殷子时沒有說话,眼神明显是不信的。

  许如卿继续道:“是真的,你不明白,一個人若喜歡你,她最怕的就是你生气。”

  他說這话时,低垂了眉眼,神色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自那晚灯会后,一切如同往常,但是细究起来,又好像变了什么。

  在殷子时看来,最大的变化便是许如卿像是有了心事,眼神总是很深,再不是从前那样可以一眼看到情绪的样子。

  說不上這种变化是好是坏,殷子时只是有点怀念从前他会开怀大笑的日子,好像沒有烦恼似的,让他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舞剑的姿态也变了,凌厉的,仿佛想要挣脱什么,又被束缚住的感觉。

  殷子时沒有问。他们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愿开口的,必是对他难以启齿的。

  春去秋来,终南山上的枫叶红了,殷子时洒扫的时候,总是有枫叶飘落下来,抬眼望去的时候,飘落的姿态很美。

  一日早课后,住持把他叫到跟前,告诉他,许家失势了。

  原来许家在皇储之争上站错了位置。许丞相把嫡女嫁给三皇子,是指望三皇子坐上那個位置,沒想到魏帝最后选了個不起眼的六皇子,三皇子党派自然意气难平,密谋了一场造反。

  這造反的水花還沒掀起来,就被魏帝大掌一挥压了下去。

  三皇子派出了個吃裡扒外的,他自觉造反难成,便向魏帝投诚,這一番裡应外合,三皇子派自然就翻了船。

  参与的人全部下了天牢,许丞相首当其冲,第一個被关进牢裡,许府也被重兵把守,不许人出入。

  殷子时同许如卿說完,他愣了很久才缓過神来,整個人都茫然了。

  “怎么会呢……”许如卿不知在问谁,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說是沉思实则是漫无边际的发呆,一会儿想起最后一面父亲冰冷的神色,一会儿又想起母亲临别时的泪水,擦了又擦,好似不会停一样,怎么都擦不净。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思绪混乱一团,只忆起母亲泪水落到他手上的感觉,很凉却烫人,烫得他手不住的颤抖。

  又過了两日,山下有消息传来,魏帝下令参与造反的官员都要被诛连九族,一月后午门斩首示众。

  听到消息,许如卿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空了,他整個人颤抖起来,分明是极为难過,但沒有哭出来,只一双眼睛血红的。

  殷子时将他抱住,沒有說话只是安抚的轻拍他的肩膀。

  许如卿便在他怀裡慢慢的止住了颤抖,過了很久殷子时稍微松开一点看,他竟然悄无声息的睡着了,两天两夜沒合上的眼下一片青黑,眼角湿润。

  他被逐出家门,此时此刻竟成了一件幸事。

  第二日一早,许如卿便来跟殷子时辞行,他要回都城去,尽管救不了他们,也要做些什么,再不济便送他们最后一程。

  殷子时看着他,只问了一句:“你還会回来嗎?”

  许如卿哑着嗓子:“只要你還欢迎我。”

  殷子时又抱了抱他,摸了摸他的头:“随时欢迎。”

  许如卿离开了几日后,陈诗喃也来与殷子时道别。

  她要嫁人了,陈尚书把她许给六皇子做侧妃,无论她怎么哭闹,陈尚书也沒有同意她的請求。

  她认命了,說想去普宁寺为六皇子祈福,陈尚书知道有鬼,起初是不同意的,她便哭着說,她只有這一個愿望了。陈尚书终归是心软了,便派人将她送来。

  陈诗喃哭肿了眼睛,本是羞于见人的,但又不舍得不看殷子时最后一面,便用手捂脸,透過指缝看他,瓮声瓮气的:“见善禅师,我以后都不会缠着你啦。”

  殷子时盯着那双水洗般的眼睛,沒有說话,静静等她开口。

  “你有沒有觉得高兴啊?当然就算你觉得高兴也不要告诉我。”陈诗喃依旧是一贯的轻快调皮。

  殷子时听她啰哩巴嗦的讲了一大堆,仍然是认真的,仿佛她讲的不是琐事而是冗长的经文。

  最后她說,不要忘记我啊,见善禅师。

  殷子时终于开口了,他說,好。

  陈诗喃的笑脸就再也维持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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