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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肃府

作者:Loeva
佟氏在外间听见声响,忙进来问:“出了什么事?”却看见镜台在地上摔成碎片,当即就拉下了脸:“是谁做的?”秋菊闯了大祸,她在京裡见惯玻璃镜,知道是金贵东西,当下吓得跪下了,瑟瑟发抖。春杏在一旁也低着头,不敢出声。

  淑宁对佟氏說:“是女儿請秋菊姐姐帮忙拿下架子上的碎布篮子,谁知有一块布勾住了镜台,不小心被带下来了。”佟氏死命盯了秋菊两眼,冷笑道:“如果是有心做事,怎么会這么不小心?你這丫头最近一直是這副死鱼样,一定是你粗心大意,才会摔破了镜子。”秋菊低头不敢出声。

  佟氏厉声命秋菊跟她出了廊下,又叫人拿棍子来,要好好打她一顿,当作是最近她消极殆工的惩罚。淑宁要跟出去,却被二嫫拦在屋裡:“我的小祖宗,這有什么好看的?秋菊仗着庆哥儿的势,来這裡几個月,总端起個架子,行动就给人脸色瞧,自从知道庆哥儿要成亲,就一副丧气脸,也不好好做活,奶奶如今是拿她作伐呢。快别去,留在屋裡,二嫫陪你說话。”還连春杏都拦住了。

  淑宁只好留下,看着二嫫叫春杏收拾地上的碎片,听着门外的打人声和哭喊声,有些不安。二嫫看到她這個样子,就哄她开心:“今晚想吃什么东西?有新鲜的蘑菇,不如晚上叫春杏给你炖猪肉粉條吧?”淑宁胡乱点点头,心神都被门外越来越凌厉的哭声吸引住了。

  秋菊挨了十来下,哭哭啼啼地被其他人扶回房去了,佟氏也算是出了一口气。淑宁百无聊赖地回到自己房中。出了這件事,她也不好再找好料子做香包了,只好一样一样地把针线工具都放回篮子裡,却看见春杏捧着一個盘子进来了,于是问道:“你捧的什么东西?”“就是方才的镜子碎片,虽然碎成小块的了,但還能照人呢,我就收起来,姑娘不如想個法子,把它们镶起来随身带着照着看吧?”春杏很少见這种珍贵的东西,实在舍不得把它丢掉。

  淑宁看着她手中盘子裡的镜子碎片,突然想起一样东西来:“我有主意了!咱不做镜子,做别的东西。”說罢接過盘子,放到桌上,然后四处翻找起纸张笔墨来,又抬头对疑惑不解的春杏道:“你快去外书房找马三儿,叫他拿几样画画的颜料给我,再找些硬一点的纸来。”春杏虽然弄不明白她想做什么,還是听话地去了。

  不一会儿,就找起了所有需要的材料,淑宁把它们摆在桌面上,回想起制作步骤来。

  她要做的是万花筒。

  现在沒有五颜六色的玻璃球,也沒有硬纸皮和塑料片,更沒有彩色胶片,她只能靠彩色颜料画出“花”来,再把几层纸张糊在一起变成硬纸,用最简单的方法做出最原始的万花筒来。前世她曾经做過几次,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做的同时,還要时不时停下来回忆。

  這种“新”玩意足足花了她一天的時間,等她终于做好以后,试着看了看。虽然东西实在很简陋,但在這個年代,已经足以让人惊叹不已了。端宁对這种新玩具很感兴趣,几乎沒抢了去,淑宁只好把剩下的镜片交给他,又告诉他做法,再派春杏给他打下手,让他自個儿捣鼓去了。

  到肃府去的时候,淑宁是带了万花筒去的。因为天气日渐寒冷,周家派出一辆马车和好几個下人,送自家小姐去作客,她带着春杏上了车,一行人往目的地奔去。

  在门外看肃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进门来還是头一回。肃府很大,而且与淑宁曾去過的几家宅第都不同,风格带有浓厚的武将气息,前庭還有练武场,立着几個兵器架,上头的兵刃闪着寒光。

  马车进了二门才停下,早有几個仆妇迎上来,招呼道:“格格一大早就在等了,可把姑娘们盼来了,快請进吧。”又有人接過周家下人捧着的礼物。

  淑宁只觉得有些战战兢兢,她還是头一回见识這种场面呢。原来《红楼梦》裡那种大户人家仆役环绕的场景是真的存在,虽然曾听母亲提過,京中伯爵府裡也是排场极大,但她毕竟从未在那裡生活過,沒有直观的认识,想不到第一次见识,居然是在别人家裡。

  她与周茵兰跟着肃府来领路的下人,穿過长廊,到了一处院落,穿了一身红的肃大小姐已经在院门口等了。她高兴地說:“两位妹妹可到了,我都急死了,快进屋坐。”說罢不等见礼,拉了人就往屋裡走。

  旁边有几個嬷嬷忙劝她要斯文些,她只是不管,等进了房,就把那些人都赶下去,只留一個贴身的丫头侍候茶水,转過身来笑着对淑宁和周茵兰道:“這些人都是京裡来的,天天在我面前念叨着规矩什么的,烦都烦死了。我与你们說话,才用不着她们来多嘴。”又招呼着上茶饼瓜果。

  周茵兰忙笑着拉她坐下:“既然是熟人,姐姐何必這样客气,快坐下說话。”她才笑着坐了,看了眼淑宁,道:“早說請淑宁妹子来玩的,怎么现在才来?难道是嫌我這裡俗气,看不上眼?”淑宁忙道:“這可当不起,如果府上都算俗气,那我們住的地方越发成了猪窝马圈了。”肃大小姐笑笑,正要开口,周茵兰早受不了了,說道:“你们少在這裡說這些客套话了,酸不酸呀?”三人都笑了。

  淑宁笑道:“你跟肃家姐姐熟悉,自然說话随便些,我头一回来作客,正心下不安呢,你不体贴不說,倒笑话我,有你這样做姐姐的嗎?”

  肃大小姐道:“少肃家姐姐长、肃家姐姐短的了,這么长的称呼,你难道不嫌累赘?横竖我們相处得不错,我闺名是云珠,叫我一声云珠姐吧。”周淑两人都应了,重新见了礼。

  才說了些闲话,她们的话题就转到肃大小姐的婚事上来。肃云珠撇撇嘴,說道:“原說是春天,结果他家死了人,改到夏末,结果到了秋天王爷又走了,又要推到明年春天。那帮子嬷嬷在我家住了這大半年,天天都烦得我要死,怎么走路怎么吃饭都要管,我略动一动她们就要說半天,真讨厌!”

  两個女孩子都一脸同情,她们在家中虽然也要学规矩,但還不至于烦到這种地步。周茵兰安慰道:“许是姐姐以后要在那王府裡生活,他们家规矩大,怕你不习惯,才会事先派人過来教吧?”

  淑宁却毫不客气:“照我看,這些嬷嬷们大多数脾气古怪,平日裡也沒别的事做,专以看人受苦为乐,只要管着你、让你心烦、看你生气,她们就高兴了。”电视裡不就是這么演的?容嬷嬷就是其中代表。

  這番话把周茵兰吓了一跳,倒是让肃云珠很高兴,她笑着說:“妹妹這话真是一针见血,她们就是這样的人!”周茵兰忙拦着她们:“小声些,叫人听到了不好。”

  肃云珠却不在乎:“怕什么?這大半年我骂她们也不少了,也沒见她们能把我怎么样。平日裡总受她们的气,如今不過出出气罢了。”說罢她扯扯身上的红衣:“瞧,连我穿件大红衣裳,她们也要阻止,說我嫁過去是做侧室,穿大红与礼不合呢,可笑之极,我如今還沒嫁呢,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要她们管!!”

  看着她身上的大红旗装与赤色镶朱红缎子边的马甲,淑宁稍稍有些黑线,這位大小姐大概是因为知道嫁人以后无法再穿大红,就索性先穿個够本了,瞧她這一身红得像火一样的打扮。

  “你们平日在城中,是不是听到說我的闲话?”肃云珠喝了口茶,突然问道。

  周淑二人面面相觑,前者小心翼翼地說:“那都是流言,不听也罢……”肃云珠马上打断了她:“這么說,的确是有的吧?”见她们俩都勉强点了头,才冷笑一声道:“当人不知道呢,不就是秦家那個蠢女人在乱嚼舌头么?小鸡肚肠、眦睚必报的恶妇!她以为這些流言能对我有什么作用么?谁会正经听她說话?!”

  淑宁点头道:“云珠姐說得不错,听說秦夫人与众位大人的夫人都有不和,如今已经沒什么来往了,只有几個富裕人家,多数是行商的,家中女眷才会与她交往。她就算說得再多姐姐的坏话,正经人家裡信的人又有几個?那些商人家就算当面应和她两句,背過身也不敢胡乱传话,得罪府上的。”

  周茵兰也点头称是,她见气氛有些沉闷,就笑着說:“前几日我們得了一件新鲜玩意儿,還有几分意趣,是我們闺阁中取乐用的,我做了一副新的,拿来送给姐姐,姐姐瞧瞧可喜歡?”正說着,就从袖管裡掏出五個小香包来,对淑宁說:“论玩我却比不上妹妹,不如妹妹玩给云珠姐瞧瞧?”

  淑宁一看,這五個香包都只有小半個拇指大小,四個用蓝绸子做面料,一個用的是紫红色的绸子,针脚匀称,每一個都绣了不同的花卉图样,十分精致漂亮,隐隐地散发着幽幽地香气。

  论精致华美,這份“石子”已大大超過了她的想象了,拿在手中,份量倒是不重不轻地正好,便兴致勃勃地将各色花式都玩了一遍,看得肃云珠拍手叫好。不過淑宁分明觉得她其实并不是太感兴趣,大概是因为這個游戏闺阁气太重了,与她一贯的性格不符。待玩了一阵,淑宁也把自己的礼物拿了出来。

  “其实我也做了一件新玩意,周姐姐還沒见過呢,叫万花筒,云珠姐瞧瞧?”她把万花筒递给肃云珠,示意她往筒裡瞧。這份礼物倒是很合肃大小姐的口味,她不断发出惊叹的声音:“哎呀,真的有花,可惜屋裡不够亮堂,让我到门外瞧瞧……看见了看见了,真的有很多花……什么?要转动么?咦?花变样了?怎么会這样……”

  她看得很开心,倒把周茵兰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好一会儿才抢到万花筒,看上一眼,也是大呼小叫地,连在门外守着的嬷嬷们都引来了,一個劲儿地叫“格格,請注意规矩,這不成体统”,诸如此类。肃云珠撇撇嘴,只当沒听见,继续与周淑二人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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